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內的清兵被突然衝過來的明軍鐵騎殺得落荒而逃,他們鬧不清楚來救援的明軍到底有多少人,早就在之前廝殺中疲憊不已的韃子兵再也支持不住,紛紛退卻。
來支援的正是從寧遠城帶來一萬精騎的王一凡,他聽到城內的袁芳說趙率教已先行馳援遵化城,又聽她說了送信的信使所說的話,立刻意識到趙率教中了韃子兵的誘敵之計,立刻帶着城內的袁芳和玉格格等人,率兵連夜追了過來。
剛到谷外,就看到了一堆堆倒斃在地的明軍騎兵,他心裡更加驚慌,聽見谷內的喊殺聲後,立刻當機立斷地率軍殺進谷內。
大軍將堵在谷口的巨木和山勢搬開,衝進谷內,眼前卻已是一片毫無生氣的死亡世界,狹窄的路上到處都是士卒和戰馬的屍體。
王一凡騎着馬,帶着手下在屍體堆中仔細辨認着那一具具屍體。
忽然,一旁的樹叢裡傳來一聲女子的喊叫聲:“救命,救命!”
一旁的袁芳和玉格格立刻就騎馬衝了上去,將躲在樹叢後面的海蘭珠拉了出來。
“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玉格格指着谷內的滿地屍骸問道。
海蘭珠卻驚惶無措地緊緊抱着頭,嘴裡不停呼喊着:“不要問我,不要問我!都是韃子兵乾的!他們殺人不眨眼,他們是魔鬼!”
袁芳和玉格格情知她是受了驚嚇,便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慰了起來。
王一凡的心中沉重不已,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已經感到趙率教此役恐怕極難生還,但還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在屍堆中尋找了起來。
忽然一旁的王守義大喊起來:“乾爹,找到了!找到了!”
王一凡立刻行了過去,飛身下馬,在王守義指着的地方彎下腰來。
他們倆慢慢地搬開了趙率教身上的屍體,端詳着這張平日裡再熟悉不過的寬厚面孔,心中一陣淒涼。
“都是那個狗太監高起潛誤事!若不是他從中作梗,趙總兵絕不會落到這個下場!”王守義咬牙切齒地罵着,突然拔出腰刀在一旁的山石上猛砍起來,砍得刀鋒旁一片火星四濺。
王一凡沒有說話,他慢慢將趙率教額前的亂髮整理乾淨,只見這個在他印象中勇悍卻又不失圓滑的總兵大人,此刻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面前,一張佈滿皺紋的臉孔上滿是黑灰和血污,但一雙大大的眼睛卻始終睜着,像是並不甘心似的,不肯瞑目。
周圍的明軍將士已經將谷內殘餘的韃子兵殺散,舉着火把慢慢地圍了上來。
眼見趙總兵身先士卒地戰死沙場,他們忍不住齊齊放聲大哭起來。
王一凡的雙眼通紅,他噙着淚水小聲道:“趙大人,請放心,我們一定會替你報仇,將韃子兵殺得片甲不留!請你瞑目吧!”
說完,他伸手在趙率教的眼皮上輕輕一拂,將他的眼睛合上。
周圍的明軍將士悲從中來,忽然大喊道:“報仇!報仇!報仇!”
一旁的王守義也跑了上來,氣憤不已地對王一凡說:“這是個什麼皇上?是個什麼朝廷?爲國效命的人不受褒獎,就連糧餉都領不全。而那些禍國殃民的傢伙卻偏偏受到皇上寵信,最後害得忠臣良將戰死疆場,女真韃子橫行無忌?”
王一凡沒有說話,暗暗對大明朝已是心灰意冷,他命手下將趙率教的屍體收殮起來,在谷外立了一塊青石碑,將他葬在裡面,親手焚化了黃紙以後,便帶領大軍安營紮寨下來。
派出去哨探的斥候帶來消息,遵化城早已在一天前失守,守城的將士被屠戮殆盡,而派來送信的奸細則是叛賊李永芳的親侄子李衛。
他藉着從遵化城中搜獲出的公文印章,僞造了一封求援信件,並扮作信使誆騙了趙率教孤軍深入,現在這小子和八百士兵守衛遵化城,而皇太極則率領韃子兵主力一路南下,穿越三河,攻下順義,一路殺到了北京城郊外,逼近薊州。
後軍又有一名小校從寧遠方向傳來消息,因爲女真韃子兵勢如風,袁崇煥已率祖大壽、何可綱帶領九千騎兵疾馳入關,向薊州方向馳援而去。
另有大同總兵滿桂、宣府總兵侯世祿聞訊從各自防區出兵阻截,卻都被皇太極一一擊潰。
袁崇煥讓王一凡迅速進軍,攻下遵化城並立刻從皇太極的背後突襲,造成前後夾攻之勢。
王一凡看完信後,便在帳中召集諸將商議。
王守義自告奮勇地站起身道:“乾爹,現在遵化城已是風中之燭,隨手可滅!請你給我三千兵馬,我一個時辰就給你拿下來!”
一旁的戚無傷也站了起來,扯着嗓門喊道:“還是交給我去幹吧!我要親自活捉李衛,給趙總兵報仇!”
王一凡沉吟一下,便伸手下令道:“我給你們五千兵馬,限兩個時辰攻下遵化城,破城之時,務必要將李衛這個狗賊生擒活捉,好讓我在趙總兵的靈前將他剜心剖腹,以慰趙大人的在天之靈!”
“得令!”這一大一小立刻弓身抱了抱拳,轉身大步走出了帳外。
王一凡吐了口氣,便走向了海蘭珠所在的營帳。
在門口,他隱約聽到袁芳和玉格格的安慰之聲和海蘭珠猶自肝腸寸斷的哭泣聲,心裡頓時一片沉重。
他深深吸了口氣,捋起帳篷門的布簾彎腰走了進去。
“一凡,你來了?”袁芳和玉格格忙站起身迎接,而坐在中間哭得梨花帶雨的海蘭珠也止住了哭泣,向着王一凡來的方向慢慢擡起頭來。
“趙夫人請節哀順變,我以性命擔保,一定將暗害趙總兵的狗賊李衛親手抓來,替趙大人報仇雪恨!”王一凡鏗鏘有力地說。
海蘭珠擦了擦眼角旁的淚水,望着王一凡微微點了點頭:“如此就有勞王大人了。只是人死不能復生,趙大人這次爲國捐軀,死得其所,但卻留下了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女人,這該叫我怎麼過下去啊?”
王一凡忙勸道:“夫人請放心,趙大人平日裡對我恩重如山,現在他雖然不在了,但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夫人,絕不讓夫人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
一旁的袁芳和玉格格覺得他說的這句話很不是味兒,互相對視了一眼,卻沒有說話。
王一凡又噓寒問暖地和海蘭珠說了一會,便帶着袁芳和玉格格走出了帳篷。
“一凡,下一步你打算該怎麼辦?”袁芳輕聲問道。
“下一步?”王一凡略微沉吟了一下,便毅然道:“下一步咱們先攻下遵化城,替趙大人報仇雪恨。然後沿着韃子兵走過的地方一路追蹤下去,爭取能和袁大人他們在薊州匯合,在那裡和皇太極決一死戰。”
袁芳卻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軍事上的事情不用我提醒,你也一樣能處理得很好,我問的是你打算如何照顧海蘭珠?”
王一凡聽了這句話一愣:“你這是什麼意思?”
玉格格忙上前解釋道:“袁姐姐的意思是,雖然趙大人之前待你不薄,但我姐姐現在畢竟已是個寡婦。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你若以趙大人手下將官的身份去照顧她,恐怕名不正、言不順,更會遭悠悠之口的瓜田李下非議,對你對她都不好。”
“那你們說我該怎麼辦?對她不理不睬、不管不問麼?”王一凡無奈道。
二女互相對望了一眼,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只得說:“看起來這件事情急切之間很難辦好,那就暫時擱置,等咱們擊退了韃子兵後,再做處置。”
王一凡點了點頭,他轉身望着天際前的一輪明月,心裡複雜異常。
袁芳察覺到他心裡有事,便湊上去小聲問:“怎麼了?一凡,還有什麼事情讓你爲難麼?”
王一凡凝神地望着她,終於開口道:“袁芳,雖然我不想說,但是現在的事情緊急,也由不得我了。其實我不是在關外交易馬匹的商販,而是從另一個地方來的。”
袁芳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你不說,我都知道。”
“你知道?”王一凡心中一陣好奇,忙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自從在寧遠城上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肯定並非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馬販子。”袁芳止住笑容道:“你的身手也和普通的武術家不一樣,那是一種類似於一擊必殺的功夫。而且你的見識和判斷,更是讓我欽佩。也許,你是從什麼神秘的山谷裡來的遊俠,可是你不說,我就不問。”
一旁的玉格格也忍不住插嘴道:“袁姐姐說得沒錯,你的確是一個不平凡的人,你的心裡有很多秘密,我猜想你過去也一定吃了不少的苦,才能練得出這一身本事。”
王一凡苦笑着搖了搖頭:“看起來你們是把我當成怪物了!”
“不是!”二女異口同聲道:“你不但不是怪物,更是我們心中的大英雄。想女真韃子縱橫無敵,一向沒人能讓他們品味到失敗的滋味,可他們一遇到你,就從沒贏過。你不但是英雄,更是無所不能的戰神!”
王一凡更加哭笑不得了:“好了,咱們越扯越遠了。我就不亂說了,現在我要告訴你們,這一路咱們明軍肯定能擊退皇太極,但是……”
他望着袁芳的臉,欲言又止,袁芳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不安和憂慮,忙問:“一凡,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和我有關麼?”
王一凡點了點頭:“這一仗咱們雖然會獲得慘勝,但父親大人卻難免……”
袁芳的一張俏臉立刻變得煞白一片,她緊張地抓着王一凡的雙肩道:“不會的,我父親一向福大命大,絕不會出事的。”
王一凡試着想安慰她,卻偏偏找出任何語言,趙率教已經和歷史記載的那樣,被皇太極佈下的伏兵用亂箭射死,若是以後的事情照着歷史繼續演進下去,袁崇煥將會因爲皇太極的反間計,而被崇禎帝朱由檢捕獲入獄,並最終處以凌遲的極刑。
但這些事情他卻沒法親口解釋給袁芳聽,而且即便是他說了,袁芳能否相信他這個來自於未來的人的話,就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
袁芳看到他臉上的無奈之情,心中的恐懼更甚,雖然她聽不懂王一凡剛纔語句中的真正含義,但卻知道這個神秘的夫君一向是語出如山,從不胡言亂語。
她心裡驚慌不已,這個父親在她的生命中,一直是至關重要的存在,現在聽到他有可能出事,再聯想到之前趙率教陣亡時的慘狀,頓時方寸大亂了起來。
“一凡,你能救救父親麼?”袁芳忙大聲懇求道。
一旁的玉格格也忙着說:“是啊,一凡,你如此神通廣大,就不能想個辦法麼?”
王一凡苦笑一聲:“這件事情我也說不好,只能盡力而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