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一凡卻竭力用平靜的語調說:“朕此次滅明興晉,全因爲朱明朝廷無道,以至於天下民不聊生,現在身經百戰,方得平定天下,想大晉方興未艾,還望諸位臣工同舟共濟,兢兢業業,小心辦事。”
牛金星第一個奏道:“陛下爲聖明創業之主,虛懷若谷,天縱英武,臣等怎敢不盡心竭力,助陛下平定江山,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完,他就領着羣臣一起磕頭,山呼萬歲起來。
禮畢,大小官員們紛紛起身,按照之前定好的順序排列。
王守義因爲是王一凡的長子身份,就站在殿內的左前方,領袖羣臣。
而牛金星和李巖則爲文官之首,一左一右地站在前面,而戚無傷則爲武將之首,拱手立在右邊。
王一凡等衆臣坐好以後,首先說道:“咱們的大軍自渡河以來,一路上兵不血刃,長驅直入,攻克了北京城。朕看北京是華夏大地的北方屏障重鎮,因此先朝永樂帝定都於此,雖然現在國家初立,但關外的滿清韃子卻一支虎視眈眈,因此朕想,大晉的首都還是定在此處爲好。”
衆臣連連稱是,牛金星上前奏道:“昨天晚上,臣與左丞相和六部官員替皇上的登基日期商議了一下,還是覺得今年四月初八爲好。”
而李巖也跟着說:“臣已命吳襄擬了一封家書,星夜送往吳三桂處,並讓唐通一起前往,勸說吳三桂速來投效,料想應該在月內獲得最後消息。”
王一凡點了點頭,以示滿意,一旁的戚無傷上前,用洪鐘般響亮的嗓門大喊道:“啓稟大王,臣以爲明朝無官不貪,以致萬民憎恨,民心盡失。此次大軍入了北京,臣以爲還要加緊向那些貪官污吏追繳贓款的速度,以充實軍餉並賑濟百姓。”
王一凡沉吟了一下,便道:“朕只怕這些遺老遺少不那麼好對付。想當年崇禎在位之時,就無法從這些官宦親戚身上榨出一點銀子。”
戚無傷忙道:“請大王放心,臣已經連夜派人監視住了前明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員和一衆皇親國戚,只要挑出其中幾個死硬的開刀,料想他們不敢不從。”
李巖和牛金星對視一眼,心裡覺得這件事情恐怕不妥,但王一凡自從在河南一帶起事以來,王家軍監視一路上查抄貪官污吏和土豪劣紳的家財充作軍餉和賑濟財物的事,早已成了習慣,如今雖然天下已定,但王家軍的數十萬大軍的軍餉卻變得緊張起來。
因此若是不靠從那些爲富不仁的明臣口袋裡搜刮追贓,恐怕還真的一時間週轉不來。
但是王一凡此刻大權在握,自有一股乾綱獨斷的凌人之勢,李巖和牛金星猶豫了半響,還是選擇默不作聲,他們不說話,後面跟着的六部官員也沒一個人敢反對,紛紛說着一些言不由衷的歌功頌德之語,心裡卻不以爲然。
王一凡見衆人沒有異議,就對一旁的牛金星問道:“牛丞相,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對了,你還有什麼大事要奏?”
牛金星忙道:“微臣已經安排過了,今日散朝以後,陛下將在武英殿接見京城的父老鄉親,向他們痛陳前朝崇禎之弊,並垂詢民間之苦。”
王一凡點了點頭,又問了幾位新降的文臣,詳細瞭解一下前明的逐項制度,對其中覺得迂腐陳舊的慣例一一廢除,而選擇其中有用的戒律繼續執行。
王守義忽然奏道:“父王既然定都北京,那麼留在洛陽城中的皇后、妃嬪和太子是否可以派人將他們送來京城?”
王一凡點點頭:“不錯,既然朕得登大寶,若是身邊沒有後妃和太子,那像什麼樣子?這件事情就由你去辦吧,務必要趕在登基大典召開之前辦成。”
之後,那些文官武將又開始彙報起諸多瑣碎的事務,王一凡這才感到所謂的日理萬機竟然是名不虛傳。
他堪堪聽完了羣臣的奏報之後,草草用了午膳,就立刻在武英殿接見了一衆京師父老。
但他一眼就看出所謂的當地父老鄉親,都是經過牛金星精挑細選遴選出來的,跪在他面前說的都是些空洞無意義的稱頌話語,王一凡心裡不快,但在百官面前也只得學着漢高祖入咸陽的樣子,照例說了一些約法三章的話。
除此之外,牛金星更根據他的名字想出了無數避諱的字,並編寫出一部書典發佈下去要萬民注意避諱,同時也將含有“明”字的字眼改掉,比如原來的大明門就改成了大晉門。
王一凡聽王守義說,自從入了北京城後,戚無傷因爲是開國元老的身份,日漸威風起來。
頗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氣派,據說他一入京,就立刻佔據了田妃家的府邸,並將捕獲來的一衆皇親國戚家的夫人和兒媳等擄到了府內,盡情歡好,更招來京城中的幾個名妓,以爲自己的玩弄尤物。
王一凡覺得戚無傷之舉有些不妥,本想下道旨意斥責他一番,但想到此次進軍北京,戚無傷的功勞着實不小,又想到之前在關外大興堡時,爲了嚴肅軍紀而親手處決他的嫡親侄兒,想到此,王一凡嘆了口氣,也就對他置之不理了。
這一段時間他忙於登基大典的各項準備事情,就連喘息的工夫都沒有,這一日他剛剛召集百官在武英殿議事,就聽見殿外傳來一陣吵罵聲。
王一凡忙命人將殿外吵鬧的人帶了上來,卻是王栓氣呼呼地走了上來,他雙眼通紅,滿含熱淚,在王一凡面前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臣王栓有事要啓奏陛下。”
王一凡見是王栓,神態也變得溫和了許多,他擺擺手說:“原來是你啊,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先起來吧。”
王栓卻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他顫聲說道:“陛下,你現在獨處在深宮內院,對外面的情況全部瞭解。臣雖然自小就沒讀過書,但道理還是清清楚楚的。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咱們王家軍將士從關外一路浴血拼殺,不知道死了多少好兄弟,才換來了現在的江山。陛下你還記得麼?當日你收復的滿天飛,他在攻打開封城時死,還有其他的兄弟,這些兄弟都是咱們曾一起出生入死的真兄弟,這些天我連連做夢夢到他們,無不痛心疾首啊!”
王一凡想到自從入關以來,那些老弟兄們所剩無幾,也猛然間覺得心情沉重,他擺擺手,讓一旁的太監搬過一個椅子,讓王栓坐下說話。
王栓卻不肯做,他繼續大聲說道:“陛下,你知道麼?咱們王家軍進了北京之後,已經大失民心!雖然吳三桂的投降消息還沒傳出來,但臣以爲這件事比吳三桂不肯投降更爲嚴重!陛下,你如今孤立在這個殿內,被百官矇蔽,北京城裡的情況你渾然不知,這可是兇險萬狀啊!”
王一凡聽了王栓的話,不禁覺得一陣悚然,他暗想:“北京城裡究竟出了什麼大事?爲什麼王栓的話如此急切?這個愣小子是自己一路看着長大,雖然莽撞,但決不至於在自己面前信口胡言。如果他的話是真的,那爲什麼百官要矇蔽自己?
雖然王栓在百官面前如此指斥於他,王一凡心裡也有了些惱火,但他想起之前唐太宗容忍魏徵直言勸諫的事情,還是忍住一時之氣,神色嚴肅地問:“好,朕這一次也要效法唐太宗從諫如流,有什麼話你只管一一奏來,朕絕不會追究你的直言之罪!”
王栓慢慢地直起身子,他的眼光冷冷地掃這周圍的文武百官,說道:“請陛下恕罪,我王栓不是故意要在百官面前痛陳時弊,只是現在情況緊急,所以纔不得不說。”
王一凡看了看一旁的李巖和牛金星,見他們的神色也不太自然,知道王栓的話並非虛言,心裡更加疑惑起來。
殊不知李巖和牛金星看到王栓進來大膽奏報,一方面害怕這個直腸子的武將會惹怒王一凡,而另一方面卻也願意以王栓之後向王一凡說出他們不能說也不敢說的情況。
王一凡深深吸了口氣,問道:“王栓,究竟是什麼事情,你速速說來。”
王栓朗聲道:“請陛下恕臣死罪!我王家軍自從進入北京城後,四處搶掠,不知道陛下可曾知道?”
王一凡大驚失色地站了起來,顫聲問道:“怎麼可能?我王家軍在北京城四處搶掠?”
王栓卻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道:“不錯!這些將士們四處尋找城內的富戶官紳,強借金銀財物不還,有時候還半夜闖入民宅,公然縱火搶掠,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不知道陛下可曾聽說?”
王一凡倒抽了一口冷氣,問道:“你說的可是朕的?”
王栓斬釘截鐵地說:“這些事千真萬確!若是王栓口裡編出一句謊話,還請大王立刻砍了我的腦袋。”
王一凡搖搖頭:“這不可能,朕入京之時就曾約法三章,之後戚將軍也處決了幾個搶劫的亂兵,怎麼還會有搶劫的事?”
王栓嘆氣道:“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在戚將軍處決犯人之後每幾天,類似的事情也就越發多了。幾十萬大軍駐紮在城內,軍民混雜、良莠不齊,只殺幾個人頂得屁用?北京城不比其他的地方,家家戶戶都有資財,大軍隨着陛下一路長途跋涉,好不容易平定了北京,人人心裡都一下子放鬆了,想到天下既定,誰不想趁機發財享受?”
王一凡慢慢相信了王栓的話,他只覺背後出了一片冷汗,就生氣地對牛金星和李巖斥責道:“要不是王栓這次冒死向朕進諫,恐怕朕還不知道北京城裡這些天的真實情況,你們二人身爲朕的左右丞相,爲什麼一直閉口不言,仍由朕被矇在鼓裡?”
李巖和牛金星其實早就知道王家軍在北京城內的種種劣跡,他們二人也曾幾次私下商量,卻想不出解決的辦法,有幾次李巖想直言上奏,卻被牛金星勸阻住了,現在聽到王一凡動怒發問,他們齊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