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荒原上喊殺聲暴起,大大小小的旗幟、騎兵和步兵滿山遍野,在閃耀的陽光上不斷搖晃着,一場衆寡懸殊的大混戰終於展開。
王一凡率着關寧鐵騎,銳不可當地向着撲過來的敵人迎頭猛衝過去,轉眼之間就將敵人的騎兵衝得七零八落,後面跟着的步兵也收腳不住,被奔跑如風的關寧鐵騎砍殺得血濺沙場,紛紛後退。
但這次包圍過來的卻是洪承疇本部的精兵,他們只慌亂了一小會,就立刻恢復了陣型,迅速將王一凡騎兵衝出來的缺口堵住,和他們拼力廝殺了起來。
戚無傷在混戰中看到了遠處洪承疇的中軍大旗,立刻帶着數百名騎兵,丟下週圍的敵人便向着大旗的方向猛衝過去。
洪承疇見戚無傷的人馬來勢洶洶,立刻便安排自己手下的標營人馬上前,將戚無傷等人重重包圍起來。
那些悍勇的標營人馬一邊衝殺着,一邊大喊道:“砍一個腦袋賞銀五兩,抓到一個大頭兒賞銀百兩,大家拼命殺啊!”
敵軍聽到這個聲音,氣焰愈發囂張起來,被包圍住的戚無傷心頭惱極,揮動長槍在敵人陣中拼死戰鬥,像一隻下了山的猛虎一樣,勢不可擋。
有一個騎着馬的敵將偷偷摸摸地從後面溜了上來,想要趁亂偷襲戚無傷,卻見他大吼一聲,頭都不回就是一槍刺去,將那個偷襲的敵將一槍刺落馬下。
被圍住的將士們也個個拼命,每個人的馬身上和衣服袖子上都染滿了鮮血,但洪承疇的人馬衆多,而且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猛將,一旦有人被戚無傷的人馬殺退,立刻便有另一撥人堵了上來,圍堵的陣容絲毫不亂,讓戚無傷和他的人馬無法衝破。
在敵人的層層圍攻之下,戚無傷的身上也受了幾處輕傷,血染戰袍,手下的士卒也倒下了一半,剩餘的也是人人身上帶傷,但還是在拼命和洪承疇的人馬廝殺着。
戰場上佈滿了塵土和各種火器發射後的硝煙,被困在其中的王家軍浴血奮戰,幾乎進入了忘我之境。
戚無傷大聲鼓舞着身邊的同伴,在嘈雜一片的戰場之上,居然兩個背靠背的人都聽不見對方的呼聲。
戚無傷和手下士卒經過長期的作戰,氣力已是大不如前,就在大家的神情慢慢有些困頓的時候,卻聽見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只見王一凡騎着白馬從煙霧中縱身騰躍而出,圍在戚無傷等人身旁的官軍驚駭不已,紛紛向兩邊閃開。
王一凡領着騎兵將困在中間的戚無傷等人接應出來,大喊道:“老戚,敵人人數太多,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咱們先想辦法衝出去。”
戚無傷點了點頭,只見王一凡將手中的寶劍一揮,大聲喝道:“弟兄們,隨我來!”
後面的洪承疇本打算將王一凡等人分割包圍,各個擊破,卻見王一凡帶着戚無傷的兵馬在戰場上縱橫馳騁,擋者披靡,隱隱有突圍的架勢,忙緊急從後方調出一支三千人的生力軍前去圍堵。
王家軍在王一凡的指揮下勇猛無畏,人人都以一種大無畏的精神在發起衝擊,但無奈洪承疇的人馬太過集中,他們衝殺了多次還是無法突圍,反而被敵人分割成許多部分,各自爲戰,無法相互照應。
這種空前困難的局面不禁讓王一凡一陣感慨,這個洪承疇的人馬果然是不好對付。
就聽到旁邊一聲炮響,卻是洪承疇新調來的三千精兵殺到了王一凡的身旁,竟將王一凡和數百名騎兵團團包圍住了。
衆將士見主將被圍,人人的臉上都現出了驚慌之色,他們拼了命想從這支人馬中殺開一個缺口,將困在裡面的王一凡等人救了出來,卻反而被這支生力軍殺得連連後退。
戚無傷的臉上終於也開始緊張起來,大聲問道:“一凡,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卻聽見洪承疇那威嚴卻又無比沉穩的聲音在遠方傳了過來:“王大人,你還是降了吧。本官保證,一定會保全你和衆將士的性命,絕不妄加殺害!”
王一凡遭此絕境,反而仰天長笑:“洪大人,我敬你是個知書達禮的飽學大儒,沒想到你的見解竟如此膚淺!我王一凡豈是孬種,你別做夢了!”
洪承疇被王一凡凜然一斥,卻不生氣,反而繼續勸道:“一凡,現在是國家多災多難之際,百姓流離失所,賊寇橫行無忌。你是堂堂正正的大漢子民,又是朝廷敕封的三品大將。理當爲國家出力效命,卻怎麼可以爲了私人恩怨而反叛朝廷呢?”
王一凡朗聲道:“洪大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豈可一句話就輕易拂過?我聽說你平日裡也是個敦厚孝子,若是你的老母親被人殺了,你也能像剛纔所說的那樣若無其事麼?”
洪承疇還是不死心地勸:“王大人,此一時彼一時,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屁話!”王一凡厲聲斥道:“自從我下令進攻北京城的那天起,就早已下定決定,誓要和崇禎小兒來個你死我活。不是我將他的江山反手而滅,就是他將我千刀萬剮,絕無第二種可能!”
洪承疇勃然大怒道:“本督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更憐惜你王家軍的英勇果然,這才指給你一條自新求生之路,想不到你居然冥頑不靈,不聽勸告。王一凡,你若是在執迷不悟,本督也只好下狠手了!”
王一凡冷笑一聲,不再答話,揮舞着寶劍率軍向剛纔洪承疇發話的反方向猛衝過去。
洪承疇見他的架勢之後,忙對麾下將士喊道:“將士們聽着,若得王一凡首級者,賞千金,封萬戶侯,福廕子嗣後代!”
在他的鼓舞之下,官軍更加拼命地衝殺起來,王一凡努力集中了一隊騎兵,騎在馬上連連發箭,將欺上來的十幾個敵將一一射落馬下,大喊一聲:“弟兄們衝啊!”
周圍的騎兵紛紛隨着他猛衝過去,馬蹄聲絡繹不息,刀劍在密密麻麻的敵軍身上猛砍起來。
卻見王一凡殺退了幾個敵將,瞅準空當,騎着照夜獅子白如同一道白色閃電一般,將執掌着洪承疇大旗的敵軍掌旗官砍倒在地,劈手就奪了他手中的大旗,猛力揮舞起來:“洪承疇已死!弟兄快殺啊!”
周圍的敵軍將士不明所以,眼見洪承疇的大旗果然被王一凡奪了,誤以爲主將被殺,紛紛四處逃竄起來。
王一凡一馬當先地領着大軍衝殺着,一把染滿了鮮血的寶劍在硝煙和塵土中閃着耀眼的白光,所向無敵,終於將敵人的陣勢殺出一個缺口,領着包圍圈內的騎兵衝了出去。
身後的戚無傷也用力揮舞着手中長槍,帶着殘餘的人馬跟着王一凡等人衝了出去。
洪承疇見王一凡等人居然奇蹟般地殺出了重圍,氣得他將手裡的馬鞭一擲在地,親自率着大批官軍追了上來。
王一凡和戚無傷帶着殘餘的兵馬,在陌生的曠野上沒命地狂奔着,經過這一系列的惡戰之後,原本的萬人大軍就只剩下了現在的兩千多人,其中還有不少身上掛了彩,他們順着小路飛馳了兩個多時辰,才慢慢將身後的追兵擺脫開來。
他們行到一處荒廢的村莊裡休息,這個村莊因爲之前的大災荒和民變,裡面的居民早就死得死,逃的逃,現在孤零零的十幾間屋子裡空無一人。
王一凡和戚無傷吩咐大家在這個村子裡落腳歇息,經過連場廝殺的將士們口乾舌燥,紛紛在村中的井裡找水喝。
一個將官剛剛打上了一桶水,才喝了一口,就滿面烏青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渾身上下不住地顫抖起來。
“井裡有毒!”王一凡猛喊了一聲,上前一腳就將那個水桶踢到了一邊,吩咐衆人不要再喝井中的水。
他命令大家取出身上的水壺解渴,雖然他自己也渴得喉嚨冒火,卻見自己的水壺遞給了一個傷重的士兵,強忍着口渴在戰士們中間巡查起來,不斷鼓勵和安慰着大家。
那些將士們見了以後頗爲感動,紛紛小聲說道:“別看咱們折了一陣,但只要王大人還在,就還有希望!”
王一凡眼見前軍中的一個老人背上揹着把寶劍,腰間懸着一個藥葫蘆,在傷兵中小心救治了起來。
“薛神醫!”王一凡驚喜地叫道:“你怎麼也來了?”
他看了看薛神醫那副標準的戰士打扮,好奇地問:“你也要參戰?”
薛神醫斜着眼睛看着他,冷笑道:“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我老薛雖然已經年過五旬,但上陣殺敵,絕對不會落在你們這些年輕人之後的。”
王一凡不禁肅然起敬,他看着面前那一個個呻吟慘叫的傷員,小心翼翼地問:“薛神醫,這一仗咱們負傷的兄弟不少,你能把他們都救過來麼?”
薛神醫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現在我身上帶的藥有限,只能有一個救一個了。”
王一凡失望地轉頭離開,看着那些受傷的弟兄們,心裡一陣陣抽痛。
正在這時,戚無傷從後面領着一個人走了過來:“一凡,這個人是從後軍逃出來報信的。”
王一凡忙問:“現在夫人他們怎麼樣了?”
那人搖了搖頭,一臉頹然道:“咱們的後軍遭到了左良玉的主力突襲,雖然夫人和王守義率領大家拼死抵擋,但還是被他們打散了。現在他們下落不明,不知所蹤。”
王一凡的心情一片沉重,他對一旁的戚無傷說:“不管後軍出了什麼事,我們都要繼續前進,大軍在之前約定好碰面的安陽城會面。”
戚無傷領命而去,他望着村莊內的殘兵敗將,心裡一陣淒涼。
就在王一凡率軍突圍之際,追丟了目標的洪承疇立刻帶着人馬轉回頭來,圍剿起之前被左良玉突襲的王家軍的後軍人馬。
眼下他知道漏過王一凡必是重罪,期望着能從後軍抓獲他的親眷,好逼迫王一凡投降。
但就在他趕回到戰場上時,原本殺聲震天的戰場卻忽然安靜了下來,高大魁梧的左良玉策馬奔了過來,提着幾個婦人的腦袋丟在他的面前:“洪大人,卑職不辱使命,已按大人吩咐將王一凡的妻妾就地格殺,還請大人查閱。”
洪承疇看着丟過來的婦人首級,氣急敗壞地喊道:“你怎麼可以如此糊塗!”
左良玉一臉困惑地看着洪承疇,問道:“大人,我都檢查過了,這幾個女人都穿着與一般婦女截然不同的綢緞戰袍,身上也都佩戴着各種首飾,必是王一凡的妻妾無疑了!”
“混蛋!你壞了老夫的大計了!”洪承疇連聲斥罵,卻也只得無可奈何地轉過了頭。
他心裡暗想:“這次放跑了王一凡,又將他的妻妾給誤殺了,恐怕再想勸他歸降已是絕無可能。若不是這次事先佈下天羅地網堵截王家軍,只怕以他關寧鐵騎的機動能力,自己再也追不上了。放跑欽命重犯乃是大罪,該當如何向皇上解釋呢?”
一旁的幕僚瞧出了他的心裡,忙湊上來小聲勸道:“大人,這次剿殺王一凡等一衆反賊,誅殺其所部人馬過萬,乃是一場空前的大捷。只要我們在上報的奏摺上寫明,王一凡已被我部殺得隻身而逃,絕無機會東山再起。料想皇上不會怪罪,反而會大大地賞賜大人。”
洪承疇嘆了口氣道:“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他吩咐手下士卒和左良玉,務須在戰場附近繼續堵截,並搜查受傷落單和之前被打散的王家軍餘部,絕不許一賊漏網。
吩咐完後,他便騎着馬,向着一旁城中的臨時官署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