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穹本來已經睡下了,突然奶孃衝進來,搖醒了她:“姑娘,起火了!快出去避一避!”
寧青穹猛然驚醒,抱着被子坐起來,這才意識到空氣裡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味道,她慌忙披了奶孃遞過來的衣裳,半閉着眼瞎摸穿上。這短短的時間裡,已經被煙霧辣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眼淚還直流。
她纔跟着奶孃跑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麼:“書房!”
奶孃一聽,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火就是從書房起來的,您怎麼還能去書房呢!”
寧青穹不管不顧的掙脫了她的手,“我的花還在書房裡呢!”她說着就往書房邊上衝,幸好她的花就擺在書房的窗臺上,倒是不必跑進房間去,奶孃也拉不住她,只好跟着她跑過來。
本來就是夏天,熱得不得了,這沖天火勢一起,更是像要把人放在架子上烤一樣,寧青穹跑到窗臺邊,伸手去抱了那盆花,剛挨着,一下子又被燙得縮回手來。她看看自己身上防夜風的兩件套,果斷脫了最外面那一層當墊子裹到花盆上,然後才抱着花盆蹬蹬蹬往外跑。
在路上遇上絲竹和方周祥,寧青穹還沒開口,方周祥就已經說了:“前面都着火了,我們從後牆上翻出去。”
寧青穹看了看前院的火勢,和自己的臥室書房差不多大,應該是差不多時候燒起來的。火舌舔舐,把漆黑的夜空都要映紅了。
她心中有些慌亂,只跟着前面開路的方周祥走,一直走到後院,廚房這邊的火勢倒是沒起,但手摸着牆還是暖烘烘的。這堵牆王子晤也翻過,真要翻起來難度並不算很大。方周祥率先爬了上去,然後把抱着花的寧青穹和絲竹挨個拉上去,最後又把奶孃也拉上去。四個人都上了牆頭,寧青穹舉頭遙望前方,前院那邊已經傳來嘈雜的聲響,是左鄰右舍發覺了動靜,在幫着滅火了。大門上的火勢已經有得到控制的趨勢。
方周祥再次率先跳了下去,然後他把牆頭上的寧青穹接下來,之後是絲竹,最後奶孃自己下來了。
安全離開之後,他們四個就從後巷轉到前巷去,和鄰居簡單的交流了幾句,表明自己安全之後,方周祥和奶孃這兩個大人就加入到了滅火的行列中。寧青穹和絲竹因爲還小,幫不上什麼忙,便站在西祠街的街道邊,看着大人們去撲火。
谷涵趕到的時候,就看到寧青穹手裡抱着一盆被熱浪薰得焉噠噠的花,面色沉靜地看着起火的宅院,火勢把寧青穹的臉也映得紅撲撲的。
看到她還好好的,谷涵就覺得心裡穩妥了大半,跑到半路看到這邊起了火,他這一路上都心急火燎的,別提多擔心了。谷涵走過去,“寧姑娘,你沒事吧。”
寧青穹詫異的轉過頭來,“谷秀才,你怎麼來了?”
“我本來是要來提醒你這幾天注意安全的,現在看來是不必了。”
寧青穹一聽就感覺有些委屈,她癟着嘴說:“把主人家的房子燒了,也不知道賠不賠得上。”
谷涵想想也覺得這是個問題,問她:“要賠多少?”
寧青穹搖搖頭,面露萎頓:“我也不知道。一年租金就要一百兩左右,整個宅子價值總比一百兩要多吧,還有鄰居的損失也要賠。”
寧青穹想一想自己以前掙的以後掙的都要因爲一場火交待進去,愈發鬱悶了。
“你也不要太憂心,想想辦法總是有的。大家都知道你遭了難,鄉里鄉親的,也不會追着你要賠償。我還有些銀兩,雖然不多,好歹還是能支應一下,你不用客氣。”
寧青穹眼紅紅的看着谷涵,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醞釀了一會兒,總算是能自控了點,能比較正常地說話了:“谷秀才這些錢是預備着鄉試用的吧?我還有一百多兩,再找瞿大叔預支一下總還是可以的。”算上過陣子鄉試的押題錢的話,其實這也不算是過不去的坎,只是心裡不舒服。說着話,寧青穹的目光忽然定在了巷口遠處。
那兒有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一閃而過,有些像寧青穹前些日子出門時遇到的那車伕王大哥。寧青穹定睛又看了看,人已經不見了,她自己想想也覺得不大可能,應該只是看錯了。那天王大哥幫他們用石頭砸過對方的弓手,還砸中了,可以說是扭轉戰局的關鍵因素之一,這就排除了他是爲鄒家效力的可能性。
既然不是爲鄒家效力,又是方周祥親自找來的,那多半隻是個普通車伕。一個普通車伕半夜到這兒來幹嘛呢?那隻能是她看錯了。
谷涵看了看着滅火的形勢,裡面宅子的火越燒越旺,水撲上去的效果並不是特別大,看着彷彿是加了油的火:“看這架勢,他們不單是放火,還想要你的命,明天你住哪?”
寧青穹想,住客棧是不成的,客棧人來人往,人員複雜,吃的都不敢入口。回舅舅家住呢,他們這兒有四個人,怕是也擠不下。但再怎麼不合適,她也總得從這兩個地方選一個地方住。
寧青穹搖搖頭:“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說吧。”
他們兩個正說着話,突然有個提着水桶的大人大喝一聲,把水桶裡的水朝他們兩個潑過來。連天水珠瓢潑而來,力道猛烈,在火光下熠熠閃光,頃刻之間就朝他們兩個衝了過來。寧青穹驚呼一聲,還以爲是那位大叔走滑了路不小心打破了水桶,谷涵卻突然在那些閃光的水珠中,看到了亮晃晃的匕首尖直衝過來。
“小心!”
谷涵喊了一聲,伸手就把寧青穹往身邊拽,眼看着那把匕首也就是半空中一頓,就轉了個方向,又朝她刺過來,谷涵一把抱住還反應不過來的寧青穹往旁邊跑去。一邊大喊:“救命!”
適時大家都在齊心協力救火,也不知是誰帶的頭,還有喊號子擡水一起潑的,聲勢浩大,在本該寂靜的夜色中愈加顯得嘹亮,徹底掩蓋住了谷涵這大聲喊的救命。
谷涵心裡一沉,對方這場火還不是唯一的一手,竟然還備了號子和刺殺這兩樣連環後手,顯然是做好了今晚務必幹掉寧姑娘的準備。
眼看着側邊那個人的匕首又要刺過來,谷涵看到那水桶滾到自己腳邊,想也不想就擡腳把水桶踢向了那個刺客。他自己則連抱帶拽地拉着寧青穹往街對面人多的地方跑,明明不過是十來步的距離,卻像是長逾千年,對面火光沖天,人聲鼎沸,自己和寧青穹身遭漆漆黑黑,盡是陰溼冷水。谷涵腦中無比清明,一面大聲繼續喊救命,一面根本不回頭看。
對方一步抵得上自己兩步,要是他只被水桶絆了一下,他和寧姑娘總有一個危矣。
好在他跑了三四步,約到了街心處,對面忙着救水的人總算有個人聽到什麼轉過頭來。也是寧青穹和谷涵命不該絕,那人是個地道鄰居,素來膽子又大,這一回頭看到他們兩個半大小孩身後竟然有個人拿着把明晃晃的匕首要刺過去,當即混天地動般大喝一聲:“你幹什麼!”話音未落,他手裡還有一半水的水桶也扔了出來,直擊刺客。
水勢再度瓢潑傾灑,那刺客被半空中飛來的水桶和桶中傾灑出的水瀑阻得一阻,終究失了機會,谷涵已經扶着寧青穹衝到了人羣裡。
寧青穹渾身是水,驚魂未定,下意識的想找奶孃和方周祥,纔剛轉了個頭,就覺懷裡驀然一空。
她下意識一看,懷裡一直抱着的那盆花竟然被搶走了!寧青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還有這一遭,這羣人搶一盆花幹什麼!
再擡頭一看,就見一個人單手拎着那花盆的邊沿飛速跑過,那朵花在他毫不注意的保護中一顫一顫的,彷彿隨時要再折斷一次了。
寧青穹心裡一揪,“快攔住他!”
別人也沒想到一朵花還能被搶,都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也沒覺得一盆花能有多重要,不會爲了花去和兇徒搏鬥,那人就這樣拎着花,拉了那匕首客一把,兩人迅速跑了。
寧青穹看着想追又被谷涵拉住,眼看眨眼間他們都跑出了西祠街,頓時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我的花!”
先前房子被燒,要賠得透支的時候她沒有哭,被刺殺的時候她也沒有被嚇哭,這會兒一朵花被搶走,她竟然傷心得當衆哭了,谷涵震驚不已,電光火石間他已經想到什麼,悄悄拉着她問:“你不會在花盆裡放了什麼重要東西吧?”
寧青穹愣了一下,頓時哭得更傷心了:“沒有啊!原來是爲這搶了我的花!哇——”
那個人肯定是看她跑出火場還不忘抱着一盆花,才以爲裡面有什麼的!寧青穹都不敢想象等他們發現裡面沒什麼,會怎麼對那朵花!
“方叔,你還能追上嗎?”寧青穹哭得打了個嗝,淚眼婆娑、肝腸寸斷地問剛從裡面跑出來的方周祥。
方周祥愣了愣,他也聽到寧青穹剛纔說裡面沒東西了。不禁笑了:“個小姑娘,人沒事就好,你還擔心一朵花!剛纔就想叫你扔了那盆花了。”
“哇!”寧青穹一聽,哭得更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