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穹得知他去了縣城,才把他的評語又翻出來看。看到後面谷涵逐段逐句地給她分析爲什麼她的策是想當然,實施不了,實際情況是什麼樣的,又提出讓她想辦法重寫一篇來。
寧青穹本意是不太想寫,轉念想想自己那氣生的似乎也沒什麼道理,他這個評語看下來還是寫的比較公正詳實的,也就不情不願的繼續琢磨起來了。就是琢磨來琢磨去,好像總有一道屏障隔着,沒打通,過不去,她磕磕絆絆了幾日,只覺自己在浪費時間,索性又丟一邊去了,忙起年底圈錢大計——全府三通:縣試、府試、院試通用性題卷的二十套押題。
谷涵這一走,成了真真正正的秋去不歸。他還沒回來,冬天都到了。南方不像北方,一進了冬天就要開始飄鵝毛大雪,天地間是溼凍溼凍的,落得只剩枯樹枝的樹梢上會掛上冰晶條,河面上也會結上冰晶,一踩一個窟窿。小孩子愛去玩,也容易掉進去。
寧青穹自然不會去混玩,她喜歡和絲竹穿得厚厚的,找一塊土坡高地,看着村中的大孩子帶着小孩子在河邊玩。他們的玩法和寧青穹以前見過的玩法也全然不同,他們喜歡拿碎冰塞到別人本就不那麼厚的衣領裡,又嚇又冰的,惹起一片尖叫笑鬧聲。他們被冰着了,也不會生病,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地來玩冰。
有的大孩子瞧着比她要大些,就自己去河岸邊取了一整塊冰晶層,掰碎了分給那些小的,不許他們自己過去。
寧青穹和絲竹今日又站着看了一會兒,不知怎麼和其中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孩看對眼了,寧青穹下意識對他笑了笑,那小孩就忽然衝出人羣跑了過來,他眼亮亮地伸出被冰晶凍得紅通通的手,把手裡那塊冰遞到寧青穹面前。一臉期待。
寧青穹也覺得有點新奇,伸手接過了那塊冰晶。一股刺骨的冰冷從手心處往外蔓延,好像骨頭都痛了。可寧青穹卻不捨得把那塊冰扔掉,她握住了那塊冰晶,感覺它在自己手裡一點點融化。冰得呲牙咧嘴的,又莫名有種很爽的感覺,寧青穹對那小孩笑了笑:“謝謝。”
那小孩眼睛亮亮的,忽然問:“姐姐真的會做涵哥哥的媳婦嗎?”
寧青穹:“……”她的笑僵在了嘴角,手裡的冰晶已經不知不覺開化化,手心都沁了水,順着指甲縫淌下來,落到地上。寧青穹調整了一下情緒,問:“小弟弟,你怎麼會這麼說呢?我和你涵哥哥並無婚約呀。”
“可是大家都這麼說呀。誠哥哥還說,你就是作妾也嫁呀。”
小孩子分辨不太出妻和妾的區別,語氣裡並無鄙夷,可寧青穹又怎能想象不出傳播這番話的人是如何惡毒?寧青穹斂了笑意,問:“你說的誠哥哥,是里長家的張誠嗎?”
“對啊。誠哥哥說去清河縣時也見過你呢。”
寧青穹冷笑了一聲。正要跟絲竹說回去,那邊就有一個護院跑來說:“姑娘,谷舉人回來了,他還帶回兩個人!說是有急事找你!”
寧青穹心裡還有氣,雖然心裡知道這事不能怪到谷涵頭上,必是那張誠一張嘴胡碎,可就是不痛快極了。她冷了一會臉,那護院看她沒反應,就去瞧絲竹,絲竹暗暗做了幾個手勢,他也沒看懂,只好又說:“姑娘你去看看吧,谷舉人說需和你面談商議。”
寧青穹一聽,知道谷涵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只好把心裡那股氣也壓着,跟他去看谷涵那邊是怎麼回事。
到了那兒,寧青穹才知道那兩個人原來是虎爪山一名頭目的家眷!這兩人當初有幸逃了出來,在附近山上人不人鬼不鬼地躲着,最近看着落雲寨許久沒人去過了,那纔回去找了個安身之所,卻沒想到就這麼暴露在了元達有眼裡,又給谷涵找着了。
對於這殺害自己親爹的兇手家眷,寧青穹自然是做不到毫無芥蒂虛情假意地噓寒問暖一番,只問谷涵:“他倆可認識那個負責聯絡的王明坤?”
這點谷涵倒是已經問清楚,便道:“這位嬸子說見過那個聯絡之人,不知道是不是王明坤,但再見到一定認出來。不過她也說了,她們一寨子的人死得冤,要我給她申冤,她才肯作證。我答應了。”
寧青穹淺淺笑了一下:“有的人,自己平時幹着傷天害理的買賣不覺得別人死得冤,輪到自己親人遭殃了倒是知道痛了。”說完這句,她也不怎看那倆母子,只對谷涵說,“既然你答應了,我也不會攔着,不過這兩人的事我也會告訴劉叔叔,到時候他可能會親自過來。這案子你也先暫時壓着別報上去,等他來了,你倆商量個章程出來吧。這麼大的案子,你一個人去打,也不一定打得下來。”
谷涵也正有此意,這落雲寨的案子是必須要和寧世安的案子聯合起來一起辦,纔有可能辦得下來的,當下滿口就答應下來。又問寧青穹劉濤多久能過來。寧青穹想了想說:“快則幾日,慢了一個月恐怕也是有的。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說完,她又看了一眼那對母子。谷涵也看了眼那對母子,對寧青穹說:“這兩人還是要放在你那裡,我這兒不夠保密。”
寧青穹也知道這兩人肯定得放自己那,谷涵這村裡村外的全是親戚,真安下來,誰不得過來問兩句?到時也甭想有什麼機密可言了。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反對。
谷涵便暗鬆了一口氣,這口氣還沒鬆完,就聽到寧青穹又很不豫地說話了:“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
“你說。”谷涵一擡頭,就看到寧青穹有點扭捏地往邊上走了走,神情尷尬。谷涵也不知道是什麼事,看她是這個樣子,就說:“先讓於叔帶他倆回去安置吧。”寧青穹點了點頭,看着於盛把那兩人帶走了,又感覺有些難以啓齒。
谷涵看她欲言又止,就是說不出來,又去看絲竹,問她:“怎麼回事?”
絲竹肯定是比寧青穹好很多,畢竟不是她自己的事,她就拉了谷涵在一邊說了:“村中有人傳您和姑娘……的事,還說就算做妾姑娘也會嫁,這好像是那個張誠傳出來的!”
谷涵心裡有點鬱悶了。張誠這是要幹什麼?傷不到人就噁心人?他立刻對寧青穹說:“回頭我就澄清此事。張誠我會找他爹好好談談。”
上次張誠和谷涵吵過,谷涵回村第二天,張廣茂就按着張誠的頭過來道歉了,谷涵難道還真跟他計較不成,也是不知道他這邊都既往不咎了,張誠還能不服氣要搞事。
寧青穹聽着他這麼說,終究自己不算是這村裡的人,跟這些村民接觸也不多,平日裡也聽不到這些閒言碎語,一時倒也沒什麼好窮追不捨的了,只說:“我爹從前就跟我說,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周全圓滿,敢做就要有被別人說的勇氣。我覺得被人說個一兩嘴不是什麼大事,可是那等惡意誹謗,我是不願意平白就受的。”
谷涵也聽白了她話裡的意思,便道:“我明白了。”他擡頭看看寧青穹,一陣子未見,每見總覺她氣色比往日要好了些,他心裡那種吊着吊着的感覺也平息浪靜下來,說道:“你護院回去了,我送你回去吧。”
寧青穹瞄他一眼:“那也甭澄清了,越抹越黑。”
谷涵低頭笑了笑:“不會的,我們走吧。”
寧青穹想了想,自己光明正大的,避嫌豈不是等同於心虛,反要給那些長舌暢快,這才點點頭,跟谷涵一起走了出去。
路上寧青穹就說:“我也不知道你這一個多月是去給我找人證去了,路上沒有什麼危險吧?”
“沒有,我也就是帶人去山上轉了轉,還有捕頭跟着,能有什麼危險?”
“捕頭不會泄密嗎?”
“是個新來可靠的。”
聽他這麼說,寧青穹意識到自己問多了,便沒有繼續說什麼。谷涵就問了:“我離開這麼久,你的新策論寫好了嗎?”
寧青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這陣子在忙着做新套題呢,還沒給瞿大叔送過去,這個策論嘛,呵呵……”
“沒寫是吧。”谷涵也沒說什麼,寧青穹特別心虛,低着頭說:“我這幾天就寫。”
谷涵點點頭,轉移話題說起了這段時間去虎爪山一帶的新鮮見聞,寧青穹一邊認真聽着,一邊暗自鬆了口氣。回莊後問了問奶孃,知道已經給那母子倆安排好客房了,她便叫來了李嬸安排給那倆母子的用餐事宜,安排完了,李嬸沒走,寧青穹看着奇怪,就問:“還有什麼事嗎?”
李嬸就說了:“小方那風寒這麼久都不見好利索,鎮裡大夫開的藥也不頂事,是不是去縣城裡找個大夫比較好?”
寧青穹心裡也對方周祥這風寒犯着嘀咕,好好一個青年人,身體不可能突然這麼弱的,偏偏方周祥自己還不當回事,喝個藥還有一頓沒一頓的想起來喝想不起來就不喝,喝完藥也不忌口,沒事就要和兄弟幾個喝幾口小酒,這病能好利索嘛?
她想了想說:“正好我要派個人去找劉叔叔,別人去我也不放心,就叫方叔去,順便讓他給自己多找幾個大夫看病。”
李嬸聽了,就說:“這也好,我從前在宛林縣城待過,知道那裡有個開和濟堂的林大夫醫術很好,不如就叫小方去那兒看看。”寧青穹便記住了,轉頭去找方周祥。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