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殿裡,整齊地擺開了五桌酒席,一方面是慶祝之前攻克永寧城的事並討論攻打洛陽城的方略,另一方面,則是爲新近加入王家軍的李巖和紅娘子接風洗塵。
雖然名爲酒宴,但菜色都普普通通,以河南當地的杜康酒和水席爲主,各種餐具也都很尋常。
李巖和牛金星見王一凡如此簡樸,在心中更增加了對他的敬仰之情。
衆人紛紛舉着酒杯,暢懷地喝了起來,酒過三巡,王一凡朗聲道:“咱們自從進入河南之後,得廣大百姓的愛戴,一路上破了安陽和永寧,雖然不是大城,但也打出了咱們王家軍的氣勢。現在咱們手中有了十萬兵馬,是該做一番大事了。”
衆將領一聽說有大仗要打,一時間羣情激盪,紛紛問起王一凡下一步的行動。
王一凡卻故意賣了個關子,先端起杯子敬了身旁的戚無傷一杯,笑着說:“這一次攻破永寧城,擒殺萬安王,老戚你着實勞苦功高,我敬你一杯!”
戚無傷也忙舉着杯子站了起來,和王一凡一飲而盡,他擦了擦嘴角邊的酒液,爽朗地笑道:“這一仗我的功勞其實最小,最大的功勞要數李軍師的神機妙算,如果不是他出主意讓我裡應外合,恐怕這個永寧城沒這麼好打下來。”
李巖連忙遜謝了一番,衆將士聽得這個名聲在外的李大公子不光是相貌堂堂,更是奇謀妙算不斷,紛紛在心中對他起了敬佩之情。
一旁獨坐的紅娘子也忍不住向他這裡多看了幾眼,可是李巖卻只做不知。
王一凡則趁勢道:“俗話說路要一步步地走,飯要一口口地吃,咱們現在越發聲勢浩大,這麼多人馬若只困在一個地方,豈不憋屈?所以,我打算調動一下兵馬,攻打洛陽城!”
此言一出,衆將士們喜出望外,這一段時間大家留在南陽整訓操練,心裡早就憋出了一肚子的火,聽說王一凡準備打洛陽,紛紛叫嚷着要當攻打洛陽城的先鋒。
王一凡見王守義卻坐在衆人之中紋絲不動,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笑着說:“守義,你有什麼想法?”
王守義立刻起身答道:“乾爹,我覺得以咱們現在的聲勢,破洛陽城並非難事。難的則是如何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洛陽,並以此爲咱們在河南的基礎,一步步攻取河南全境,問鼎天下。所以這一仗,我覺得既好打,又不好打!”
“哦,你說說看?”王一凡笑道。
“說好打,是因爲我聽說洛陽城內只有幾千守軍,而且都已是欠餉多月,士氣低落。而城內的百姓也都與朝廷離心離德,盼望着咱們能速度發兵前往解救,如果我們響應百姓的號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打洛陽,我想一定能一鼓而下,這就是所謂的好打!”王守義有條不紊地說。
“那麼不好打的地方又在哪裡呢?”王一凡接着問道。
王守義沉吟道:“洛陽城是現在河南最富庶的城市之一,裡面的福王又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一應的富豪官宦更是數不勝數,裡面的財富米糧更是數不勝數,所以我怕大軍攻下洛陽城以後,不能嚴肅軍紀,到時候若是無法迅速恢復洛陽城內的秩序,影響到了我王家軍的赫赫名聲,那就不好了。”
王一凡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就笑着問:“若是由你當這個統兵大將,你可有信心打好這一仗?”
“有!”王守義先是昂首挺胸地答了一句,忽然又慢慢低下了頭。
王一凡看到他的動作變化,便問:“怎麼了?你怎麼好像有些底氣不足的樣子。”
王守義小聲說道:“我有信心打好洛陽城這一仗,但這個統兵大將的位子我不敢爭,一是因爲我年紀尚輕,不足以服衆,另一方面則是因爲我是將軍的乾兒子,在避嫌上的考慮,還是……”
王一凡卻大聲喊道:“這你可就多慮了。”
他對着在場的將領們朗聲說道:“在座的諸位,有些是從關外就和我一起並肩作戰的老人,有些是進了河南後才進來的新弟兄,我在這裡鄭重地說一句。我王一凡一向對人不偏不頗,府中營中的職位,以能者居住,不按什麼資歷這些東西,而且舉賢不避親,只要你能辦成事,一律都會撥付給你相應的任務,王守義,我再問你,攻打洛陽你若爲統兵大將,可有信心?”
“有!”王守義毅然決然的喊道,吼聲震得屋內的衆人鼓膜一陣發顫。
“好!”王一凡大笑道:“那這一次攻打洛陽城,就以你爲主將,老戚爲輔,若不能按照你剛纔的說法給我打一個漂亮仗,就軍法伺候!你不後悔麼?”
王守義忙道:“不後悔!我一定好好打完這一仗!”
王一凡滿意地一擺手,讓親兵繼續倒起酒來。
坐在他身旁的袁芳看到對面紅娘子殷切的目光,幾次搗了搗王一凡的胳膊,要和他說一說安排下紅娘子和李巖的婚事,卻被王一凡擺擺手勸止了。
此刻的王一凡,已經沉浸在即將攻打下人生第一座大城的喜悅之中。
而同時,王家軍攻破永寧,逼近洛陽的消息也傳到了洛陽城內,街頭巷尾的人們天天都在談論着王一凡的大名,各種各樣或真實、或虛假的小道消息也飛滿了全城,雖然洛陽城內連發安民告示,但謠言卻越禁越多,每個窮苦百姓都盼望着王一凡能早點率軍趕來拯救大家。
就連洛陽城內的上層人物都受到了震動,已經卸任了南京兵部尚書之職的呂維祺也得到了這個消息,感到無比的恐慌和擔憂。
雖然他辭官歸隱之後,就一直在自己創立的書院裡講學證道,但遇到了大事,那些官紳們還是搶着去找他求教,在那些人的眼中,呂維祺是洛陽城內當之無愧的主心骨。
這一日,他剛送走了前來聽學的幾個富紳,就聽見管家上前稟報道:“老爺,知府馮一俊馮大人領着大大小小的官吏和鄉紳,在外面求見。”
呂維祺忙道:“快請!”
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在書院的客堂坐下,吩咐僕人準備好茶水,長長出了口氣。
沒多久,馮一俊和大大小小的十幾個官吏鄉紳就走了進來,行了拜見之禮後,馮一俊立刻帶頭道:“呂老先生,現在洛陽城一帶風傳王一凡要派兵攻打洛陽的消息,只怕你都已聽說了。”
呂維祺點了點頭:“是的,不過官府不是說那都是些別有居心的惡徒造的謠麼?”
馮一俊搖頭道:“不是這樣的,那只是咱們用來安定民心的辦法,實際的情況是,王一凡的王家軍已經日夜兼程向洛陽城攻來,前幾天已經攻破了宜陽,現在兵鋒直指洛陽城下,我們一商量,只有求老先生出面來救洛陽了。”
呂維祺聽了這話,不由得啞然失笑:“老夫自從辭官歸來,每日就以書院講學爲託,說我能救洛陽城,豈不是笑話。”
“老先生太過謙了。”馮一俊連忙道:“先生在城內德高望重,又是理學出名的大儒,救洛陽城的事情先生責無旁貸。如今欲守住洛陽,還需要安定軍心民心,城內到處流傳王家軍只殺官,不殺民,恐怕其險惡用心也在於此。若要安定軍心民心,必須拿出錢糧,可是咱們力量有限,當下只能盼着老先生去說服福王殿下拿出金銀,犒賞士卒,賑濟災民了。”
呂維祺手撫長鬚道:“知府大人此言有禮,近日來我觀洛陽城內涌進了無數災民,每日街頭上都要餓死一大匹,若不賑濟的話,只怕他們會附從王一凡起事。”
一旁的總兵王紹禹也忙補充道:“不光如此,守城的士兵已經八個月沒有領餉了,現在表面上還裝作守城的樣子,但背地裡早就罵不絕口了。我是武將,替國家盡忠而死是我的本分,可是麾下士兵因爲欠餉而不願賣命,我這個光桿司令又如何能率兵守城呢?”
馮一俊接着說:“不瞞老先生,爲了向福王懇求他開內庫借銀借餉之事,我和諸位已經連續三次造訪福王府,可是每一次都被他拒之門外,大家沒有辦法,所以只能前來求你出面勸勸福王,出糧出餉,救洛陽城於水火之中!”
呂維祺拈着鬍鬚輕聲道:“諸位是朝廷命官,福王尚且不肯一見,我老頭子只不過是個閒散之人,恐怕更不行吧?”
馮一俊急忙道:“不然!先生曾爲朝廷一品大員,在朝中名聲赫赫,而且是理學大儒,人望素著,福王殿下素來對先生敬仰有加,絕對不會拒先生於門外的。”
眼見呂維祺還是一片猶豫,周圍的十幾個人忙拜倒在地,大喊道:“若是先生不肯出面,只怕這個洛陽城就徹底完了。希望先生爲洛陽城這萬千百姓爲念,替我們走這一遭吧!”
眼見衆人紛紛慫恿相勸,呂維祺也只得站起身道:“好吧,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責無旁貸去走上一遭!”
他命僕人立刻備好轎子,換了身乾淨整齊的袍服,坐上轎子直奔福王府而去。
轎子慢慢行到了福王府外,眼見着福王府又厚又高的紅色宮牆,再看看外面餓撲在地的窮苦饑民,呂維祺不禁暗暗嘆息,走到門口向看門的太監稟報起來。
和外面的人心惶惶、一片破敗的景象不同,福王府內現在依然是一個醉生夢死、紙醉金迷的迷幻世界。
黃昏的夕陽斜斜照在巍峨的金黃色琉璃瓦上,閃爍出一片金光燦燦的奪目光芒。
高牆和樹木的陰影籠罩在宮牆內的亭臺樓閣上,更顯出一份詭異陰森的感覺。
而就在其中的正殿之上,卻悠悠地傳來一片混合着古箏、洞簫、琵琶和鼓聲,中間還有歌妓細聲細語地輕聲吟唱,聲音在高高的樑上久久縈繞不息。
福王朱常洵就躺在一把蒙着紫貂皮的雕花金漆梨花木椅上,兩條圓滾滾的粗腿輕輕蹺在一張鋪玉紅絨厚墊子的檀香木茶几上,微閉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聽着樂曲,臉上不時露出笑容。
他的左右兩邊各跪了一個宮女,正低眉順眼地替他捶着大腿,另外幾個宮女則端着盛有水果、小食的盤子站在他的身邊,不時將裡面的食物輕輕塞到他的口中。
福王非常愜意,他兩隻嘟嘟的胖手不停在身旁的宮女身上游走,不時發出陣陣淫猥的笑聲。
就在此時,一個太監匆匆忙忙地從殿外走了進來,躬身道:“啓稟王爺,洛陽城的呂維祺在宮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