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了武英殿,此刻已是中午時分,王一凡命令六部官員回到各處衙門爲開始進行的政務先熟悉一下,另外命令王栓繼續搜拿崇禎的下落,不管死活。
當李巖稟報周後和袁妃自縊身死的消息後,王一凡也感動地嘆了口氣:“其實周後本可不死,若是她願意歸順,朕也會對她以禮相待,讓她頤養天年,到老方休。”
王一凡吩咐李巖挑出一口上好的棺材,將周後和袁妃裝殮,並好生下葬,並對還在世的崇禎妃子一律恩養起來。
李巖又說崇禎到壽寧宮裡砍傷長平公主,但到了最後時刻終是心軟,這個長平公主被何新偷偷背出宮去,送往皇親周奎府上藏了起來。
王一凡不禁嘆道:“崇禎也太狠心了,畢竟是親身骨肉,如何下得了手?長平公主雖然是亡國之人,但朕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就不予追究了。”
李巖繼續介紹宮內的宮女多達萬人,這一次大軍進城後有數百人投水自盡和逃出宮外,現在留在宮內的還有八、九千人。
王一凡沉吟半響,吩咐道:“宮內的太監若是不願留下,就任由其離宮回家,宮女嘛,就按照名冊集中起來,分別賞給有功將士。”
李巖連連點頭,王守義低着頭走了進來,說道:“父王,午膳已經準備好了,要用膳麼?”
王一凡笑道:“你不說的話,我倒已經忘了。這一下忙了半天,不知不覺就忘了餓,也好,大家都一起用膳吧。”
王守義點點頭,說道:“這一次宮內御膳房的太監卻沒有逃走,兒臣就讓他們準備好了,至於各種菜餚的和點心,兒臣都派了可靠之人先嚐一嘗,絕對萬無一失。”
王一凡讓他將膳食送了上來,在殿內擺滿了一張桌子,用餐的器皿精緻華貴,多是金碗銀盤,就連筷子和酒杯,也都是象牙和碧玉製成,和以往自己的粗衣惡食大不一樣。
王一凡望着滿桌的美酒佳餚,心裡忽然有些反感,帶着責備的語氣問:“怎麼這麼鋪張浪費?”
王守義忙跪倒道:“兒臣也不知皇家膳食居然是如此講究,只是隨口讓御膳房的太監準備,竟然就弄出了這麼多。根據管事的太監回報,平日崇禎的每日膳食費用都是四十兩銀子,這是皇家規制,一直如此。”
王一凡冷哼一聲,答道:“全是民脂民膏,這麼多飯菜酒食,諒崇禎能吃多少?一頓下來,抵得上小戶人家一年的收入。”
王守義繼續說道:“不僅如此,兒臣聽說崇禎每次用膳時只挑選其中對口的菜餚吃一點,絕大多數菜往往沒動一筷子,就給端了回去,賞給宮內的太監宮女們吃了。因爲咱們剛剛進宮,那些太監還擔心給咱們準備的午膳過於簡單了,還害怕父王治罪呢!”
王一凡忍不住笑道:“歷朝歷代只有開國之主,纔會體驗到民間之苦。想咱們生長在戎馬倥傯之中,一向以來都是與將士們同甘共苦,歷經百戰千劫才獲得天下。而這些生下來就是帝王之人,都是居住在深宮內院,錦衣玉食,五穀不分,如何知道百姓疾苦?你傳旨下去,以後不管是何時用膳,只要準備幾樣菜就可以了,另外一應的貴重餐具也不可用。”
王一凡說完,便讓王守義坐在了他的面前,但王守義因爲顧慮到君臣之別,顯得有些拘束。
王一凡溫和地說:“朕讓你坐你就坐,何必顧慮?咱們雖然是君臣,更是父子。”
他這麼一說,王守義才拘謹地坐好了,王一凡看着面前的義子,心裡也頗爲欣慰,這次滅明之後,他勢必要將王守義封王賞賜,日後讓他庇佑自己的幼子,穩守江山。
他本想和王守義說幾句體己的話,但王守義卻一直低着頭,讓他也無從說起。
好不容易二人用完的膳,王守義就先行告退,一旁的宮女立刻按照過去的習慣,呈上漱口的溫茶和吐漱口水的金痰盂,跪在王一凡的面前。
王一凡雖然覺得及其彆扭,但還是照着做了,心裡不住地感慨道:“皇帝的生活畢竟與衆不同。”
之前未進北京城之前,他的神經一直是緊繃的,從未有一天感到輕鬆,如今進了金鑾殿,奪取了大明的江山後,只覺得突然間如釋重負,儘管崇禎的下落依然不明,但也忍不住有些睏意,便輕輕打了個哈欠。
一旁的宮女忙跪上前問:“請皇爺到寢宮休息,那裡已經準備好了!”
王一凡點點頭,戰起身向着仁智殿走去,這裡的規模比武英殿要小,平時極少使用。
裡面早已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傢俱上一塵不染,寬大的御榻布置在殿內,上面掛着黃緞帳子和牀單,前面擺着一個九龍銅香爐,龍口中吐出嫋嫋青煙,聞起來頗爲清新舒爽。
王一凡走進殿內,早有一個宮女將朱漆托盤呈上來一杯溫茶,還未揭開茶盅,就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從裡面冒了出來,讓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王一凡走上前,御榻前的宮女跪倒問道:“皇爺是要休息了麼?”
王一凡點點頭,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他正準備寬衣解帶,卻不料早有兩個宮女走上來,替他解開衣袍上的絲絛,脫下袍服,小心翼翼地疊起來放進櫃子。
王一凡從未被人如此服侍,感覺有些彆扭,但還是任由這幾個宮女動手。
等脫去外衣以後,他走到御榻旁坐在牀沿邊,立刻就聞到被子裡傳來的香氣,不由得笑着問:“這被子是薰得什麼香料,味道有些特別。”
一旁的宮女忙答道:“這是外國進貢的一種香料,相傳是海中的龍口中吐出來的龍涎,被風乾後發出異香,經久不息,故而得名爲龍涎香。”
王一凡點了點頭,鑽進被子裡,想到之後要進行的登基大典,心裡不禁充滿了憧憬,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幾個時辰以後,王一凡被宮女們叫醒,這些宮女又按照過去服侍崇禎時的規矩,跪着替他穿好靴子,取來金盆給他洗臉漱口。
雖然王一凡對這些繁文縟節感到厭煩,但因爲這已是歷朝歷代形成的規制,也就不好免除。
王守義站在殿外,等王一凡穿戴完畢之後,才匆匆走進來跪在殿前。
王一凡見他匆匆趕到,以爲是找到了崇禎的下落,忙問:“怎麼,是找到了崇禎了?”
王守義低着頭答道:“啓稟父王,將士們在皇城內不停搜拿,還沒有找到,不過崇禎的太子卻已經找到了。”
王一凡問:“是怎麼找到的?”
王守義趕緊答道:“太子被宮內的太監送到周皇后的親戚府上,咱們的佈告一貼出來以後,他們不敢再藏匿,就將太子獻了出來。”
王一凡立刻道:“馬上將他們帶到這裡來。”
王守義領旨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就見王栓和李巖帶着太子來到了王一凡的面前,雖然心中非常恐懼,但年幼的太子還是倔強地不肯下跪。
王一凡看他的樣子頗有點象崇禎帝的倔強,就擺擺手,溫和地說:“不肯跪就算了!”
他繼續用和藹的語氣問太子:“你可知道你的父王爲何亡國?”
那太子自知必死,就慷慨激昂地回答道:“我父皇勤政愛民,勵精圖治,並無失德,只不過因爲臣子誤國,這才市區了江山。”
王一凡笑着問:“那你可知道他現在在何處?”
“我在昨日下午就被護送出宮,對於宮內之後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太子朗聲道。
王一凡笑着說:“你還年幼,朝中的各種弊病還不清楚,不過這些事情非你之過,朕也就不加罪於你了。你放心,朕絕非是暴戾之君,不會對你橫加殺害,自然會想方設法將你恩養。”
太子不知王一凡這些話的真假,一時間低頭不語,一旁的李巖也勸道:“殿下不必害怕,晉王是堯舜之君,他既然說不會加害你,就絕沒有殺你之心,你還是趕快謝恩吧。”
王一凡繼續誠懇地說:“不光是你,朕在進宮之前也曾和崇禎說過,只要他肯禪讓,朕一樣是對他以禮相待,現在若是他以身殉國,倒真的可惜了。從今天起,朕封你爲宋王,等行了登基大典後,就賜予你丹書鐵券,讓你和後代子孫世襲罔替。”
李巖聽了王一凡的話,感動地對太子說:“這可是歷朝歷代從未有過的恩惠,殿下還不趕快謝恩?”
太子卻依然倔強地一動不動,王一凡忽然看見太子的眼中噙着熱淚,就嘆了口氣道:“也罷,他年紀尚幼,父母遭此大變,爲人子者理當如此。朕既得天下,又何必和這個孩童計較許多。”
李巖見王一凡如此寬仁,忙跪下代太子道:“陛下如此寬仁,世所罕見!四海之內的臣子必將爲陛下的仁德而感動不已。”
就在此時,牛金星卻匆匆走了進來,似乎是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說,王一凡便讓王守義將太子領出殿外,讓他找幾個太監照顧起來。
等他們走後,牛金星忙跪倒在王一凡的面前,奏道:“陛下,臣得到消息,吳三桂的人馬一部已經到了永平和三河一帶,不可小視。”
王一凡忙問:“愛卿平身!這次吳三桂究竟帶了多少人馬?快詳細告訴朕。”
牛金星答道:“吳三桂原本就是寧遠總兵,步騎精兵至少在三萬以上,後來他改任關寧總兵,又獲封平西伯,山海關的精兵也歸他統治,估計約有五萬人。另外再加上秦皇島和關內附近的兵馬,大概在七萬之數,可能更多。”
王一凡對這個數字並不意外,他對牛金星繼續問道:“既然吳三桂帶兵前來,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牛金星趕緊答道:“我方纔和李丞相和衆人商議過來,對吳三桂還是以招撫爲主。現在我們攻佔北京,上上下下都在籌備登基大典,好讓海內的民衆知道天下已定。因此,我建議應派人前往勸說吳三桂前來歸降,若是能將他招撫,不僅可以消除北方的隱患,更可以讓天下的前明遺將效仿,這樣大局就可定了。”
王一凡點點頭,說:“若是吳三桂願意歸降,我倒不吝惜高官厚祿,只是這個人我覺得他一向狡詐多變,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真心歸順。”
牛金星從容不迫地說:“臣以爲,吳三桂這次必降無疑。現在北京城已被我們拿下,他勤王的努力也就化爲了泡影,現在雖有五十萬軍命,但卻遊離在山海關到京城的路上,形如遊魂,現在陛下軍馬所向無敵,而之前和吳三桂一起共事的總兵唐通等人也都一一歸降,吳三桂早已形單影隻,若是繼續頑抗,豈不是自取滅亡?更何況現在他的父親吳襄也在城內,我看陛下不如命吳襄立刻寫一封家書,並和陛下手諭一起送到吳三桂手上,料想他不得不降。”
王一凡點點頭,沉吟道:“那派誰去好呢?”
牛金星答道:“就派唐通去吧,他們畢竟曾是一起共過事的熟人,說起話來方便。”
王一凡就揮手道:“好吧,勸降的事情就交給牛丞相去辦了。”
等牛金星走出殿外以後,王一凡卻對李巖說:“吳三桂此人狡詐多變,雖然這次咱們滅了大明,但他此刻卻勢必是首鼠兩端,更何況他現在手裡還掌握着山海關和明朝的最後一支精銳部隊,朕看他必然會想法設法自擡身價,因此這次他投降與否,還是個未知之數,更何況現在滿清在關外虎視眈眈,吳三桂必然會遊走在我們之間漁利,不得不防啊!”
李巖被王一凡的深謀遠慮所折服,他附和道:“陛下思慮甚遠,微臣也是這個想法,尤其是唐通此人和咱們更是貌合神離,他素來以見風使舵爲能,和吳三桂的關係也極爲密切,得對他提防一些。”
就在此時,戚無傷從殿外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跪在殿前,興高采烈地說:“找到了,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