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頭遍,王一凡便分撥着各路人馬,踏着微微亮起的曙光,靜悄悄地向北行進。
戚無傷和王守義帶着幾員副將,率領五千兵馬走在最前面,袁芳、玉格格則帶着十幾名裨將,率領四千人馬和二千多傷兵走在最後,而王一凡則親自率領五千精銳鎮守中軍。
這批關寧鐵騎整齊有序地依着陣型向前進,不光是馬上的士卒們精神抖擻,就連其中的女人們也換上了一身戎裝。
尤其是袁芳,更是一副女中巾幗的打扮,她用一條大紅帶子緊束着腰,背上揹着一隻紅漆的小綃弓,腰間掛着一口寶劍,就連頭上也用一方白巾將滿頭秀髮盤了起來,看上去無比英姿颯爽。
而一旁的玉格格和海蘭珠,卻穿着一副輕便靈快的蒙古袍子,她們騎着馬的姿勢就像常人走路一樣穩穩當當,手裡各自拿着一把鋒利匕首跟在後面。
自入關以來,這一支關寧鐵騎經過千里奔波,更遭遇了大大小小的數十場硬仗、惡仗,雖然人馬傷亡不少,但一萬多人的隊伍依然隊列整齊,士氣旺盛,保持着關寧鐵騎一向的威猛傳統,一張張堅毅而又飽經風霜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懼怕之情。
走在最前面的戚無傷一面催督着部隊快速前進,一邊小心察看起了前面的地形地勢。
之前在關外多年的作戰生涯和吃過的幾次大虧,終於養成了他機警老練的習慣。
這次帶領隊伍進行前所未有的千里奔襲,他的心中其實也頗有些緊張,生怕在路上出什麼意外。
大軍行了好幾十裡,來到一條蜿蜒流淌的小河旁,戚無傷看見小河旁的樹木茂密,隱隱像是藏着伏兵,不由得心中一動,揮手讓衆人停下了腳步。
已經走了很長時間的士卒們汗流浹背、口乾舌燥,見到清澈的河水後,頓時忘形地上前爭着飲水起來,他們有壺有瓢的便在河裡舀起甘冽清涼的河水,向着口裡倒去,沒有工具的,則雙手捧着河水,沒命地喝了起來。
王守義騎着馬走上前,看到眼前的亂象,皺着眉頭說:“戚大人,咱們爲什麼停下不走了?”
戚無傷指着河對岸的樹叢,小聲說道:“我看那裡似乎有埋伏。”
話音未落,就聽得一聲炮響,埋伏在對岸的官軍和鄉勇一躍而起,先是點燃了樹叢中藏着的火炮和火銃,對着河道旁飲水的士卒一陣猛放,緊接着便舉起刀槍盾牌,發出一片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從對岸涉水殺了過來。
清澈的河水瞬間被倒下去的士卒鮮血染得一片通紅,但戚無傷和王守義卻沒有因爲敵人的突襲而亂了方寸,他們立刻指揮着前軍人馬,迎着對方發起了一輪反衝鋒。
身披重甲的關寧鐵騎不愧是大明的最精銳部隊,他們二話不說,就騎在馬上向對岸的敵人掩殺過去,一片刀光亂閃、血花四濺下,衝過來的官軍被殺得落花流水,丟下無數屍體向後狼狽潰退,但他們的步伐怎麼能趕得上關寧鐵騎的橫衝直撞,立刻就被衝殺得紛紛倒斃於地。
王守義和戚無傷一見前鋒得勝,忙大喊着讓衝過去的人馬慢慢退了回來,他們倆立馬在河岸之邊,伸長了脖子要一探這路伏擊官軍的究竟。
只見在對岸的密林之後,竟有無數個身影前赴後繼地閃現出來,粗略一看竟有萬人以上,戚無傷忙令一個小校飛馬向中軍的王一凡稟報這裡的情況,然後和王守義將手下的人馬就地排成個圓陣,將攜帶的盾牌立在陣前,命弓箭手在後面遠遠地對圍上來的官軍放起箭來。
王一凡很快就得到了前方遇敵的消息,他立刻率領着中軍主力趕到河岸邊,自己策馬立在一個高高的土石坡上,遠遠觀察起攻襲過來的敵軍情況。
只見數不清的官軍如潮水般涌了上來,將岸邊的戚無傷和王守義等人團團圍住,更有不少炮手躲在對岸的茂密樹叢中放炮放銃,使得被包圍的戚無傷兵馬不時有人受傷倒地。
王一凡仔細觀察着對方的旗號,終於在早晨的薄薄霧氣中看到了一個繡有“左”字的大旗。
“原來是左良玉這個兵痞子來了?”王一凡微笑着自言自語起來。
這個左良玉也算是他的老相識了,他自幼父母雙亡,由叔叔撫養長大,從小就長得高大魁梧,膂力驚人,一張紅彤彤的大臉更是有小關羽之稱。
之後他練習武藝,練得一手左右開弓的精準射術,並因此到了山海關從軍,纔不過二十幾歲就提拔爲遼東車右營遊擊,加授都司之銜。
他治軍一向不嚴,在之前的寧遠兵變中更是加入到了譁變的行列,因此還遭到了後來上任的袁崇煥撤職處分。
之後袁崇煥怒火平息,恢復了他的職銜,但左良玉卻不願繼續在關外爲官,便投奔到了曹文昭的麾下任職,並在不久之前率軍援救京師之危。
王一凡也曾和他打過照面,但左良玉記恨袁崇煥對他的處罰,一直對王一凡和一衆關寧將士心懷不滿,想不到卻在這裡設下埋伏。
王一凡同時想到,這個左良玉是曹文昭的部下,他的旗號既然已經出現,那麼曹文昭和曹變蛟叔侄倆只怕也在附近。
周圍的將士見王一凡沒有下令救援,暗自開始替四面被圍的戚無傷和王守義等人擔心起來。
王一凡一眼便看出了衆人的焦急神色,笑着說:“大家不要着急,左良玉不過是個軍紀敗壞的痞子而已,仗着自己的勇悍胡打瞎撞,我料他此戰必敗!咱們稍微等等,一會就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衆人聽了王一凡的聲音平穩而隨意,彷彿完全不把眼前的敵人放在眼裡似的,立刻就放下心來,摩拳擦掌地等待着王一凡下達進攻的命令。
王一凡眼見左良玉的兵馬連番衝擊戚無傷佈下的圓陣未果,士氣已經不如起初那麼旺盛高漲了,便立刻下令道:“弟兄們,跟我衝!”
說着,他猛地一蹬胯下照夜獅子白的馬鐙子,揮舞着寶劍率先衝了出去,後面的騎兵也趕忙跟在他的身後,呼喊着舉着刀槍如怒潮般撲了過去。
正在圍攻戚無傷和王守義等人的官軍看到王一凡的人馬衝殺過來,忙調出一支大約三千人的部隊佈陣橫在前方,企圖阻擋住王一凡帶過來的援軍。
王一凡騎在馬上,不慌不忙地取下馬背上的神臂弓,對着身旁的衆將士大喊道:“兒郎們且看,我這第一箭就要取那個掌旗官的狗命!”
話音未落,他便張弓搭箭,似乎沒有怎麼標準就輕輕鬆開弓弦,只聽“嗖”地一聲,那橫在前方陣中的掌旗官就已經胸口中箭,咕咚一聲栽下了馬,手中的“左”字大旗也隨之倒在了地上。
那一橫排的官兵這才醒悟過來,一個敵將立刻搶上前去,將倒在地下的旗子扶了起來,但又是唰地一箭,那傢伙手掌被飛過來的弓箭射穿了手掌,嚎喪般地鬆了手大喊起來。
還沒等己方的將士們喝彩,王一凡立刻收起弓,拔出閃着寒光寶劍,用力收緊馬肚子,騰昇而起,跳到了敵人的陣中。
只見一道白色光圈猛地揮舞了出來,光圈籠罩內的敵人無不斷手斷腳、血肉橫飛,緊接着後面的關寧鐵騎如一隻只重錘一般,將擋在前面的官軍衝得七零八落。
王一凡率着這股洶涌澎湃的鐵騎洪流,不斷地衝擊着敵軍的脆弱陣線,一片震人心魄的喊殺聲後,在一片疾風暴雨般的馬蹄響處,傳來了陣陣刀劍碰擊和鋒刃砍在和盔甲上的聲音,訓練有素的關寧鐵騎整齊地舉着刀槍,像屠殺獵物般宰殺着混亂不堪的敵人。
被團團圍住的戚無傷和王守義見了王一凡的中軍主力前來救援,也立刻整飭人馬從包圍圈內衝殺出來,兩股部隊裡應外合,頓時將左良玉的人馬殺得大敗潰逃。
眼見敵人倉皇撤退,關寧鐵騎個個精神百倍,高呼着口號追砍着潰敗的敵軍,像猛虎衝入慌亂的羊羣一般,漫山遍野地追殺起了敵人。
這一仗斬獲頗豐,除了被當場殺死的兩、三千官軍外,還俘獲了不少就地投降的敵軍。
戚無傷早就在之前的遵義屠殺中殺紅了眼,大聲問道:“一凡,捉到的這些俘虜也和上次一樣收拾麼?”
王一凡這時卻恢復了理智,他大聲斥道:“這些人又不是罪大惡極的女真韃子,充其量也不過是迫於生計加入官軍的窮苦漢人。我告訴你,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殺,都給我派人好好看管起來!一會我要親自問他們的來歷和前方的官軍佈置!”
說完,他就策着馬向後面的袁芳處奔去。
戚無傷疑惑不已地抓了抓頭,喃喃自語道:“一會要殺,一會又不讓殺,這到底該怎麼辦啊?”
旁邊的王守義笑道:“你還弄不明白麼?乾爹的意思是,只要是漢人,咱們就一概不殺,若是韃子虜騎,就可以隨便處置了,我這麼說,你懂了沒?”
戚無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嘟囔道:“可是現在咱們哪有人手看管他們。”
“沒有也得有。”王守義笑道:“要不然一會問不出前方的敵情,乾爹就要拿你是問。”
戚無傷略顯無奈地聳了聳肩,只得吩咐人看管俘虜去了。
王一凡率着幾個親兵來到後隊,只見袁芳和玉格格立刻緊張地圍了上來。
“一凡,我們聽見前方動了手,怎麼樣?沒事吧?”袁芳擔憂地問。
王一凡面色自如地答道:“遇上幾隻攔路虎,給我輕易就收拾了,真沒想到,崇禎的人馬來得這麼快。看起來,以後的道路恐怕不那麼太平了。”
“來的是哪一路官軍?”玉格格小聲問道。
“是熟面孔,原來在寧遠城鬧兵變的左良玉。”王一凡若無其事地說。
“哦,就是那個帶頭鬧事的老兵油子啊。”袁芳聽他這麼一說,立刻就有了印象:“我曾經聽父親說過,這個左良玉勇則勇矣,但卻一向對軍紀管得很鬆,麾下多是一些慣於殺良冒功、貪婪卑劣的痞子兵,這種人不足爲慮。”
王一凡點了點頭,卻若有所思地說:“話雖如此,但我恐怕咱們一會就要見到老熟人了。”
“你說的是老曹叔侄倆麼?”袁芳忙問。
“沒錯,我原以爲咱們走的是山西和河北一帶的交界處,老曹的人馬駐紮在陝西境內,按常理不會貿然越境過來和咱們交手,卻沒想到他還是來了。”王一凡沉吟道。
一旁的玉格格卻笑着解釋起來:“這也不難理解,想是崇禎帝害怕咱們的關寧鐵騎兵精勢銳,尋常的官軍阻攔不住,因此調了曹文昭叔侄倆的人馬來圍堵。”
“差不多吧。”王一凡面有憂色道:“我倒不是害怕,只是曹文昭和他的手下人馬,畢竟以前也是咱們這支隊伍裡的,現在鬧得大家要兵戎相見,倒有些不自在。”
“一凡,該來的總要來的,咱們既然躲不過,那就好好準備一下,坦然面對吧。”袁芳柔聲道。
“嗯,該來的始終躲不過,一切都是命數吧!”
想到這裡,王一凡仰望着初升起來的紅日,無限感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