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王一凡領着數十騎踏着蒼茫月色,一路奔到了營地外的一條險要山隘處,悄悄埋伏起來。
大草原上向來是遼闊平坦,像這樣一條寬闊的官道穿過兩座低矮小山的險要之處,卻是異常罕見的。
王一凡早在來時就留意到了這裡,沒想到現在居然成了自己伏擊女真使節團的主戰場,不禁暗叫一聲僥倖。
他身邊僅有四、五十騎,卻全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兵悍將,雖然不清楚女真使節團的人數和裝備,但每個人卻都面無懼色,他們將戰馬的四蹄用厚布裹着藏在山坡後,靜靜伏在地上等待敵人的到來。
王一凡今天穿着件特製的皮甲,揹着張短背牛角硬弓,腰上掛着紫陽寶劍和裝滿了箭簇的箭囊,裡面的幾十只箭在微風中輕輕的碰撞在一起,發出“答答”的細聲。
今夜月色黯淡,稀疏的寒星在厚厚的烏雲間若隱若現,四下裡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微風吹拂過草地的唰唰聲。
大栓子也握着弓伏在第一排,看上去有些興奮,這幾天的休整使得衆人精力充沛,再加上戰前王一凡的鼓舞,大家早已士氣滿滿,就等着那些倒黴的女真韃子出來送死了。
山坡底下的官道幽暗無比,聽不見一點聲音,衆人等了足足半個時辰,都未見女真使節團的到來,不由得有些焦躁起來。
“守義,你的消息是不是真的?”王一凡輕輕拉過王守義問。
“乾爹,你一定要相信我!”王守義急道:“這個消息我是從那個蒙古旗主的手下那裡親口問出來的,他喝醉了,得了我的十兩銀子後,就什麼都告訴我了,絕對錯不了。”
“噤聲!”王一凡忽然聽到山谷下傳來一陣馬蹄聲,忙對身邊的士卒揮手吩咐道。
遠遠只聽見馬蹄聲、腳步聲、槍刀劍戟的碰擊聲,和一些聽不懂的笑罵聲傳了過來。
沒過多久,只見一點點火光從遠處的官道閃現出來,卻是一隊女真騎兵打着火把緩緩走了過來。
他們的人數約有三、四百人,四人一列拉開了百十米長,中間押着十幾輛裝滿貨物的大車和幾十匹健馬,有說有笑地走着,一點也沒意識到周圍早已是險象環生。
敵人的人數比想象中多了十倍,敵衆我寡的態勢讓王一凡立刻擔憂起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正當他準備下令攻擊之時,卻見對面山上傳來一聲響亮的唿哨。
數百名剽悍異常的騎兵從對面的山坡上現出身來,爲首的一人張弓就射,只聽一聲慘叫,女真使節團的旗手眉心上中了一箭,一個筋斗栽下馬來。
“是戚無傷這傢伙!”曹文昭一眼就認了出來,他轉頭對身後的王一凡問:“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傳令下去,我們暫時靜觀其變。”王一凡沉聲答道。
只見戚無傷率着手下射了一陣,將女真使節團的人馬射死了十之二三,就收了弓拔出刀劍怒號着衝了下去。
馬蹄猛烈地踏着山石和長滿野草的土地,這數百騎如狂風暴雨般殺入敵陣,砍瓜切菜般地衝殺了起來。
女真韃子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很快就重整旗鼓和戚無傷的隊伍搏殺起來。
短兵相接後,山谷下喊殺聲震天,韃子兵個個悍勇非常,三人一組形成了數十個防禦小隊迎了上去,更有十幾名善射者依託車馬的掩護,不停向撲上來的敵人猛射起來。
戚無傷顯然沒料到女真使節團在己方的突然襲擊下,居然還有如此強悍的戰力,手下的騎兵在一番纏鬥下漸漸落了下風,就連起初威勢驚人的攻擊隊形,也被敵方的防禦隊形給衝亂了,他的隊伍漸漸被韃子兵分割成數十塊,陷入到一片苦鬥之中。
戚無傷舉起手中長槍大吼道:“弟兄們,都給我沉住氣,別慌!”
但他的吼聲很快就周圍的廝殺聲給淹沒了,韃子兵的射手箭法很好,弓弦響處不斷有人中箭倒下,就連戚無傷的氈帽上都被一箭射穿,距離面目只有幾公分,實是驚險至極。
激鬥正酣,忽聽他胯下的戰馬長嘶一聲,馬屁股上狠狠中了一箭,在原地打了個轉,一頭栽倒在地,周圍的一個韃子兵策馬殺了過來,對着地下的戚無傷就是狠狠一刀砍去。
戚無傷的一條腿被中箭的坐騎狠狠壓在了身下,動彈不得。無奈之下只得使了個地趟槍向上刺去,雖然將殺過來的韃子兵一槍刺死,但槍尖卻牢牢陷在他體內拔不出來,此時又是一個韃子兵奔馳而至,手舉鋼刀對準戚無傷的腦門狠狠揮了下去。
“我命休矣!”戚無傷此刻已無還手之力,只得眼睜睜看着這一刀砍了過來。
“嗖”的一聲,那韃子兵握着刀的手居然被一箭射穿,劇痛之下滾落馬下,又是一箭如閃電般射來,將他當胸對穿,口吐鮮血栽倒在地,一命嗚呼。
從鬼門關裡撈回一條命的戚無傷猶自驚魂未定,轉頭對着發箭處的山坡上遠遠望去,只見微弱的星光下,一個矯健英挺的身影騎在一匹健馬上,手中牛角硬弓的弓弦兀自顫動不已。
“原來是王一凡王大人。”戚無傷又驚又喜地失聲喊道。
隨即只聽王一凡大吼一聲,如晴天霹靂般衝下坡來,他穩穩騎在馬背上又是一箭,站在車隊中正舉刀指揮的韃子將領應弦而倒,原本進退有序的韃子兵頓時一片混亂起來。
他的身後緊跟着曹文昭和幾十精騎,這一支人馬在敵陣中所向披靡,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爲首的王一凡手中寶劍上下翻飛,不斷將迎上前的韃子兵連人帶刀劈成兩半。
曹文昭也端着精鋼長矛一陣亂搠,只聽得幾聲怪叫,幾名韃子兵竟硬生生被他一槍刺穿,高高的挑了起來甩在地下,被後面跟上來的士卒斬成一堆肉泥。
韃子兵雖然拼死抵抗,但在連番激戰下卻已經筋疲力盡,就像是被洪水沖塌的堤壩般紛紛潰倒,一匹匹沒了騎手的駿馬亂蹦亂跳的從地上的屍體和受傷的韃子兵身上踐踏騰躍而過,山谷裡滿是慘呼聲和掙扎逃命的吶喊聲。
大栓子也在隊伍中殺得性起,一杆長槍見一個刺一個,不知有多少韃子兵被他一槍洞穿胸膛,槍頭的紅纓也被鮮血染得更紅了。
王一凡的心裡非常沉着,腦子裡異常冷靜,雖然目前雙方的總人數差不多,但己方已是佔盡上風,只要保持着猛衝猛打的氣勢,要不了多久韃子兵就會徹底一敗塗地。
看準了這點,他揮了揮手裡的寶劍,將手下的騎兵分爲兩股,以犄角之勢互相策應掩殺起來,兩股人馬時分時合、忽東忽西,牢牢的把戰場上的主動權抓在手中,將韃子兵的隊伍衝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戚無傷此時已經推開了壓在腿上的馬,踉蹌站了起來。
望着如神兵天將般的這隻騎兵隊,不由得暗叫一聲僥倖。
如果幾天前自己不知深淺地惹上了他們,那麼自己的隊伍恐怕也得落到這副仍人宰割的悲慘境地不可。
他從地上摸了一把鋼刀,正要上前答謝,卻看見王一凡撥馬一轉,手中的寶劍如一道電芒般****而出,將躲在一旁暗處正端着硬弩對準戚無傷的韃子兵當胸射穿,不等那傢伙栽倒在地,就策馬揚鞭衝了過去,一俯身握着劍柄,瀟灑自如地拔了出來。
劍身上的鮮血一滴滴灑在山谷裡的草地上,王一凡測眼望了望戚無傷,輕聲問了句:“你沒事吧?”
戚無傷忙抱拳謝道:“我沒事,只是大腿上剛纔被壓了一下。多謝王大人仗義相助,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好,等殺光了這羣韃子兵,我再來和你把酒言歡!”說完這句話,王一凡還劍入鞘,不慌不忙從背上取下牛角硬弓,在敵陣中瞟了一眼,搭上只雁翎箭彎弓就射,弓弦一響,又是個揮刀吶喊的韃子兵身上中了一箭,腦殼一沉,咕咚一聲栽了下來。
他雙腿夾緊胯下戰馬,用力一踩蹬子,連人帶馬飛躍起來,手裡的紫陽寶劍連連揮舞,不時有被削斷的刀槍碰擊聲和淒厲的慘叫聲從他周圍響了起來,手下的騎兵隊如一條不可阻擋的洪流般,將混亂的韃子兵殺倒在地。
這一場廝殺很快就結束了,除了幾個韃子兵趁夜逃出了包圍圈,絕大多數的敵人都被王一凡和戚無傷的手下當場殺死殺傷。
在處理俘虜的問題上,雙方好像是形成了默契似的,一個活口不留。
韃子兵向來兇狠殘暴,卻沒想到自己也有被人當成豬狗砍殺的一天,被一個個揪着長辮子剁下首級,血淋淋地掛在馬鐙子上。
王守義的馬鐙子下也掛了一具首級,他用力撬開女真使節團大車上裝的幾個箱子,清點了一下後,喜出望外的叫道:“乾爹,這一下咱們可發財了!韃子兵出手可真闊綽,黃金一千兩、白銀兩萬兩,還有大顆的東珠和老山參咧,比我們可大方多了。”
王一凡的臉上卻沒有喜色,雖然晚上這一仗打得乾脆利落,自己這一邊只有五、六人受了輕傷,但卻給韃子兵跑掉了幾個,替日後他和科爾沁部斡旋留下了隱患。
正想着,一旁的戚無傷卻領着殘餘的手下走了過來,二話不說便納頭拜倒在地:“王大人,這一次多蒙你仗義出手,我和弟兄們才保住一命。啥也不說了,以後我戚瘋子就跟着你幹了。”
王一凡卻笑着搖了搖頭,舉劍指着車上的箱子:“戚家兄弟,晚上的事情我只能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正巧趕上了,這一仗說不上幫不幫的。前幾天你對我們有讓路之恩,今天就算我還你個人情,至於這裡面的金錢財寶,我們倆一人一半,如何?”
“不不不!”戚無傷連忙擺了擺手:“王大人莫非是瞧不起我們?雖然弟兄們晚上這一仗打得窩囊,但我們個個都是不怕死的漢子。之前遼東軍中能讓我看得起的好漢沒幾個,像王大人這樣的大英雄更是從未見過。如果大人不嫌棄的話,就請收下我們吧。”
說完,他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一衆手下也都跟着拜倒了一片,身後的曹文昭策馬走了過來,低聲耳語道:“大人,戚無傷的人馬算得上是這一帶土匪中最強的了,他對關外的地形地貌又瞭如指掌,不如就收下他吧。”
“好!”王一凡翻身下馬,將地上的戚無傷扶了起來,轉頭嚴肅的對衆人喊道:“既然大家已經決定棄暗投明,那我王一凡也得把醜話說在前頭。當兵吃糧,不比你們佔山爲王,凡事都要以國法軍規爲重!誰要是膽敢犯了軍規,可別怪我的劍下不認人了!”
“都聽見沒?以後誰要是敢不聽王大人的話,就老老實實的給我抹脖子上吊去,別給人添麻煩!”戚無傷喊了一句,周圍的手下紛紛跟着應和了起來,嘹亮的喊聲在業已安靜下的山谷中不斷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