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件事,寧青穹諮詢過方周詳之後,就知道只能暫時先這樣吃個虧了,好在方周詳被射中的那一箭沒有傷到要害上,包紮之後養一陣子也就好了。寧青穹只能暗中記上一筆,等着看林仲那邊能查到什麼線索。
至於大學釋義,寧青穹和瞿老闆談過大學釋義的問題之後,他們兩個一致覺得要放棄那一本了,畢竟被人拿走了,他們要是再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坑等着他們。保險起見,只當不是自己的了。
爲了防止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寧青穹就請了老木匠做鎖櫃,務必讓人就算晚上偷進來也撬不開鎖,就算撬開鎖也撬不開第二個鎖的那種鎖櫃。處理完這些瑣事,她就專心看起了瞿老闆給她的資料。
這次這個主考官看似是個中間派,其實和鹽業商會有關係,知道這個主考官的底細之後,寧青穹就沒有看其他東西了,只看了這個主考官八年前和在那之前參與出的一些題。看過這之後,她又請瞿老闆幫她找來了這個主考官參加科舉那幾屆的題目和他自己參加考試寫的文章資料。她就發現了這個考官的真實流派,這位考官看似隨大流,其實人家推崇的是皖南一位名不經傳先生的說法。這位先生的書寧青穹也是以前湊巧隨她爹看過,才能分辨出來。
然後寧青穹又去看這個主考官這八年寫過的一些奏摺資料,她發現還是會出現皖南這位先生的一些觀點,雖然這些觀點已經巧妙且隱晦的爲鹽業商會服務了,她還是得說,這位主考官對皖南那位先生絕對是真愛。寧青穹就決定這次押題要問一點跟鹽業商會有關,又能跟皖南那位先生聯繫起來的問題。反正她站在主考官的立場想一想,就覺得要是自己時隔八年,在翰林院坐了八年冷板凳,修了八年舊書,纔得到一次機會出題,肯定是要抓緊機會宣揚自己的真愛,又巧妙兼顧立場的。
反正瞿老闆也跟她說過了,不管這次押題有沒有押中,她這次的銷量都不會少,而且先前府試押中三道,瞿老闆大肆宣傳了一番,她已經不算完全沒人知道了。她的名聲要是傳進考官耳朵裡,真的就算押題押中了,考官也是可以臨時改題的。因此寧青穹也是完全沒有心理負擔,給自己的押題方向定了大調,就看起邸報了。具體要問什麼問題當然還是要從邸報中找。
押題最中正的方式,不是完全百分百準確的押中會考的那道題,而是押中考官大致會考的方向。
瞿老闆那邊也在緊鑼密鼓地聯繫平常會去他的書鋪裡抄書的學子們準備寫範文。因爲給的錄用報酬不低,而且對要考鄉試的學子們來說,也算是一個不用花錢就做練習的機會,學子們都很積極,都在摩拳擦掌就等着寧青穹的題送過來了。雖則如此,寧青穹還是花了一個月時間纔出好題,瞿老闆看過大致沒有問題之後,就讓那些先前就聯繫好的學子們各自抄了一份回去寫範文,要求是最晚三天後拿着範文過來,曲風書齋會花四天時間選出錄用的範文,一旦錄用,當場就支付十兩報酬。
這對寒門學子們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誘惑,有了這十兩銀子,至少他們去府城參加秋闈考試的住宿費妥妥的有了。因此每個人都是卯足了勁兒的寫策論,積極性可比對待書院裡先生布置的課業大多了。谷涵反而並不參加,只拿了寧青穹這次出的題來看,也並不動手寫策論。
無他,因爲清河縣來了一個鄒家的人。那是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他到了徽山書院也不隱瞞自己的身份,直接找到谷涵,給谷涵開出了一個清單的條件,包括豪宅美女,高官厚祿,無限前途,誠邀他加入鄒家的大鍋吃飯。對方開出這種看似豐厚,其實強勢的條件,就是擺明了逼迫谷涵選擇。如果谷涵當場拒絕,他這些年肯定是考不上舉人了。但若要他答應,他心裡也很不甘,寒窗苦讀這麼多年,不是爲了給別人當爪牙的。
那天谷涵就回他說:自己需要考慮一段時間。
這些天他也很焦慮,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本來還想瞞着裕遠鏡,後來也沒瞞住。然後就變成了現在的情形,從谷涵一個人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變成了兩個人一起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
谷涵和人家約定的答覆時間已經只剩一天了。而且他心裡還想着,這個鄒家的人親自到清河縣來,主要肯定不是來拉自己入夥的。那他是來幹什麼的,會不會是來找寧姑娘的麻煩?
眼看着谷涵拿着寧青穹那套押題發呆,裕遠鏡突然站起來,一拍桌子:“你不如就答應了。”
谷涵轉過頭,微微瞪眼看着他。
裕遠鏡一抹臉,視死如歸地說:“其實你也很清楚,要不然還能怎麼辦?人家一點風聲沒透,甚至沒找人跟你接觸過,就突然擺出這種條件,就是看你是不是識相,你要是不識相,十年二十年都能給人家耽擱下去。既然如此,你不如就先從了鄒家,依託鄒家的權勢能量先爬上去,再收集了足夠的證據反水?”
其實谷涵心裡也知道這恐怕是最兩全的解決方法了,要真給耽擱個十年二十年,他是絕對等不起的。但他要是真的先從了鄒家,就算以後反了水,恐怕他這輩子也很難再取得皇帝的信任了。而且一旦他和鄒家站到了一起,不助紂爲虐是不可能的……以後寧姑娘也不會再信任他了。谷涵微微捏緊手裡的押題卷子,並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谷涵和裕遠鏡對視一眼,現在正是中午的時候,許多人都在睡覺,誰會來找他們呢?
裕遠鏡主動去開了門,谷涵轉頭一看,就看到盧睿帶着他一貫含蓄靦腆的笑容站在門口。裕遠鏡已經問了:“原來是盧兄,有什麼事嗎?”
盧睿微微一笑,推了推自己的單片鏡,開口:“不好意思,我剛纔路過你們宿舍門口,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對話。”谷涵和裕遠鏡面色一變,他們雖然開着窗,但說話聲音也不是很大,盧睿的耳朵怎麼長的居然聽到了?他倆面色很難看地看着盧睿。盧睿把他們兩個的表情看在眼裡,繼續微笑:“我覺得,要解決這件事,不用那麼麻煩。”
裕遠鏡遲疑的看着他:“怎麼說?”他心中暗道,鄒家那是什麼樣的人家,皇帝都要服軟認栽的,我和谷涵都想不出來的主意,你居然能有辦法解決?
盧睿的笑容還是那麼靦腆:“正好鄒叔叔和我爹有點交情,你要是不想當他家的食客,我可以陪你走一趟。這次秋闈的考試也不用太擔心,鄒叔叔不看我的面子,也總要看我爹一點面子。”
裕遠鏡更狐疑了:“你爹是誰?”
盧睿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無辜的看着裕遠鏡:“前陣子才被你在策論裡罵過的鹽商。”
他這話一說出來,裕遠鏡和谷涵都知道他是盧鑫的兒子了。
谷涵問:“你爲什麼要幫我?”
盧睿看着他笑得更靦腆了:“我很欣賞谷兄,想與谷兄交個朋友。”
谷涵當然不會因爲這一句話輕易就相信盧睿是真的想跟自己建立友誼,但是相比周家來說,盧睿確實已經是他最好的選擇了。接受盧睿的幫忙就是欠了盧家一個人情,以後什麼時候得還回去而已,他自己至少還是自由身,但如果不接受盧睿的幫忙,他恐怕就真的只能先去當幾年鄒家的爪牙了,往後會如何更是不好說。
有時候,人生就是要學會妥協。
第二天,盧睿陪谷涵一起去見鄒家那位叔叔,也就是鄒奚。鄒奚是鄒家的庶子,卻是個有實權的,大體上管着學子方面的人事,盧睿和他是見過兩面的。只要見過,總有點面子情,盧睿也不想真的把事情鬧大,進去先老實行了禮。鄒奚看到他沒有露出什麼意外的表情,只說:“世侄怎麼來了?”
盧睿行完禮之後,笑着說:“聽聞世叔來了清河縣,便約了好友一起前來拜訪。”
“哦,這是你好友?”周奚淡漠狹長的目光,落到谷涵身上。谷涵也從善如流地上前,向鄒奚行禮問好。周奚沒有回話,又轉頭去看盧瑞。
盧睿就笑着說:“聽聞世叔十分欣賞小侄這位好友,我很高興,總算是小侄這一回沒有看走眼,交了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只不過我這位朋友平日裡只知鑽研功課,只怕是既擔不得世叔的大任,也抽不出那空來想別的。”
“這樣。”周奚神情依舊淡漠,即使被盧睿這麼軟軟地下了面子,他身上仍然有一種不把衆生放在眼裡的高高在上感。他手裡握着一個幾張紙卷好的紙筒,轉了轉,又轉了轉,沒有表態。盧睿嘴角的笑隱隱僵住,都開始思考起要是鄒奚不給自己面子怎麼應對,鄒奚才突然輕笑一聲,說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你們兩個忙,我也就不找這位谷小友喝茶了。”他站起來,幾步就往包廂外面走。
其實谷涵和盧睿進來也沒有進去坐,一直在離包廂門口比較近的地方站着,周奚走過來,在谷涵身邊擦身而過的時候,略停了一停,和他說了一句話:“想老實走科舉之路,就老老實實走科舉,寧家那個閨女,不是你一個小小秀才幫得起的。”說着,他手一鬆,手裡那捲成紙筒的幾張紙就飄飄灑灑落在了地上,緊接着他人就走出去了。
谷涵等他出去以後,彎腰把地上那幾張紙一張一張的撿起來。上面正是他先前寫給寧青穹的範文草稿。
他一言不發把這些紙又重新捲成了直筒,緊緊握住了。片刻才轉頭對盧睿微微一笑:“今日之事,多謝盧兄了。大恩不言謝,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盧兄只管說就是。”
盧睿嘿嘿一笑:“我是真心想跟你交這個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裕遠鏡內心:你倆做了好友,留下一個罵過他爹的我,這特麼就很尷尬了。
ps:其實之前推演過男主去鄒家潛伏,和女主相愛相殺這條線,想來想去有點害怕寧青穹這種性格一輩子不會原諒谷涵,就算原諒也要很長時間,那就意味着要放棄更多青梅竹馬互動梗……算了算,我只好揮着小手絹含淚放棄這條相愛相殺線了_(:з」∠)_以後有時間再寫個感情線地獄模式的平行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