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吃也要吃,路上還有好些天,一直吃糕點,你還想長高嗎?”
寧青穹反駁:“幾天而已,又不會影響長高。我帶了好多各式各樣的糕點呢。填個幾日總沒問題,不是明天還要靠岸嗎,到時再讓人上岸買點好吃的。”
谷涵無奈地看着她,想了想說:“回頭我問問要靠岸多久,久的話我們一起上岸吃一頓,行不行?”
這也就是要盯着她吃飯的意思了,寧青穹想了想,糕點基本都是甜的,吃多了也膩,便佯作矜持地點了點頭。他倆說着話,邊上聽了全程的樑晉朝已經是風中凌亂狀態了,雖然他也覺得船上的飯難吃,纔給寧青穹捎了自家備的糕點,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萬萬是沒想到,谷涵和寧青穹是這麼相處的。心裡給寧青穹塑造的帶迷之光環的造像都崩塌成碎碎了好嗎!
樑晉朝化身石像在心裡撿碎碎,那邊趙元彥又趁機過來了,當着谷涵的面不遺餘力地挖他的牆腳:“寧姑娘覺得飯食難吃的話,正好我帶的人裡有個會做飯的,不如讓我去跟船老大講一聲,好天天給寧姑娘你做些熱乎的吃。”
寧青穹便往谷涵身後靠了靠,“趙公子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自家也帶了正經廚娘,不讓廚娘去占人家的地方是考慮到這船上這麼多人都等着吃,不能因爲我一個人要吃口好吃的,就耽擱了一船人正經吃飯。不知你們趙家是否做事歷來如此,從來只要自己開心,不管別人如何的?”
趙元彥被她說得面龐微紅,他是沒想到,但別人跟他有什麼干係,不過是佔用廚房另外做些菜,又能耽擱多少時間?他心裡覺得寧姑娘定是將對他孃的氣撒到自己頭上來了。而且他本心是好意,是關心寧姑娘吃不上一口好吃的爲她出主意而已,難道不比谷涵拉着她上岸去吃碼頭口那些不知道乾不乾淨的酒樓好很多?谷涵那身家他還不清楚,能帶她吃什麼好的。趙元彥也想寧姑娘像方纔那樣用特別是要軟綿一些的語氣跟自己說話,想到便要心癢癢了,卻被寧青穹這不客氣地頂了回來,心中既是不甘,又是鬱郁。爲何寧姑娘偏要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摩他的好意?
趙元彥尚未組織好語言反駁,樑晉朝已經從石化狀態裡恢復了,也宛如幫兇一般順着寧青穹的話頭毫不客氣擠兌趙元彥:“就是,說得好像別人沒帶廚子一樣,我隊裡還帶了兩個家中大廚上京學菜呢,我還不是照樣跟一船人吃一樣的飯?我們跟你的區別,那就是顧忌別人和不顧忌別人的區別。”說罷樑晉朝很狗腿樣地回頭跟寧青穹笑了兩聲,只覺自己中午來不及安排,扒了幾口船上的飯食真是運氣好極了,回頭就跟廚子說說讓他晚上別去占人家的廚房了,免得給寧姑娘知道了不喜他言行不一。就勉強忍受幾天船上的飯食吧。
趙元彥瞪了他一眼,“你一個風花雪月無所不精的紈絝也好跟我說這話?寧姑娘,你爲何是要跟這種人來往,他與不少姑娘都不清不楚,最是品行敗壞的一個人,說話如何能信?”
樑晉朝哈哈一笑,也不着惱,繼續和趙元彥針鋒相對:“老子紈絝怎麼了?老子紈絝老子還不是一樣跟你考了同科的舉人,我家中可只有一個白身的老爹,沒有一個當着吏部尚書的老爹爲我開路,到底誰纔是紈絝啊?還說老子風花雪月,真是笑死人了,老子就愛風花雪月怎麼了,我玩我的,我礙着你了嗎?我再是風花雪月,那也得姑娘們喜歡我我才風花雪月得起來。谷兄都能證明我待寧姑娘先生一般的,對她可是尊重得很,寧姑娘叫我不要出現在她面前,我一定立馬滾得遠遠的,哪像有些人,招呼不打就來提親也就算了,還讓自己老孃把人奚落了一頓,奚落完還不夠,明知道外頭現在不明就裡的人都以爲是寧姑娘非要纏着你,自己還不知道體諒一下她姑娘家的難處,還要來纏着人不放,你尊重她了嗎?樑某奉勸你一句,想着寧姑娘原諒你,不如先去勸了你娘來給寧姑娘光明正大道一次歉?你做得到嗎?做不到就給老子滾。”
“一派胡言!”趙元彥被說得滿面通紅,他也不理會樑晉朝了,只去希冀地看寧青穹,“寧姑娘,你聽我解釋……”
寧青穹已經在心裡給樑晉朝豎了一波大拇指了,她心裡暢快得很,也不想理會淨是要來糾纏不休煩她的趙元彥,便轉頭與谷涵說:“我看那邊浪頭高,視野開闊,我們去那兒看看吧。”
谷涵倒是也看了看趙元彥神色,不鹹不淡地開口:“我看有些人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娘到底做了多過分的事,我就多說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仗勢欺人之事做多了,總有一天是要還回去。”寧青穹拉了拉他,他這才含笑跟樑晉朝簡簡道了別,和寧青穹一起去船頭看江去了。
之後那些日子趙元彥又嘗試來找了寧青穹幾次,能見到寧青穹的時候寧青穹都在甲板上,那自然別人也在,他不是被谷涵冷冷注視,就是被樑晉朝冷嘲熱諷,有時候遇上寧青穹的押題班朋友們,那更是鶯鶯燕燕輪番上陣引經據典指桑罵槐。姑娘們要罵起人來,你與她講道理時她不與你講,你被帶歪時她們又要與你講道理了,只講道理不談歪理的姑娘永遠是最後出來作總結陳詞讓他滾的,她們罵架只有比樑晉朝和谷涵更不留情的,沒有比他倆手軟的,趙元彥終於是舌戰不了羣儒,底氣又沒多少,漸漸不再來了。
如是好些天過去,他們抵達天津後就改換了馬車前行,走了一天終於是到達了京城。
沈如慧親自來接寧青穹,寧青穹在京中的暫住宅邸就是她和林仲一起看下來的。她們兩個這幾年雖然是沒有見上面,書信往來也是沒有斷過。沈如慧被賜婚給那個禮部侍郎三子後,她父母就給她在京中租了宅子,陪她熟悉京中風土人情,免教她將來嫁過去被人看輕了。因是皇帝賜婚,不好拖太久,沈如慧也只跟自己父母又多待了小半年,就嫁過去了。寧青穹知道她夫君還好,與她也算琴瑟和鳴能一起作詩一起彈琴一起下棋的,就是婆母很不省心,一天到晚給她鬧些鬧心事,覺得她一個普通鄉紳之女配不上自己寶貝兒子。
按寧青穹的想法當然是搬出去住最省心,但她也知道北邊人規矩大過天,父母健在怎麼可能給子女搬出去的機會,談也別想談,提一嘴是不孝,提兩嘴就是咒老人去死了,誰敢提?她夫君如今又還在念書,也就只有這麼着了。
姐妹倆闊別數年再見,自是執手相看淚眼,依依互訴了一番離別之思。她們兩個的際遇也算是每每總與自己想象得不同了,當下又在京城碰了面,免不了是要互相唏噓一番。任是書信一直往來,也不如當面相見令人開懷感慨。末了沈如慧拿帕子給寧青穹擦了擦臉,又自己擦了擦臉,笑着道:“還以爲運氣不好就這輩子也見不上你了。”
寧青穹拉着她手說:“你入京選秀那會兒我才覺得是要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後來你被賜婚了,我倒是覺得我們又能見上了。”
沈如慧瞅瞅她,笑她:“你倒是對你那谷舉人很有信心。”
“我是對我自己有信心,要想來京城總是能來。”寧青穹撅撅嘴,“那時候我還小呢,如何是想得到要嫁給他的事。”說着看到谷涵那邊走過來了,便閉了嘴,給沈如慧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回頭。沈如慧便回頭看了好些眼,方纔側頭過來笑她:“一看長相便知會是你愛的了。”
寧青穹又羞又惱,不禁有些氣:“淨是信口胡謅,你我分別時我還小,你如何就知曉這能是我愛的了?”
“你小時候就愛看畫上的美男子,我如何不知?”
“看看畫而已,又沒怎樣!你怎不說我還愛看畫上的美女呢!”寧青穹臉紅極了,好想去打她,偏又不好在這大路上大庭廣衆之下如此作爲,恨恨跺了跺腳,方纔勉強罷了。沈如慧看她如此憋着,樂得不行,說她還是跟從前一般的。笑罷了總算是拉了她的手說:“看你還和從前那樣耿直可愛,我就放心了。想來這位谷舉人是不錯的,能叫你經逢大變,歷歷浮沉之後,還留了從前的直接性子。”寧青穹一張臉又紅了紅。
轉念一想,她又去看沈如慧:“你如今是不開心嗎?你夫君不是還親自送你來嗎?”寧青穹瞄了瞄遠遠站在他自家馬車前的沈如慧夫君齊叄陽,他看她倆兩個女子說話,也沒有靠過來。
沈如慧嘆了口氣:“京中有些人說話,總是九曲十八彎得很,一句話不絞盡腦汁想半天是想不到她到底想跟你表達什麼。你家谷舉人要是高中了將來留下來,你就知道了。”
寧青穹有些不以爲然:“你就是太放不下了,想要人人都喜歡你,要我說,真心把你當朋友的不會和你九曲十八彎講話,人家既不把你當朋友,你又何必浪費力氣與她們做朋友?反正我歷來如此,管她是不是九曲十八彎,我只有一句話:不喜歡,懶理會。”寧青穹還舉起兩根並排手指隨話音一跳一跳,做了個振振有辭的配合動作。
沈如慧看她如此說話,顯見是這些年過得無比隨心,笑着搖搖頭。
谷涵也過來了,先跟沈如慧的夫君齊叄陽見了見禮。谷涵同他聊上了,也沒有湊過來。寧青穹一邊跟沈如慧聊一邊用餘光瞟了谷涵幾眼,心裡也是服他,這交友能力也是沒誰了,她和沈如慧是多年摯友這一見面就停不下來那是自然的,他是如何能隨便跟個陌生人都熱火朝天地聊半天的?
眼看着前方谷涵他們的車架將要排到了,寧青穹和沈如慧才暫歇了聊天。看着她倆聊停了,谷涵和齊叄陽也聊停了,一齊走過來。谷涵也跟沈如慧打了招呼,就跟寧青穹說:“我先回去了,會館的地址你知道了,回頭有事就來找我。”寧青穹點點頭,目送他團團一揖作別後就轉身小跑回了自己馬車上。寧青穹又跟沈如慧聊了幾句話,便和她各自回了自己的馬車上。
谷涵這批同窗並不是都去一個會館,一共是要前往三個不同的會館,他和其中兩名同窗去的是一家陳氏會館。這家會館是禮部尚書陳於堂家族開的,除了他陳家本鄉二三赴考舉人,其餘就是須要受邀的士子方能入住了。馬車才與寧青穹她們的車架分道揚鑣,駛沒多久,忽然就停下了。
“出什麼事了?”谷涵一個同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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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青穹等一班人跟着沈如慧夫婦的車架前往暫住的宅邸。沒有比今晚更讓她開心的了。大抵新朋裝釀,舊友開封,總是最樂人間開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