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皇帝苦惱之際,一道清潤而略帶磁性的聲音響徹殿內。
沈瀟然驀地出聲,提議道:“啓稟皇上,微臣有一法子可兩全,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帝聞言,登時眸光微閃,他面上驚現雀躍神情,忙對着沈瀟然說道:“趕緊說。”
“是。”沈瀟然嘴角上揚一個弧度。
“皇上不若讓微臣與景王世子妃一同經營醫館,一來,微臣在京城有不少弟子,二來,也可讓世子妃得償所願。”沈瀟然上前一步,躬身稟報。
皇帝沉吟一二,隨後便見那一雙刀削般的劍眉稍顯舒緩,他頷首道:“既是此等一舉兩得之策,朕便允了。”
二人連連叩謝皇恩。
“沈瀟然,此次你不但救了榮嬪的性命,卻爲朕出了良策,你說,你希望朕該如何嘉獎你?”皇帝咧嘴一笑,鷹眸炯炯有神。
沈瀟然沉吟片刻,隨後起身上前,來至殿中央跪下,將額頭伏在手背上作叩拜姿態,他輕輕叩了一個頭之後才道:“微臣自認乃是醫癡,且自小便有這麼一個心願,若非醫術登峰造極,否則絕不眷戀男女之情,因此,微臣懇求皇上,允准微臣此生不與女子結緣。”
言下之意,便是等同拒絕皇上未來一切賜婚。
此言一出,寧森月不禁深深的瞧了他一眼,她着實猜不透這男子的心思。
他看似溫潤如玉,笑沐春風,可那一雙入鬢劍眉卻始終夾雜着少許疏離與冷淡,他看似溫和,卻從來不輕易與人打成一片。
現下,他竟是這般公然地表明自己絕不成家立業,可不正是間接的告知皇上,他絕不接受未來的一切賜婚,包括,皇上或許會指給他的連城公主。
如此才更加令寧森月覺着納悶,連城乃是正兒八經的皇室公主,身份尊貴,且深得皇上寵愛,若是沈瀟然一旦成了她的駙馬,將來步入朝堂,甚至是飛黃騰達皆是指日可待,既是如此,他又爲何要放棄這麼一個與皇室攀上關係的機會?
且加上連城公主國色天香,言行舉止皆透着尊貴氣息,這樣一個女子投懷送抱,再加上她那無比倫比的尊貴地位,相信不會有任何一個男子可以抵擋得住她的誘惑,可沈瀟然便這般,毫無餘地的拒絕,不爲自己留半點後路。
皇帝聞言,凝視着他的眸色漸漸變深,殿內的氣氛頓時沉寂,誰也捉摸不透皇帝此刻心中是何想法,半晌後,他竟是重重一掌拍在身側的扶手上,說道:“放肆!沈瀟然,你莫不是不曉得連城對你一片癡心?”
皇帝雖還未下定決心要將連城許配於他,可見沈瀟然視自己最疼寵的女兒如洪水猛獸一般,便叫皇帝一陣憤惱,他捧在掌心的公主,何時變得這般廉價。
沈瀟然不卑不亢,面色如常,他對皇帝又是重重叩了一下頭,才幽幽說道:“微臣卑微,自認配不上尊貴無匹的公主殿下。”
皇帝冷哼一聲,面色這才稍顯緩和,“算你有些自知之明,此事,朕恐不能答應。”
畢竟這等婚事一向最受連城看重,若是叫
連城知曉,他這的養心殿豈非要叫那丫頭給捅破了纔是。
沈瀟然倒也不見失望,他依舊保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勢,聲音不急不緩,不輕不重地道:“若是皇上不能成全微臣這番心願,只怕微臣今後會在兒女情長一事上有所分心,恐難以儘自己本職。”
話音剛落,那原先靜立在皇上身側,手盤着拂塵的李公公險些栽倒,他面露驚恐地瞧着那匍匐在地,看似纖弱的男子,那一番脫口而出的言辭足以叫他人頭落地,可這男子卻是一臉無謂。
寧森月面上瞧不出一絲異樣,可凝視着沈瀟然的瀲灩清眸卻掠過一道暗芒。
他雖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可這番話按一般帝王的心思而言,足以是殺頭死罪,沈瀟然久居皇宮,且在皇上跟前隨侍,他不可能不清楚!
可他現如今,竟是當着衆人的面,言辭隱晦地威脅那手握天下人生死的人上人。
人人皆是各懷心思,或是忐忑,或是擔憂,或是嘲諷,可沈瀟然心下卻並無半分憂慮,他深知,皇帝絕不會要他性命。
若皇帝是一頭兇猛的霸王虎,而他便是老虎手掌上的利爪,霸王虎可向所有人伸出利爪,卻不會斬斷自己的利爪。
皇帝自從入了中年來身子一直不見好,尋遍太醫以及民間大夫終是治標不治本,可唯有沈瀟然的醫術,讓皇帝瞧見了希望。
也正是因此,皇帝才這般仰仗於沈瀟然。
“沈太醫此言何意?”皇帝扣着身側扶手的大掌一緊,李公公微微側目,甚至能瞧見皇帝手背上青筋鼓起,李公公下意識的倪了一眼皇帝那鐵青的面色,那一雙鷹眸已是半闔,隱約露出一抹兇光。
李公公知曉,此乃聖上動怒的徵兆。
他不禁瞅了一眼匍匐在地的沈瀟然,一張被滄桑歲月啃食的面孔染上些許憂慮。
沈瀟然依舊將額頭貼在手背上,聲音一如先前般溫潤悅耳,語調不慌不忙,她道:“微臣並無其他想法,僅僅是將心中所願實話告知,微臣乃是醫癡,着實配不上公主真心相待,還望皇上成全。”
皇帝依舊半眯着眸子,視線始終落在沈瀟然身上未曾有半點轉移,良久後,才見他寬袖一拂,低沉蒼勁的聲音略含一絲無奈,他道:“罷了,朕準了便是。”
“微臣叩謝皇帝。”說着,又是重重將頭磕下。
二人自廣華宮離去後,便穿過一條擺滿貢菊的小道一路行走,一路上亭臺水榭,假山環繞,景色萬千,叫人忍不住拍手稱絕。
“有一事本妃希望沈太醫能爲我作答?”二人並肩走着,寧森月突兀的開了口。
沈瀟然下意識將步伐頓住,他微側着頭瞧着寧森月笑着道:“何事?世子妃請直言。”
寧森月望着他清澈如水的眸子,莞爾笑道:“你爲何向皇上提議與我一同開醫館?”
沈瀟然淺淺一笑,眸若星辰般閃耀,“先前我不已把緣由向皇上陳述……”他還未道罷,便被寧森月出聲截斷。
“客套話便便不必多說。”寧森月嘴角洋溢着並不熱絡的笑,瀲灩清眸泛着一絲冷意。
沈瀟然嘴角的笑一僵,隨後他又道:“這也正是師父生前的心願,我不過是替她達成罷了。”
寧森月一怔,可即可便會恢復先前的淡定從容,她盈盈笑道:“如此說來,我倒是借了我孃親的臉面。”
沈瀟然笑而不語。
寧森月好似又想起什麼事似得,她不知從何處掏出一薄典籍,遞給沈瀟然道:“此乃孃親生前爲我留下的醫書。沈太醫是否願意與我一同鑽研其精髓?”
沈瀟然低頭凝視着她白淨纖細的手,嘴角微微盪出一個弧度,他頷首道:“好。”
景王府,
景雲晟一如往常般在府中翻閱着下屬遞來的各方機密,正當盯得入神之際,一陣叩門聲響起。
“進來。”景雲晟未擡眼簾。
來人乃是京東,他單膝跪地,沉聲稟報道:“世子爺,屬下從青莜口中得知,世子妃今夜好似不回府中歇息。”
景雲晟聞言,一張臉色頓時黑如鍋底,他擡起眼簾,黑曜石般的瞳眸泛着危險的兇光,他道:“世子妃不回王府能去何處?”
京東聞言,登時便無聲了,他躊躇許久,心中忐忑不已,唯恐景雲晟聽到這一消息會將怒氣轉移至她的身上,以至於,京東現下猶豫着不知該不該將事實道出。
景雲晟好似瞧出她的猶豫與顧慮,催促着道:“究竟何事,不必磨磨蹭蹭。”
京東不禁嚥了咽口水,方纔說道:“世子妃與沈太醫好似在京城外尋了一間客棧住下……”
話音剛落,京東便聽聞耳邊才傳來一陣炸響,睜眼一瞧,竟是景雲晟將桌案上的墨硯拂在地上。
那大理石所雕刻而成、做工精緻的墨硯竟是頃刻化爲碎瓣,可想而知,主人此刻心下有多憤懣。
那黑曜石一般幽深的眸子藏着難以熄滅的熊熊烈火,那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深呼吸一口氣,好似在平息自己心中的怒氣,他緊接着問道:“那二人究竟在哪一間客棧?”
京東微徵,好在反應極快才免了火冒三丈的景雲晟訓斥。“金福客棧。”
話音剛落,跪在地上的京東便覺耳畔一陣颶風掠過,下一秒,那原先高坐在太師椅上的主子已是不見了身影。
京東作爲貼身暗衛,想也未想便起身跟隨,“世子爺,您這是要去哪?”
景雲晟冷沉而略含一絲慍怒的聲音響起:“金福客棧。”
京東嘴角微抽,試探般的問了一聲,“世子爺您前去客棧莫不是……”還未等他說完,便見景雲晟斬釘截鐵的說道:“自是去將那皮癢的女人帶回來。”
話音剛落,京東下意識便是一個寒顫,腦海中不禁構想着這樣一幅畫面。
盛怒中的景雲晟,驚慌失措的世子妃,一臉正義坦蕩實則內心極度猥瑣的沈太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