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就是三年前來投奔谷涵他孃的那沈大娘的女兒雲金溪。如今十七了。十七的姑娘,至今還不曾嫁人,不曾與人定親,還住在谷涵家裡,什麼目的不言而喻了。雖然谷涵和他娘早已經搬到寧青穹隔壁去了,原來那屋子就說是留給那娘倆住了,可大家又不會忘了那房子是谷家的。
弄到現在大家都以爲谷涵將來娶了妻就要納她做妾了。
至於爲什麼大家不覺得雲金溪能嫁給他做妻子,那當然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谷涵和寧青穹纔是正經一對。
谷涵心裡也很是鬱悶,張氏和沈大娘以前是閨中友,沈大娘還是當年他母親新寡時出手幫過張氏一把的人,三年前這沈大娘寡了,被族人欺負來投奔他娘,張氏就義不容辭地收留她母女倆了。其實要說沈大娘有多少心眼也沒有,就是雲金溪被她奶奶帶大的,特別不省心,在張氏面前做的個乖順聽話樣,在他那兒又是一副含羞帶怯樣,給她碰上一次面都能讓人誤會他倆有感情。谷涵都很躲着她了,她還是一次次貼過來。
這下可好,寧青穹都在,她又過來了。
寧青穹自然是早知道這個雲金溪。寧青穹並不想沾谷涵的這種爛桃花,這三年裡她也不曾對雲金溪怎樣過,一是看不上,二是想看看谷涵自己怎麼解決。
那個二丫那天被她罵跑後就再沒在她面前出現了,第二年他們在縣城看審鄒奚王永州的時候說是她爹給二丫定了親,她不肯嫁,逃婚了。現在也不知道人在哪裡,都說沒找到就是還活着。
寧青穹雖然理性分析後認爲那是二丫性格使然,吵架逃婚這兩起事件中間隔了那麼久的時間,跟她沒多大幹系,心裡到底是覺得有點不自在,覺得自己不跟二丫吵,她也許還是會逃婚,但肯定跟自己就真一點干係沒有了。
那二丫尚且算個可敬的女子,找架就是直接找寧青穹,說話也不拐彎抹角,想罵就罵。這雲金溪走的就是“婆婆”路線了,還愛在張氏甚至谷涵面前搞些小動作,告些寧青穹的黑狀,好像全世界就她雲金溪最聰明一樣,也不想想谷涵當年可是十一案首十四舉人的神童,比她聰明不知多少,哪裡會輕易受她挑撥離間?
寧青穹無限鄙視地瞄了雲金溪一眼,正要跟谷涵道別讓他自己收拾,就看到谷涵給她使了個眼色。
寧青穹瞄了瞄他,谷涵又暗暗給她使了個眼色。寧青穹很是不想理他,他的爛桃花爲什麼要讓自己解決,就不給他解決。
想是這樣想,寧青穹無動於衷了片刻,那邊雲金溪已經嫋嫋娜娜地往他們兩個走來。要說這個雲金溪作,她也還是有作的本錢,她們家原來也算小富,還養着丫鬟伺候過,後來爹死了就給叔叔們瓜分乾淨了,這說明雲金溪亡父前條件還是不錯,養得她皮膚不比寧青穹差,水靈又白皙。真只談外貌,寧青穹長得也就是個可愛清秀,看起來有書卷氣息有纖纖少女氣質,雲金溪臉長得真是比寧青穹漂亮嫵媚不少,渾身還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我見猶憐氣質,確實有她楚楚可憐糾纏谷涵的本錢。
寧青穹覺得谷涵真要狠心處理,他是能處理的,最簡單的把人趕出家門,讓她們不能再作,不就行了。偏偏谷涵他娘卡在中間不說,谷涵他自己估計也是狠不下心做得這麼絕。
原來雲金溪和她娘在谷涵幫忙下還能拿到朝廷一些孤兒寡母補貼,但也只拿了幾個月,雲金溪十五及笄後就沒了。她們也沒正經營生,沈大娘還算肯幹,雲金溪捨不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去幹那種讓自己變醜的活,是既不肯下地也不肯去做織工的,就這麼耗着,沈大娘一個人養兩張嘴,很辛苦,張氏看她可憐沒事還要接濟一下。
後來谷涵又動了送她們回她們原來那個家的念頭,連楊杞村的房子都給她們弄回來了,娘倆住回去沒一個月,雲金溪又哭哭啼啼跑回來了,求谷涵救她,說她叔叔們要把她和她娘都賣了。據說還是在大庭廣衆下抱着他大腿哭求的,後面沈大娘也追過來了,也是哭……這情況不給住河渠村不就讓她們流落街頭了嗎。
張氏聽雲金溪的黑狀聽多了,就覺得谷涵能動把她們送回去的念頭得是寧青穹攛掇的,就直接找寧青穹說的,這不是谷家能做的事……她都這麼說了,別說寧青穹沒說過什麼,就是說過,也不會再說了。寧青穹也就是繞着雲金溪走了,免得給她纏上抹黑人品。
寧青穹也是不懂,也不知道那個楊杞村是哪個山喀喀裡的村落,還能隨便把兩個良民籍的親嫂子親侄女賣了不被周圍人鄙視繞道的。林仲都看不下去了,還跟她說可以去查查到底怎麼回事,但寧青穹根本不想查,她就是要看看谷涵最後怎麼處理。
他看人家可憐,給了人收容之所,才一直給了雲金溪一種她也許有機會佔個妾字的感覺。
寧青穹心道,雲金溪真以爲自己平時不搭理她,在自己手底下當良妾就好當了?
如果可以,她一個妾也不想要。
寧青穹想起這點就有氣。
這幾年奶孃也看出谷涵有前途了,倒是越發稀罕谷涵了,她稀罕了就喜歡催寧青穹趁早和谷涵定親,那個勁頭,甚至恨不能代寧青穹去定了親。
這也就罷了,寧青穹聽多了最多是有點逆反心理,絕不至於真拖谷涵這麼久。
奶孃還偏偏老跟她念叨陪嫁丫鬟作妾的事,還要主張讓跟她感情最好的絲竹去做。寧青穹真是要吐血,她那麼喜歡絲竹,早把身契還她了,就想着以後跟絲竹結義金蘭,做一輩子常常一起玩的好朋友,她怎麼可能讓絲竹去給谷涵做小妾?
她不肯,絲竹也不肯,奶孃只好轉換了思路,勸她說不管怎麼說,等她嫁過去了,隨便哪個丫鬟都是谷涵的了,能受寵的妾一定要自己培養出來,讓她從自己四個丫鬟裡挑出來重點培養。
寧青穹看着自己四個水靈靈美顏顏的丫鬟,都快心梗了。難道在奶孃心裡,她不會針黹不會廚房甚至也算不得多溫柔就那麼像嫁過去就要被嫌棄的樣子嗎?
氣歸氣,然而寧青穹偏又是個明白人,她知道奶孃說得也有一點道理,自己手裡的丫鬟,嫁過去了她們名義上還真得是谷涵的,他想糟蹋就糟蹋,他想負責就負責,他想不負責就不負責,毫無道理可講。儘管寧青穹想不想轉手把人賣掉,也毫無道理可講,可她心裡想到還是很不舒服。因此寧青穹不但把身契還了絲竹,還要找谷涵幫她把奴籍弄成了良民籍,落戶河渠村,就是要讓別人知道絲竹已經徹底不是自己丫鬟了。
一想到成親了就要考慮爭寵這種事,寧青穹就噁心得不行,所以她一點也不想定親,她就想一直像現在這樣見見谷涵,沒事跟他撒撒嬌拿拿喬,他還稀罕得不得了的樣子。
哼,就不定親,就不給他納妾的機會,就要讓他眼裡只有自己。
這麼想了一息的功夫,雲金溪已經在他倆面前站定了,“谷大哥。”雲金溪柔柔地喚了一聲,雙眉顰顰,目光瑩瑩,好像隨時能嬌羞起來,又像隨時能梨花帶雨起來。
寧青穹剛被自己腦內噁心了一把,現在也是看到她就噁心,根本不想見到她。寧青穹又瞄了谷涵一眼。
還好谷涵看雲金溪的目光和看自己的目光還是不同,明顯有數個階梯的差距。
谷涵淡淡地應了一聲,就轉頭對寧青穹笑道:“天色晚了,我們回去吧。天氣都沒暖和起來,你還穿這麼少,你說你是不是爲了好看連保暖都不要了?風寒怎麼辦?”
寧青穹又瞄了他一眼,心裡還是很受用的,就喜歡谷涵用這種管她的語氣噓寒問暖。嘻嘻。
看來他給自己使眼色是暗示她配合一下給雲金溪看看他倆之間是插不進別人的。這還差不多,勉爲其難配合一下好了。
“外面看不出來,裡頭是厚的呀。”寧青穹撅撅嘴,稍稍擡了手臂,捏了一截衣袖口給他看,“喏,裡頭是夾薄棉的。高老闆今年新出的種類,前陣子送了我幾匹,做出來還真好看又暖和。”
谷涵略略掃了一眼確認是有點厚度,就是這厚度完全低於自己的預期值,隔空點點她:“高老闆前陣子才送你,就說明是做好了要過陣子才能穿的,你這麼早就穿上了,還不得風寒?回去吧,別凍着了。”寧青穹聽了,就收回了手抿着嘴笑,也不辯解,點點頭,同他一起往村外住宅方向走。
雲金溪就這麼被甩在了路口。她保持淚盈於睫的妙曼姿態作望夫石望了須臾,看谷涵一點沒回頭瞅她一眼的意思,才恨恨地跺了一下腳。她就是不明白,她長得可比那姓寧的好看多了,谷大哥沒理由不喜歡自己卻去喜歡一個什麼也不會的姑娘吧?
聽說這麼久了那姓寧的小賤人還沒給谷大哥繡過一個香囊,偶爾送雙靴子還得是外頭買來的,自己做的針線哪樣不精緻好看,而且賢良淑德從不在外亂晃,她能有什麼好?院裡養一堆單身漢不說,還隔三差五就見各色外男,從年輕士子到老富商都有!聽聽,連高老闆都給她送布,她又不是什麼當官的,沒事那大老闆給她送什麼布,是不是有苟且?
雲金溪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對了,也不知道她別莊那麼多花銷到底是怎麼來的!說是押題所得,她一個姑娘家能摻和什麼科舉事,誰知道是不是糊弄人的說辭!谷大哥還不是看中她家名氣大,她有官府中的人關照,他一心上進才勉爲其難和她虛與委蛇?別看現在稀罕,人娶回去就什麼也不是了!
想來想去,雲金溪只怨老天明明給了她一張當一品官太太不差,當貴妃也不虛的臉,卻給了她這樣一個坎坷的身世!如果她身世也像姓寧的一樣,谷涵怎麼會不稀罕她?
雲金溪越想越恨,只能是想,等他們成親了,就不信谷大哥不會想納妾!娘都跟她說了,張嬸孃已經答應了,如果谷大哥要納妾,優先推薦自己!
這麼一想,雲金溪更有底氣了,看着他倆走得都快見不着了,雲金溪忽然靈光一閃:她決定去找張嬸孃,請求做一小婢,服侍谷大哥上京趕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