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寧青穹和絲竹便買了禮物,一起往舅家走去。
去了舅家自然先去看外公外婆,外公這段時間倒沒有天天挖藥去了,只不過待家裡,又被她舅娘天天找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說嘴,想來這日子過得也是鬱悶。寧青穹一如既往先和他們說些閒話,眼看着外婆說要去給拿點零食吃,出去了,寧青穹就跟劉兆叔說:“外公呀,我要把以前家裡在宛林縣的別莊買下來,我還準備買幾塊地種菜吃,但是我又不會種地,你和外婆去我那別莊,幫我種好不好?”
劉兆叔聽得她又要搬家,很驚訝,細細問清楚了別莊之事,又問了她哪來的那許多銀兩,聽她說是押題所得,心中便知這是不穩定的進項,沒有馬上答應。
寧青穹就又搖着外公的手說:“到了那邊之後呢,外公你和外婆有了地,不就想種什麼就種什麼了?什麼白菜啊、油菜啊、絲瓜啊、萵筍啊、花菜啊……還有你們要是想要養雞養鴨甚至養豬,那都可以圈起來養的嘛。你們養好了,我不就有口福,能天天吃了?”寧青穹笑盈盈的,歪着腦袋,一臉憧憬期待。
劉兆叔還是沒有立刻答應,寧青穹那點心思他如何是聽不出來,但養老這回事,怎麼能不指望自己還活生生的兒子孫子,卻去指望失沽的外孫女?他撇過頭輕輕揩了淚,說:“我和你外婆年紀大了,舟車勞頓,吃不消的,就不去了。”
寧青穹就露出失落傷心的神色:“可是我要一個人去宛林縣呢,其實莊子還沒買下來,只是別人跟我說能買,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成。唉,還有前陣子刺殺我那些人,到現在都沒有抓到,不知道會不會埋伏在路上?”
劉兆叔一聽,果然有些坐不穩了,露出擔心的神色,說道:“讓你舅舅陪你走一趟,反正他的店鋪是開在萬林縣裡,對那裡熟。”想了想,可能還是覺得不穩妥,又說,“這樣,外公也陪你走一趟,你外婆就算了,她一個老太婆,風一吹就搖三搖的,去了也沒用。”
寧青穹心道,外婆不走,豈不是失敗一半?她想了想,笑眯眯說:“那好吧,外公你一定要陪我去啊。”
她正要起身說去找舅舅,外面就傳來了吵鬧聲,寧青穹一下子從外公身邊蹦起來,快步往外跑去看看是什麼事。就看到她外婆和表妹站在表妹房間門口,聽到劉雨姍說:“這是我吃的東西,自己還沒吃夠呢。奶奶你去廚房做點糕點不行?表姐不是愛吃你做的那糖糕嗎?我這千源閣的栗子糖酥她以前不是常吃,有什麼好稀罕的?”
外婆說:“你也說這栗子糖酥沒什麼好稀罕的了,還不能給你表姐吃了?”
“她不稀罕我稀罕呀,我的就是我的,我還沒說她至今沒把寄住我們家的錢還上呢,不是說最近賺了不少?”劉雨姍一把搶過糕點盒,就要往自己房間走。寧青穹也不生氣,只當沒聽到,準備轉身去找舅舅。
所以說娶一個糟糕的媳婦得一禍禍三代,老劉家這挺好的根,外公外婆都是頂頂好人,劉志沒什麼大本事但也沒什麼壞心眼,平時行事也沒見多不地道,這劉雨姍卻給舅母教成了這般模樣。她家難道還缺這點糕點嗎,她舅舅營生已經穩定了,又是手裡漏斗似的人,平時劉雨姍要什麼會不給她買?看看她穿的那身桃紅灑金的夏衫,不就比寧青穹身上的矜貴許多?這說明舅舅最近賺的也多。一點蠅頭吃食,她給人一點點都像吃了大虧,這不是已經給教成了一個廢人是什麼。
寧青穹還沒抽腳走遠,就聽到舅母的聲音又從那邊傳了過來:“一點糕點你也護成這樣,好像沒吃過一樣,說出去不是讓人笑話嗎!回頭讓你爹再給你買就是!”之後又有一些聲響,寧青穹和絲竹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舅母的熱情疾呼聲,“囡囡呀,你去哪兒啊,來吃糕點嘛!”
寧青穹回頭微微一笑:“我找舅舅呢,不吃了。”
“那好那好,你去找他吧。”
舅母摳是摳,比劉雨姍這純摳還是要聰明一點點。這一年舅母對她的態度變化可謂是一波三折起伏不定,當初知道王子晤和她的婚約,對她殷勤得不得了,後來知道婚約吹了,就懶得理她了。再後來知道她換了屋被人追殺,絲竹來給倆老人送東西,連門都不給進。再再後來聽說竟然還有一夥人幫她,給進門了。這陣子曲風書齋那邊吹得有點厲害,吹她什麼押題有術,仕林拜服;做題三套,仕途到手。舅母也算是消息靈通之人,估計是知道了,這態度就又熱情起來,話裡話外還有讓她教教她那個每年花幾十兩束脩在徽山書院讀書還讀得一塌糊塗小表弟的意思。
寧青穹就靜靜受着,內心毫無波瀾。她要做的事還很多,也知道自己只是背住的書多,幾斤幾兩能晃盪唬人不能育人,對教人讀書毫無興趣。
舅舅劉志這段時間都是待在家中的,他在外縣的營生穩了,他也不在那邊住了,回來又和以前一樣睡到中午才起了。劉志聽了她的打算很意外,問:“你做押題的買賣受士子歡迎我也有所聞,可你居然賺到能買回以前的別莊了?不是有人騙你的吧?”
寧青穹就說:“與我說此事的是數次幫扶我的谷涵谷舉人,不會騙我的。而且我能以三千多兩的價格拿下,似乎是縣太爺與我爹有點舊干係,給了點方便。”
“宛林縣的縣太爺與姐夫有舊?”劉志摸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難怪我在宛林縣的生意比較順當……”
“舅舅,你說什麼?”寧青穹沒聽清,多問了一句。
“沒什麼。”劉志搓搓手,圓圓的臉上笑出一個酒窩,他想了想說:“我的生意在宛林縣安家落戶半年多了,你是知道的。”
寧青穹點點頭,劉志從前也是個好吃的主,只在吃這一樣上特別愛,知道一些風味特色如何做,自己做了倒也挺有模有樣。那一回賭莊追債一事事發之後,他手頭是實在沒幾個錢了,又想要洗心革面一下,也是逼得沒辦法,只好自己操刀去做這本小利大的吃食營生了。
他的營生便是在宛林縣的縣城裡開了一家特色烤鴨店,因烤鴨這個只要會做,最開始本錢不需要太多,只要一個小間,外賣現吃皆可。吃食上的東西,只要他真做得好吃,再貴也有人光顧,可獲利空間是豐厚的。
如此做了四個月,劉志親自操舵掌勺,獲利頗豐,便重新盤了個高規格些的店面,又重新裝修一番,順便引進了會烤全羊技術的蒙人大廚,將自家這家店的花樣弄得豐富許多,添了蒙古風味,蒙古風格,還有點蒙古把戲,一下子打開了喜好新鮮事物的年輕人中高端市場,獲利更豐了。但他又是個十足的懶人,掙回本錢之後,他就給這蒙人提了主廚,又找了個也會做烤鴨的廚子,手把手教了一番自己的訣竅之後,就抱着自己的刷鴨秘醬,只管收錢了。因而這兩個月才能說苦夏得厲害,回來歇着。
劉志繼續說了,“我的營生在宛林縣,自然是搬過去更相宜,原來你住在這兒,我們也不可能說就真的搬到宛林縣去,把你一個丟在這兒和你那讀徽山書院的表弟作伴。現在可好了,你要去宛林縣住你家原來的別莊,那我們這邊呢,一家搬去了宛林縣,互相之間還能有個照應。”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寧青穹心中想了想,表弟雖說沒什麼讀書天賦,但以舅舅的想法,自然是要繼續供他在徽山書院讀下去,不會跟着走。其他人肯定都要走了。寧青穹便說:“我去了別莊,自己一個人住也會害怕,想請外公外婆陪我一起住,舅舅你覺得可以吧?”
劉志看了她一眼,想想這丫頭現在也不缺錢,養倆老人能有什麼困難,應該不會出現自己倒要被老爹老孃指着鼻子罵吃外甥女的問題,而且別莊一般也適合養老,說出去別人也不會覺得他把老人甩給外孫女。劉志又摸着下巴想了想,點頭同意了:“行。你什麼時候去那邊?”
“我過兩天就走,到時你讓外公外婆和我一起走吧,外公我已經勸好了,會陪我上路。外婆你跟她說說吧,就說去認認路麼。”
“沒問題。娘是有點固執,我會勸好的。到時舅舅再給你點爹孃的生活費就是。”
寧青穹也沒有拒絕,問道:“那舅舅打算大概幾月份搬過去呢?”
“這就可以看起來了,這樣吧,你什麼時候走,我和你們一起去一趟宛林縣,順便幫你看看,也免得你被人騙了。爹陪你去也不頂什麼事。”
寧青穹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又和他約好了時間。這兩邊搞定,她留下來吃了頓飯,就回去了。
第二天寧青穹又去拜訪了劉濤,劉濤聽說她要去住宛林縣,又聽說有做了舉人的谷涵能在地方上護佑她,倒也沒有反對,只說到時他這邊也會派十來個護衛護送她,還會給她留一個聯繫點,有事就找那人。這樣寧青穹心中就更有安全感了。又問了問劉濤自己爹那案子的進度如何。得知已經在查那個王明坤了,現在的麻煩就是那羣劫匪已經死光了,沒有直接的人證物證能證明他們生前聯繫過。
寧青穹也知道要把一個人徹底定罪和懷疑一個人有罪完全是兩碼事,只好失落地告辭了。
到了離開清河縣那天,寧青穹這邊的車隊便有些浩浩蕩蕩的感覺了。前後一共是六輛馬車,她自己坐的那輛還是王小剛主駕,方周詳副看,她、絲竹和林仲坐裡頭。一者方周詳風寒沒好,林仲能隨時和他換着看,二者這路上至少十幾天,寧青穹自然還要聽林仲講他以前的事。
後面一輛馬車則裝的是她舅舅和外公外婆,外面坐了個護院,之後是李嬸母子和奶孃坐的馬車,再後面三輛就都是行李了,還有三名護院分坐馬車外。尤其是悄悄放了金子的那輛馬車上,寧青穹特地讓方周詳推薦了個最忠厚老實穩重的看守。另外劉濤還給她派了十六個臨時護衛,這些護衛個個自帶高頭大馬,圍繞在這六輛馬車兩邊,看起來要多氣勢有多氣勢。
相比起來,谷涵一行就只租了一輛馬車了。張誠那天不光和寧青穹吵,還和谷涵也吵起來了,他自然是不願意再和谷涵爲伍,自己在清河縣玩了玩,就提前回去了。谷涵這邊就只得他和李大成兩個人。寧青穹這車架一行李大成看得目瞪口呆,還是谷涵喊了他兩聲,他纔回過神。
聽說谷涵這邊人到了,寧青穹便掀了掀簾子往外看,一看谷涵還在應付來送他的同窗和先生,她又把車簾子放下了。過了一會兒,瞿天方也親自來送他們兩個。寧青穹這個架勢,搬家去谷涵附近住,瞿天方心裡已經覺得這倆將來多半是要做一對的了。看谷涵身邊圍着的人衆多,便先去和寧青穹道別。寧青穹看是瞿大叔來,也不在馬車裡待着了,掀了簾子跳下馬車,站着與瞿天方說話。
瞿天方笑眯眯遞上自己的臨別贈禮,物件不珍稀,不過一些土特產而已,但也正因是這些,顯得特別有人情味一些,都是些寧青穹從小常吃的。說的話也飽含情懷意味:“寧小姑娘,你這一去宛林縣,將來是要做宛林人了。可再怎麼做宛林人,這清河縣呀,始終是你的故土,瞿大叔這兒也不搞那些花頭了,只送你一些宛林也沒有的土特產,你去宛林縣吃了,以後想起來,忘記什麼,也不會忘記清河縣的味道了。”
“謝謝瞿大叔!”寧青穹親自接過了,遞迴馬車裡。看着谷涵那邊還要好久,又站着與瞿天方說了會話。
谷涵雖然在跟自己的先生同窗們依依惜別,也是耳聽八方、眼觀六路之輩,自寧青穹出了馬車,他就用餘光瞧到了。
寧青穹今日也沒有因爲要遠行出門,穿得如何特別一些,當然,也可能是谷涵只用餘光瞧,看不真切,只覺她還是那副差不多的打扮,梳着卯發,衣裳裡面穿着白色的薄羅,外套了一件天藍色的輕紗比甲,裙子深一些,是兩層紗襦裙,裡頭是藏藍的薄綢,外面是薄薄一層透明銀紗,那條更深的藏藍色系帶特別寬大,紮起來遮了她身前大半的衣裳。不仔細看似乎和前些日子沒有太多差別,半仔細看去,又覺得完全不同,像是爲出行特地盛裝了一番一樣。
她雙手背在身後,仰頭和瞿天方說話,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彷彿將周圍的花紅柳綠、青山蔥鬱都比得失色了。
谷涵一邊跟先生同窗們說話,一面又有點心不在焉,他這剛到,還沒來得及跟寧姑娘說上話,心裡不知怎麼的有點癢癢的,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心頭淺淺的撓着。
“方纔我說的話你可記住了?”
谷涵回過神,言不由衷地作了一揖,儘量誠懇地說:“先生教誨,學生都記住了。”先生看起來不太滿意,明顯是看出了他的走神。谷涵暗捏了一把汗,趕緊轉移話題。
熬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是跟瞿大叔在內的所有人都道別完畢,谷涵這纔到了寧青穹馬車前。
聽到谷涵來了,絲竹便掀開了簾子。谷涵就看到一身深深淺淺清涼藍的寧青穹手持一把繪滿鵝黃月季花的緙絲團扇輕輕搖着,看着就像手中握的是一朵盛開後迎風顫顫的月季花。時下乃是秋老虎迴光返照的時節,不但熱,還悶燥鬱,這馬車中不但擺了些乾果蜜餞,還擺了個黃花梨的小型冰鑑,裡面該是有些綠豆湯之類的冷飲。
寧青穹看到谷涵嘴角的淤青有點吃驚:“你怎麼受傷了?”
谷涵一笑:“不小心碰着了。”不知是此景太盛,還是想到那天王子晤那句話,他心裡莫名地有點不踏實。
寧青穹也沒疑心,聽了這話便明眸皓齒對他笑了,一邊搖着扇子,一邊指着糕點問:“谷舉人帶着路上吃嗎?”
谷涵心裡那種不太踏實的感覺,忽然一下子煙消雲散了。他笑了笑,“不吃了。寧姑娘,我們可以啓程了。”
“那就走吧。”寧青穹笑嘻嘻的,手中那朵新鮮黃月季輕輕往前方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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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姑娘的營養液!蠢作者昨天發完文才看到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