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雪攜霧她們給寧青穹洗好了,換了衣裳,谷涵就又進去坐到了她牀邊。路上已經買了藥來,谷涵就看着拂雪她們給寧青穹的腳上消了毒,上了藥裹好了。一直等到快戌時正,寧青穹還沒有醒過來。谷涵也意識到她這不是哭厥過去,是中藥了。也不好再在這裡燈下去,只好先回家。
臨走前叫了拂雪過來,悄悄跟她說:“明天你們姑娘應該能醒過來了,如果她奶孃在,你就杵那兒聽,她奶孃要說些什麼不太對勁的話,說不定你們姑娘就想不開了,你得想辦法把她支開,給她奶孃找點事做,明白沒?”
拂雪認真地點頭:“奴婢明白了。”
谷涵這就要走了,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頭跟拂雪說:“明天傍晚我還過來,你們姑娘要是不給我進門,你得放我進來,明白了?”
拂雪又認真點了點頭。谷涵這才放心地走了。
奶孃今日已經被谷涵支走了好幾次,等他走了,她纔有機會長留寧青穹牀前,檢查起她身上的情況。奶孃掀了掀她衣裳,見她身上滿是痕跡,眼中便包了淚,又掀了她被子,看了看她腳上的傷和腿上的刮擦,心中已是認定寧青穹必是被糟蹋全了。
奶孃也意識到寧青穹今天可能醒不過來了,她擦了擦淚,拉了拂雪和攜霧到隔壁暖閣悄悄問:“你們今天給姑娘洗的身子,覺得傷得重不,要不要請大夫?”
拂雪和攜霧對視一眼,有點不明白,奶孃方纔不是看過傷了?拂雪想了想便試探着說:“奴婢覺得姑娘可能不會想看大夫?要用的藥可以去問了大夫買過來。”
奶孃一聽,再看她二人神色平靜,便讓她們兩個回去守夜,自己出去找了李嬸說話。李嬸住後罩房,也還沒有睡,特意在屋裡點了燈,正等着她呢。看了她便問:“如何?可要看大夫?”
“聽着大夫是不必看的。”奶孃直接就拿袖子抹淚:“我們姑娘葵水都未至,那個姓趙的也下得去手!”
李嬸聽了便勸她:“已經這樣了,不是太嚴重已是萬幸了。也虧得姑娘機敏給她跑了,若不然昏去這麼久,還不知等我們找到時救不救的回來。”她頓了一頓,“多少小姑娘再也救不回的,人活着就好。那趙元彥賃的狠毒,若是真叫他治死了,我們姑娘一個孤女,谷涵又與她不好了,誰會爲她伸冤呢?”
奶孃聽了,哭得更厲害了,半晌才說:“還算他有點良心,把人送回來了。也不知道他還肯不肯納我們姑娘作個妾,與他作妾,總比與那個趙元彥作妾好。”
李嬸嘆了口氣,“看他今日做派,與他作妾必是肯的。就是不知道姑娘肯不肯啊,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曉得,前陣子不過是有了貳心吵了架,便把人打出門去了幾次。依我看,她這麼犟性,多半還是要回清河找個鰥夫了。那地界我們都熟,還算能好好挑一個老實的。”
奶孃又哭了好半天,李嬸才把她勸回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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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元晨完全料不到谷涵是這反應,雖說在她哥陳元晟面前答應得好好的,心裡終究覺得自己被當衆打了臉,成了姑娘圈裡的小笑話了。她在陳夫人面前越說越委屈,索性就梨花帶雨起來,一邊哭一邊埋怨:“他當時理都不理我,不但我們安排的人沒說上話,就連哥哥喊他他都不理。後來坐到姓寧的那馬車裡,我去關心那姓寧的,他也理都不理我,車簾都不掀一下的!我就不明白了,都糟蹋成那樣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難道不怕別人笑話他嗎?”
陳夫人其實也沒料到,她已經隱隱有種玩脫了的感覺,但比陳元晨還是要穩重些,她拿着帕子輕柔地給陳元晨拭淚,“你呀,是不是陷進去了?丟一點小面子算什麼,左右那寧家女已經是丟掉了裡子,你覺得谷涵還能放下臉不要去娶她?我們已經穩勝了一局,你還不開心什麼?”
陳元晨聽到陳夫人這麼說,心裡總算舒坦些了,就着母親溫柔的手帕子緩緩收了淚,問道:“若他還是要娶呢?那要怎麼辦?”
陳夫人輕笑一聲,說道:“還是先看看趙家接下來怎麼做吧。”
陳元晨擡起頭來看陳夫人。陳夫人笑得意味深長的,把陳元晨勸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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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彥自知還沒有把寧青穹糟蹋全乎,又讓她給跑了,心裡是一面怨小廝買的迷-藥太爛,一面又後悔沒有速戰速決。爲免寧青穹反悔,趙元彥被救回去時還不忘帶回寧青穹那件落下的小衣作證據。他被砸得頭破血流的,回去後頭就包得糉子一樣,趙夫人心疼壞了,前前後後的給他張羅,呵斥了他幾個想趁機湊上來獻殷勤的通房,自己親自喂他吃藥。
人清明瞭一些,趙元彥還是跟趙夫人說了要娶寧青穹。
從前趙夫人就不肯要寧青穹,現在寧青穹都已經被他兒子糟蹋過了,還把她寶貝兒子打成重傷,她當然更不會要。又想到自己兒子的名聲品性不能毀在寧青穹這一個孤身民女身上,將來娶不到好妻子,她已經決定讓寧青穹來背這勾引她兒子的黑鍋了。
不過趙元彥還是要勸的,趙夫人就好聲好氣地勸他:“你糟蹋了人家,要娶人家,本來無可厚非。可是你要想想,你倆是這種情況,以後非議她的人會很多,如果讓她做了我們趙家的當家夫人,應酬往來都要她出面,她天天出去被人冷嘲熱諷的,難道會開心嗎?而且我們趙家娶這樣一個敗了清白的不檢點媳婦,也不體面。你不如這樣,反正她已經是你的人了,也不可能再跟別人,你就納了她作妾,以後她也不必出面,你也開心,她也開心。娘還能給你娶一個體面賢惠的妻子,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趙元彥聽了,仔細想想也覺得有點道理。她那個情況跑出去,別人都看到了,還給谷涵也看到了,他不信谷涵還能下得去手跟自己搶。他是看上了寧青穹想要寧青穹,偏偏她一直得不到不甘心,從前要娶她自然是知道不求娶她是不可能點頭,現在她都沒別的選擇了,仔細想想,其實是不是妻子也無所謂。
更何況想起寧青穹當時爲了逃跑哄騙自己的那些話,他就覺得不能給寧青穹以後還謀求和離的機會,須要趁現在把她按在妾上,才能一切由自己做主。
想通這些,趙元彥沒有猶豫太久,就點頭答應了,只叫她母親納妾禮一定要備得厚些,免得寧青穹覺得自己被看輕了,不肯答應。趙夫人笑盈盈滿口答應下來。
商量罷了,趙夫人心疼地看了看趙元彥頭上包紮的傷口,把他勸睡了,自己出來,就準備讓人去發動,把髒水全潑到寧青穹身上去。又聽說谷涵在寧青穹那宅邸待了一天的,趙夫人笑得更開心了,對她的心腹王媽媽說:“這寧姑娘從前便是跟今科狀元進京的,我看恐怕早就不清白了。若非時常款待,那狀元郎能在她那兒一待待一天?這怕是前陣子新科狀元不要她了,才轉頭來巴我兒子的吧。”
王媽媽聽了,心中琢磨了一番,便揚起一張菊花臉笑道:“夫人說得極是。老奴這就去辦。”
趙夫人點了點頭,揮手讓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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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涵回去之後也沒跟張氏說什麼,身上沾的血污也只說是路上不小心被潑到了雞血,張氏雖然心存疑惑,看他身上確實沒傷,也就不多問了。谷涵沐浴完了就自己鎖了書房裡開始寫東西,一直寫到子時,方去睡了,第二天照常去翰林院點卯。
他走了,家中幫僕照常是要打掃的,過不多久,那金大娘便拿着抹布來找張氏說:“書房鎖了,進不去呀。”
張氏皺了皺眉,嘀咕了一句:“古里古怪,還當有誰看得懂他那些書似的。你也甭管了,等他晚上回來再去給他擦擦桌吧。”金大娘得了準信,便去打掃其他房間了。
這邊廂谷涵到了翰林院,已經有消息靈通的多看他幾眼了。谷涵面上照舊如常的,見面打招呼,微笑致意,看起來彷彿和平時毫無區別。昨日之事,除卻趙元彥外便是陳元晨最受益,好巧不巧谷涵又是他邀請去的,陳元晟昨日會懷疑此事和陳元晨有關,邏輯本身十分自洽。他覺得自己都能這麼疑心,谷涵多半也會疑心。
如果谷涵真也那麼覺得,那這件事要是不早日水落石出就不簡單是親事的事了,看他昨天的反應,而是恐怕會成仇家的事。陳元晟一點不想跟他結親不成反變仇。他敞着門暗暗觀察了片刻,看谷涵跟平時一樣照舊做事,終究是按捺不住,出去泡了壺茶,泡完茶端着茶壺順路來問谷涵:“谷兄,那個,寧姑娘好些了嗎?”
谷涵手裡的毛筆一鬆,放到了筆架上,他擡頭看看陳元晟,彷彿心態平穩地微微抿笑:“應該還沒醒。”
“……哦。”還沒醒。陳元晟心中琢磨了一番,仔細看他神色,又覺得他可能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在乎那個寧家的遺孤?
他對谷涵笑了笑:“那你繼續吧,我不打擾你了。”
谷涵笑了一下回應,撿起筆架上的毛筆,低頭繼續撰寫。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寫完一份敕誥,就擱了筆,拿過茶盞一邊喝茶,一邊看了看斜前方屋裡坐着的陳元晟。陳元晟正跟一個同僚談笑風生。喝完茶谷涵又把目光收回來了,拿了敕誥草稿起身去找陳元晟。
當天放了衙,谷涵讓楊柱替他跑驛站寄了兩封信,自己又去找寧青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