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連看兩日,寧青穹終於在需交還書籍的前一日將這兩套資料看完了,下午和晚上還餘了些時間出來整理、歸納她心中的一些想法和疑問。有些疑問能在整理思緒的時候就得到解答,有些就不是了。
最困擾她的還是對時務策取中規律的歸納。取中的範文們互相之間矛盾甚至對立的都不少,除了各有各的理,她是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想來想去,這個只能找谷秀才解惑了。
寧青穹就把這個問題重點列了出來,裁了張紙條,把幾個感覺困難的問題謄了一遍夾進書中。
然後她把那幾本書摞成一摞,同絲竹說:“你和奶孃去曲風書齋一趟,把書還了。再請瞿大叔幫忙給谷秀才遞個口信,就說我夾了幾個問題在書中,請他看一看。”
絲竹應了一聲,就出去招呼奶孃了。這幾日方叔又去打探了幾次消息,說是廣佈書鋪也安靜下來了,而且是廣佈書鋪的東家親自出面處理這件事,確實是燒掉的絕大部分書是不必賠的。只要去掉了一些有價無市的孤本,剩下的一些書目也不值什麼,這樣她家姑娘也不必幫王三少還這筆債了。
絲竹也是鬆了一口氣,閒時又開開心心地給她家姑娘繡起了春天家要用的手帕子。原來那絲拿繡品出去賣的想法就這樣被她拋到了腦後。
她和奶孃一起把那幾本書放進了提盒中,一起輪流提着送回了曲風書齋。奶孃對這些學問上的事是不太懂的,況且年前一直是絲竹跟着寧青穹跟瞿老闆打交道,這會兒也就依舊由絲竹出面。沒了王子晤欠債這後顧之憂,她也想看看絲竹當不當得姑娘的大丫鬟。
從前絲竹雖說也算是寧青穹身邊的大丫鬟,但主要是做着寧青穹的玩伴,併爲寧青穹將來長大預備着的,卻不是平時負責照看寧青穹幫她管理料理許多事物的大丫鬟。原來那兩個已經都十四五歲,抄家前就叫夫人歸還了身契放出府了。
更何況絲竹原來是預備着管針線物什的,日裡的專業學習方向就是鑑賞繡品,外加些算賬本事,在這些人情接待上,也沒有特別仔細地調/教過。
絲竹倒是想不了那許多,也知道奶孃不識字,這方面的事興許還是自己來靠譜些。絲竹跟瞿老闆問過好之後,先是問了問近來自家姑娘那幼學瓊林釋義的銷量如何,得到瞿老闆笑眯眯的肯定回覆,心中更是開心,又把寧青穹的話轉述給了瞿天方。
瞿老闆亦是這項策劃項目中的重要一員,在他看來,谷秀才主意正,是個將來會有出息的人才,寧姑娘呢,雖然她還小,但那腦子可不小,是個稀罕人才,兩個人才計劃着要認真做好一件事,那在起點上都比別人高半截。當初谷秀才來找他說這事,先就拿了份寫得條理清楚的規劃書出來給他看,瞿老闆一看,哎喲,還是標準的朝廷規劃格式,心理上就先鄭重了起來。寧姑娘這邊呢,說是先前沒接觸過,先拿資料回去熟悉熟悉,這也沒幾天,她就能提出問題了。
這事兒做好了,瞿天方估摸着又是一筆坐着賺錢的受益,而且還是一筆至少能持續進幾年的受益。他自然是十分重視此事,聽絲竹這麼說,立刻滿口答應等谷秀才明日來取書便轉達給他。
絲竹看看瞿老闆店中三個夥計似乎有兩個是生面孔,便問:“怎不見小林哥和李四哥了?”
瞿天方笑眯眯地說:“在府城開了家新分鋪,讓他倆老手過去幫着掌櫃了。”
瞿老闆又立新分鋪,就意味着自家姑娘背的鈔本和幼學瓊林釋義又能多賣些了,絲竹聞言就滿臉喜意,立時恭喜了瞿老闆一番。瞿天方自然是高興的,說來還要感謝一下寧姑娘,若非她來找自己籤契書,又提供了那許多像鈔本一般的默本,讓他坐着賺了一筆,他也不會那麼快就在府城鋪出新鋪子。這下他在府城的網點就有了兩個,東城西城都有了。
瞿天方又問了問寧青穹近來如何,得知她竟然生了病,還給推薦了個老大夫,雙方互相客套了一番,瞭解了一下彼此的近況,看看寒暄得差不多,絲竹這才告辭了。
奶孃一邊瞧着,覺着她這個年紀能這樣已不錯了,真有哪裡失禮的,人家瞿老闆看着她年紀小大約也不會往心裡去。姑娘雖說如今邁進了這個行當,無論是這幾年孝期,還是將來長大了,總不好經常自己拋頭露面的,總要有個人能幫她打理好這些事。
她們兩個出了曲風書齋,又去食街轉了轉,帶了點糕點零嘴,放木盒子裡提回去。
第二日谷涵取了書,回了自己宿舍就把那摞書往書桌上一擱,也不急着把書還回書閣去,翻開來找出了那張字條,他看着字條上的問題還在沉思,那邊裕遠鏡就離了書桌,老神在在地三步兩步走過來,探了腦袋也看了看字條上的內容。
谷涵把字條一折,裕遠鏡已經籠着袖子說話了:“我說呢,怎麼你還要去看縣試的資料,原來是借小姑娘的。是寧家那個姑娘吧?”
谷涵把書借來又把書拿出去的事能瞞過別人,卻是瞞不過天天同進同出的裕遠鏡,聽了這極爲肯定的語氣,他倒有點不好意思了,狀似隨意地把紙條丟進了抽屜中:“你怎麼知道是寧家的姑娘?”
“還不是前幾天聽人說起了,說是看到你和寧家的姑娘一起吃飯了。”
“碰巧在曲風書齋遇上了。”
裕遠鏡瞅瞅他,一臉不信,又有些語重心長:“這話哄哄別人還成。我勸你吧,秋闈之前還是收斂一些,你怎麼的,喜歡人家,也得先把舉人考出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鄉試比會試還擠。而今連琅琊王氏都跟寧海鄒家攜手了,這情況不妙啊,你可別給帶累了。到時要是有個考官說你還小,還需磨礪幾年,就是不取你,你能怎麼辦?”
“帶什麼累,就是不認識人家,考官也未必肯給我什麼好名次。”谷涵有些生氣地把手在書上一拍,前些天郎先生就找他談過心了,說是江浙這邊的主副考官都已有了熱門人選。雖說這些人無論是誰定下來,他實力在那裡,今次要考中舉人還是可以的,但是要什麼名次卻是難了,郎先生讓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不要到時候被刁難幾下什麼的,受了衝擊,影響發揮。
裕遠鏡瞅瞅谷涵難得生氣的樣子,知道他平時看着好說話,骨子裡卻是個要強的,他還記得谷涵當初剛考進徽山學院的時候還堪堪是個不顯山不露水除了年紀就完全沒有存在感的吊尾巴,現在說起來只怕新進的學子都不敢相信的。
他想了想,勸道:“風水輪流轉,前些年世家子弟被壓得狠了,現在有了機會,自然要風光幾年。”
谷涵沉吟一會兒,回他:“科舉如此看人出身,還將朝堂爭鬥帶了進來,已經越來越違背它當初設立的初衷了。”谷涵想了想自己這兩年出的風頭,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他寒門出身的功勞,倒是終於釋然了。朝廷積弊,不是他們這些秀才如今有能力改變的。窮則獨善其身,如今做好自己也就夠了。
裕遠鏡跟着嘆了口氣。
谷涵見他這模樣,倒是笑了:“遠鏡兄不愧是學易的,看問題的高度就是不一樣。佩服佩服,以後再也不笑話你愛作打油詩了。”
“滾。你就是天天笑話我也照作不誤。”裕遠鏡也笑了。
谷涵總算是平心靜氣地接受了自己本次秋闈不會有什麼好名次這個現實。郎先生若是知道自己和谷涵談了一個時辰的心還不如裕遠鏡這一句風水輪流轉來得有效,不知會不會鬱悶。
谷涵又想起別的,忍不住問,“你怎麼會覺得我喜歡人家?”說到這兒,竟然有點不自在,連寧姑娘三個字都沒好意思提。
“難道不是?”裕遠鏡一臉的:小樣,你還想瞞我?
“你瞎想什麼?不過是順手幫她一下罷了。”谷涵臉微紅。
“那也要注意一下,你怎麼知道同窗裡沒人會給你使絆子,往後拜見考官時不會順嘴多說一兩句?這都傳到我耳朵裡了,說說,翻年後你都見過人家姑娘幾回了?”大家都知道他倆好,都已經傳到他耳朵裡,就說明至少秀才班裡已經傳遍了。
“就那一回,哪能還有幾回?”谷涵更不自在,
“真的?”
“真的。”
“回頭還有人亂說就臊他心思不正。”裕遠鏡咬咬牙,打了個腹稿,就揭過這茬了,又帶了些笑模樣地捅捅谷涵地胳膊,“真不喜歡啊?”
“真不。”谷涵斬釘截鐵的。“我看你纔是心思不正,一個還喜歡過家家的小丫頭,還喜不喜歡了。”
“哎呀,連人家還喜歡過家家都知道了。玩的什麼過家家啊?難道是娶新娘那一套?”
“胡說什麼?滿腦子不正經。”谷涵的臉微微紅了紅,一把抱起那摞纔拿回來的書,作勢要出門還書去。
裕遠鏡見狀,伸手幫他拿了幾本,又拿了兩本自己借的蓋上頭,滿不正經地又捅了捅他胳膊,笑意滿滿:“你看你,這就激動了,這跟平時不一樣啊。這麼久了,連見過幾回都記得清楚,嘖嘖。”
谷涵終於鎮定下來了,斜了裕遠鏡一眼,微微笑將了他一句:“見得少才記得清,我就記不住每天要見裕兄幾回的。”
裕遠鏡張了張嘴,任他再是話嘮,一時竟也無言以對,他手指了指谷涵,最後哈哈一笑,仗着年齡和身高優勢拍了下谷涵肩膀,若不是手中還抱着書,說不得是要勾肩搭背的了:“走了走了,去書閣還書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覺得男主太矮噢,這裡裕遠鏡是高中生年紀,谷涵還是初中生年紀,我記得我初中的時候班裡男生不少都跟我差不多高,一進了高中就個個需要仰望了……咳咳,身邊即世界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