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穹收下撫卹金後,就取了兩錠金元寶,讓奶孃拿去措了銀兩來。花了大概十幾天時間,這次奶孃給找了一個城南的宅子,也是二進的,比原來那個稍大些,正符合寧青穹多找幾個護院的期望。院中光禿禿的,沒有桂樹了,不過這畢竟是她自己的了,以後院中自然是想種什麼就種什麼。原來那火災人家已經趕了回來一個主事的,寧青穹也與他結清了賬目,賠償了應賠的,順便把鄰居的損失也賠了。
至於護院,寧青穹想了想,決定還是通過方周詳找,並且言明如果他以前還有戰友賦閒的,她是很願意聘來做護院的。方周詳更高興了,當即應下,然後跟她說自己要寫幾封信,來回時間可能會久一些。寧青穹當然是表示沒有關係,現在她也挺安全的,不急。那天劉濤和她把話說開,把撫卹金交過來之後,就派了他自己的護院在這附近日夜巡邏,鄒家的人倒是來跟他們交過幾次手,聽說都沒討着什麼好。
果然似鄒家這等惡人,還得皇上這個級別的人來對付,纔對付得了。
寧青穹安安穩穩地搬進新宅子,就到了手上這兩箱黃金的安置問題。前些日子,奶孃跟絲竹唸叨,說以前就擔心姑娘以後長大隻能嫁個谷秀才那樣的寒門士子,現在有了這筆撫卹,以後作嫁妝至少嫁個家境殷實清白的縉紳是沒問題了。寧青穹聽到了不太開心,她還這麼小,奶孃怎麼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嫁人的問題?谷秀才是救她於窮途末路的人,奶孃竟然還嫌棄?
因此這筆黃金的安置問題,寧青穹就沒有去找奶孃商量,只與還算明理的絲竹二人商量。絲竹聽了她的困擾,想了想,建議說:“要不姑娘去買地吧。別人看一個人富不富有,不都是看他地多不多。”
寧青穹想了一想,感到不妥,說道:“你也說別人看一個人富不富有,都是看他地多不多了,我一個小女孩,如果有那麼多地,不是等着被人覬覦嗎?”寧青穹越想,越覺得這可是一着臭棋,繼續掰着指頭說給她聽,“還有買了地,是要上稅的。你想,我們家是沒有有功名的人的,免不了稅,也免不了徭役,那找佃戶來種地,不得比別人的租金低纔有吸引力?找了佃戶來吧,人家官差要拉徭役,肯定先拿我這種小姑娘當家的欺壓吧,那不得三天兩頭被拉去做徭役,地裡的收成能好嗎?一年收成要是不好,人家佃戶都過得苦哈哈的,你說我們還好意思收租嗎?我們不得給他減個租免個息的,逢年過節還送點布匹油鹽過去?這筆買地錢是不是就打水漂了?”
絲竹聽得連連點頭,不過還是有一點不太懂,“姑娘,什麼是徭役啊?”
寧青穹一拍腦袋,徭役這一項新政本來是取消了的,那些年官府再招人做工程,是要給工錢的,她爹還特地告訴過她,沒有徭役以後,農戶們投田也沒有以前那麼積極了,更喜歡自家種自家的地。可這新政一去吧,自然這徭役也就回來了,想來投田之風也復盛了。寧青穹就說:“就是官府拉人去白做苦力工的,一去三五個月的都有。”
絲竹恍然,說道:“那這地還真不能買。”她又想了想,提議道,“不然姑娘,我們還是埋起來吧。”
“埋起來?”
絲竹鄭重點頭:“黃金不比銀子和銅錢,多少年都不會掉價,姑娘既然花不出去,不如埋起來,以後想花了就拿出來一錠花,不是很好?”
寧青穹想了想,也覺得這個主意穩妥。最後和絲竹商量了一番,她就和許多土老財一樣,請方周詳幫忙在自己牀底下挖了個坑,把兩箱金子埋起來了。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寧青穹就去找谷涵商量了一次,得到他也覺得這劉公公和鄒奚不是一路人的肯定答覆之後,她心裡就更穩了。就約了劉濤前來相敘,說有要事相商。約定之日前十天,她別的什麼也沒做,只把她爹當初要她背住的那些數字和符號一一默寫出來。這些東西從她的腦中跑到紙上,暴露於眼前,她心裡也不□□穩,晚上都把已經晾乾的紙頁裝進信封塞到枕頭底下和牀褥下才能睡得着。第十日晚上把幾本賬冊都默完了,她的牀褥也高了半寸。
寧青穹第二天起來腰痠背痛的,但把賬冊都收拾出來,挨本縫好,親手把它們交給了劉公公,她心中的一顆大石總算落了地,心情也更穩當了。
劉濤翻開第一頁一看,手都有些發抖,“這……這是……”
寧青穹站在他面前,微微一笑:“這應該就是鄒家把我家的牆都拆了也沒找到的賬冊了。”
劉濤猛地擡頭看她:“寧姑娘這是……這是藏到了哪裡?這好像不是原賬冊啊。”多翻了幾頁,他就看出這字跡清秀,是女子的字跡了。而且上面也沒有正式賬冊應有的印章和簽名。
寧青穹指了指自己腦袋:“原賬冊到底哪去了我也不知道,那些賬冊是我爹出事前特地讓我去背的,這些賬冊裡的數字和符號一直在我腦中,我是全背下來的,應該是沒有多少錯漏。那劉叔叔,這些賬冊有用嗎?”
劉濤激動地說:“有用!怎麼沒用?哈哈哈,這下物證人證齊全了,寧姑娘你是立了大功啊。”劉濤眼圈有些發紅,他掩飾般地擡手按了按額角,趁機擦掉了沁出的淚花。長嘆一聲:“可惜不是原賬冊了,只能作爲情報線索使用,無法當做直接證據呈現在世人面前。”
寧青穹有些失望:“無法給鄒家那些人定罪嗎?”
劉濤微微一笑,安慰她:“雖然不能做直接證據,但這上面的密文一但翻譯出來,就是最直接的線索,我們就可以按圖索驥,把相關的人員抓起來審訊調查了。”寧青穹聽他這麼說,才覺得自己這番辛苦不算白費,輕吁了一口氣。
劉濤大致翻了翻之後,就小心地把這幾本賬冊疊在一起,對寧青穹說:“寧姑娘,你讓人拿個食盒過來。”寧青穹聽了,沒有多問,就出去讓絲竹拿了個空食盒,拎回來看着劉濤把這些賬冊裝進食盒裡,站起來提在手上。裝完賬冊劉濤已經基本恢復了正常情緒,看着她笑眯眯說:“本來還想在你這兒蹭頓飯的,現在看來是蹭不成啦。”他拍拍食盒壁,繼續說,“寧姑娘放心,這賬冊到了我手中,我會用最快的速度備抄一份,送到皇上手裡,你立下此等大功,皇上必定不會虧待你的。”
寧青穹福了福身:“我不求別的,只希望我爹的案子能水落石出,把罪魁禍首送去秋決!”
劉濤吸了一口氣,對她說:“你的這個要求,我也會如實轉達給皇上。”說着他拱了拱手,就要出門,寧青穹卻追上去問,“皇上難道不能把他們抓起來?”
劉濤回頭看了她一眼,這小姑娘還是很聰明的,聽出了他話裡兩可的意思,他想了想,沒有騙寧青穹,跟她說了實話:“鄒家勢大,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這次成了,可剁其一二指,但要傷其元氣,還差一些。”寧青穹眼紅了紅,劉濤知道讓一個小姑娘接受這種現實的事終究還是太難了些,正想着安慰一二,寧青穹忽然擡頭繼續問,“那要是能把十根手指都剁了,是不是他的元氣就傷着了。”
劉濤愣了一愣,接着笑了:“十指皆剁,這人還能做什麼呢?休矣。”說罷,他斂容站正了,朝着寧青穹深深一揖,“寧姑娘放心,我等自當不遺餘力去剁這鄒氏奸佞的十指!”
寧青穹眼紅紅的扶住他,“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劉濤笑了笑,擡手摸摸她的腦袋:“這是我們大人的事,你一個小姑娘,只要安安全全長大,以後開開心心嫁人,便好了。你爹也不會希望你心裡載着仇恨長大。”寧青穹還想再說什麼,劉濤並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已經又朝她拱了拱手,“我這就去了,寧姑娘。”說罷他哈哈笑了兩聲,提着食盒出得前院去。
寧青穹看着他離開,站着久久沒有動。
她覺得,只默這幾本賬冊,還遠遠不夠。
不知林仲林叔那兒進展如何了?這麼久了,除了捎回一封信,什麼也沒說。
也不知是不是想什麼來什麼,劉濤還沒來得及走出大門,林仲就回來了。他倆一個在大門外,一個在大門內,就這麼面面相覷地撞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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