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怎麼樣?”王陽明剛剛下船,就問道。
“王大人,叛軍已經被包圍在黃家渡了,覆滅在即。”徐鏈說道。
這爲徐鏈是撫州知府,此刻在黃家渡附近的官員不少,可以說南昌附近的地方官都來了,各自帶着一些人,能力好不好不說,但是也能造些聲勢。
徐鏈就帶來了數千人馬圍攻黃家渡。
不過王綸不辜負劉養正的期望,縱然在贛江之上,烈火熊熊的時候,全軍的軍心動搖的時候,他依舊能穩住陣腳,擋住了敵人的進攻。
不過這個時候,他個人的能力,已經無法挽回大局了,他所能做的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無關大局。
只是他這樣的頑抗到底,卻牽制了王陽明大量的兵力。
王陽明到現在所能調用的兵力,也不過是兩萬上去,雖然還有一些壯丁,但是這些壯丁都是打不了仗的。有大量的後勤事務,需要大量的壯丁,比如說看管戰俘。
所以寧王到了黃家渡下游蘆葦蕩之中,而王陽明的手中也沒有集結多少兵力,不過三五千人而已,都是王陽明在贛南剿匪的老班底。
王陽明在黃家渡視察了一會兒,他立即判定,黃家渡這裡守上個三五天,完全沒有問題。而三五天之內,就足夠他解決掉寧王了,不過解決不掉,三五天的時間,也足夠寧王逃離這裡。
不過,在王陽明看來,寧王就不是逃脫之後,也是死路一條,沒有了大軍的寧王,即便是一個縣吏也能將綁起來。
“王大人,寧王就逃到了這一片蘆葦蕩之中。”一個斥候說道。
王陽明擡眼望去,卻只能一片汪洋如同大海一樣的蘆葦蕩。他根本看不見別的。立即有人牽過一匹馬來,王陽明翻身上馬,雙腳踩在馬鞍之上,極目遠望,只能依稀的看見遠處有一道水線,不是別的,正是寬闊的贛江。
贛江兩岸都有這樣數裡寬的蘆葦。王陽明當初也乘船從贛江南下,也不奇怪,他側耳傾聽,聽到不少翻騰的人聲,讓他知道,寧王的的人就在這一帶,還沒有從蘆葦蕩之中走出來。
王陽明看這身後不過三五千人,再看這蔓延數裡,無邊無際的蘆葦蕩,一咬牙,下定了決心,說道:“四周散開,放火。”
“大人,您的意思是就將這蘆葦蕩給一把火給燒了嗎?”
水火無情,好幾萬人都這裡掙扎,如果一把火說了,簡直是太殘忍不過,在他們的印象之中,王大人向來是最寬仁不過了,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
“是。放火。”王陽明臉色鐵青,重複道。
王陽明自然知道,這樣做的後果,甚至比他們還知道,但是王陽明權衡利弊之後,還是選擇這麼做。
首先,這蘆葦蕩實在是太寬闊了。三五千人進去,根本沒有一點影響。而且在蘆葦蕩之中,也無從找寧王的下落。
其二,寧王大軍有數萬大軍,即便是被算計的如此不堪,在絕對實力上,他還是勝過王陽明的部下。爲了防止爲山九仞功虧一簣,越到接近成功的時候,越要慎重。
這裡在江邊,雖然蘆葦茂盛,但是放一把火,也不會有什麼太嚴重的後果。反而如果他一旦處理不擋,讓蘆葦蕩裡面的寧軍逃出來了。對贛江東岸的百姓,將是一場災難。
在王陽明看來,經過這樣的打擊之後,寧王多半控制不住軍隊,這些軍隊都已經崩潰了,但潰兵也許打仗不行,但是禍害百姓卻是更加肆無忌憚。
相比與寧軍潰兵,王陽明更重視東岸的百姓。所以這一把火,不得不放,也不能不放。
王陽明部下令行禁止,縱然他們對王陽明的命令有一些不解,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帶頭抗命的。所以在王陽明的命令下,無數將一堆堆乾草綁成捆,然後點燃,扔進蘆葦叢裡。
這正是早晨,而是蘆葦叢之中,溼氣很重,再加上早上的露水,一點燃就冒起了熊熊的濃煙。好一陣子,纔在蘆葦叢的外圍點燃了幾十個火頭。
隨着大火的蔓延,濃煙沖天而起,火頭漸漸的連在一起,變成一條火線,再加上因爲火焰升起的熱風,向蘆葦蕩裡面燒了過去。
王陽明立即下令,讓所有士卒圍繞這蘆葦蕩一字排來,堵死火場,一要控制火焰向外蔓延,二是防止裡面的人逃脫。
劉養正深一腳淺一腳的在蘆葦蕩之中跋涉,慢慢的覺得,自己的雙腳踏出了水面,腳下雖然還是一片爛泥塘。但是已經沒有積水了。劉養正立即知道,他就要靠岸。可是這個時候,一陣濃煙從他正前面飄過來。
濃煙很濃,讓人喘不上來氣。
劉養正已經身邊的幾十個士卒受不了這濃煙的滋味,立即向後面退去,再次陷入積水之中,這躲過了濃煙。
劉養正臉色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好像是鬼一樣,嘴裡面喃喃道:“好狠。”他自然能猜到王陽明的辦法,這樣下去,他的下場只有兩個,要麼被燒死,要麼被淹死。
“不,還有第三條路。”劉養正精神一震,他在心中努力的思索道。
“劉大人,我們該怎麼辦啊?要不,我們回去覆命吧。”身邊的一個小軍官說。
劉養正說道:“不,我們這樣回去,也躲不過這火焰。唯一的辦法,就是衝過去。”
“什麼嗎?”衆士卒面面相覷,只覺得這個建議不可思議。他吃驚的看着劉養正。任誰都知道水火無情。不躲着走,偏偏衝着火頭走,簡直是不要命了。
劉養正說道:“這蘆葦經過一年冬天,現在都是乾草,容易燃燒,我們即便是跑,恐怕也怕不過,而且在火頭沒有來之前,濃煙先到了,我們一直跑先被濃煙薰得半死,就逃不過--咳咳咳。”
他還想說,因爲蘆葦易燃,所以起火的地帶並不會太寬,一口氣應該能夠跑出去。但全都說不出來了。
劉養正說着說着,濃煙飄了過來,他忍不住一陣距離的咳嗽,幾乎將心肝脾肺腎都一古腦的咳出來。他知道,現在拖不得了,他先將衣服袖口撕下來一大片,用腳下的泥水沾溼,死死的裹住口鼻。悶聲悶氣的說道:“誰跟我走。”
在濃煙來襲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人忍不住濃煙跑了出去,只剩下四五個人學着劉養正說道:“大人,我們兄弟願意跟隨你。”
“好。”劉養正也不多說話,只吐了一個字,就衝着濃煙衝了過去。
濃煙瀰漫能見度很低,劉養正一睜開眼,就覺得眼睛火辣辣的疼,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沾溼的布雖然有防煙功能,但是在這極其刺鼻的濃煙之中,發揮的效果也是有限的很。
劉養正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是憑藉着本能往前走。
忽然他感到了溫度急劇升高,他知道前面就是火頭,他立即躺在地面上,打了幾個滾,讓什麼爛泥積水弄了一身一臉,然後深吸一口氣,顧不得胸口被濃煙刺激得好像是刀割一樣,悶哼一聲,向前衝了過去。
縱然他快速向前跑,但是也擋不住地面是泥濘對他的阻礙。不一會兒,一股熱浪迎面撲來。火舌只是在劉養正身上輕輕一舔,就讓他痛楚萬分。他閉上眼睛,閉住呼吸,什麼不管,猛地向前衝了過去。
一瞬間好像是無數小刀想他身上刺去了。他感到他的頭髮衣角都燃起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