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非煙接過紙巾扭過頭去。袁沐搖搖頭,在她身側坐下。
半晌,她悶悶的聲音問:“說什麼了?”
袁沐伸手攬過她身子:“沒說什麼,叫我照顧你。”
“我不用誰照顧。”褚非煙抗拒地說,一邊低着頭想要掰開他的手。他的手箍在她腰間,明明是比尋常人還要略低的溫度,卻總是滾燙了她的心。
袁沐無奈:“好,不用誰照顧,我家煙兒自己就能照顧好自己。行不行?”那樣的語氣,寵溺濃濃的,聽在耳中偏又淡淡的,感覺都飄渺。
褚非煙窘,一拳捶在他手上。袁沐更是苦笑不得:“你這是打我還是打自己?”
褚非煙咬着脣,繼續努力掰他的手,不知道他這樣修長纖細的手,怎麼能這麼有力氣,緊箍着如一把青玉劍,溫潤執着,掰也掰不開。
袁沐自然感覺到她的情緒,輕聲道:“好了,不鬧了。你自己坐會兒,我去洗漱,好不好?”
褚非煙心下一動,雖不敢正眼瞧他,眼風裡卻也看到他的發,藝術地凌亂着,別樣迷人,她很輕地“嗯”了一聲。接着便覺腰間一鬆,是他自己鬆了手。
袁沐起身,在她頭頂揉了一下,轉身去了。
褚非煙趴在沙發上,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卻是越想越覺得沮喪,一路上收拾出的平靜,抵不過他赤腳跑下的一個畫面,而她,此番丟人,總算丟了個徹底。
袁沐走進浴室,揮手摒退了跟來的九珠,“出去吧,我自己來。”轉身,鏡子裡看見自己的形象,愣了愣,倒忍不住笑了。雖然時常也會把頭髮睡亂,但能亂得這樣藝術,卻也少見。難得沒人笑場。
收拾完畢出來,袁沐在褚非煙住過的那件臥室找到了褚非煙,她脫去了外套,穿着寬鬆的米色毛衣,蜷起來窩在沙發上,雙臂交疊着環抱雙腿,在明暗錯落的自然光影裡,安安靜靜,如一幀淡墨素描的畫。
袁沐想,她這個樣子,應該叫發呆。他走過去坐在她身側,問她:“在想什麼?”
褚非煙搖頭:“沒想什麼,覺得很懶,什麼也不願想。”
“這就對了,什麼都不用想。真正愛你的人,怎會輕易就變了?”
“嗯。”
袁沐握住她的手:“下去吧,陪我吃早點。”
“幾點了?”
袁沐掰過她手腕瞄了眼:“十點多。你腕錶是準的吧?”
“嗯。”
“你戴這種腕錶很好看。”
“父親送的生日禮物,高三那年。”
“他的眼光很不錯。”
“袁沐。”
“嗯?”
“對不起,剛纔我……失態,很……丟人。”褚非煙微垂着眸。
袁沐失笑:“傻丫頭,在我面前還怕什麼丟人?我方纔那樣儀容不整的,都還沒說什麼。”
褚非煙低頭,忍笑。
“心情好些了?”
“纔沒有。”微微別過臉去,“倒是難得一見。”
“難得一見麼?你要看隨時都可以。”袁沐擡手胡亂一揉,原本梳
理整齊的發,瞬時又成凌亂造型。
褚非煙一回眸間,噗嗤笑了。
袁沐道:“這下開心了?嫌不嫌我丟人?”
“纔沒有。”褚非煙否認着,仍是忍不住脣角笑意。
“是沒有開心?還是沒有嫌我丟人?”
狡猾!褚非煙抿了脣不答。
袁沐頭一低:“那你幫我弄順了。”
褚非煙伸出手指,輕輕分開他的發。吹得半乾的髮絲,烏黑亮澤,柔軟順滑地穿過指端。她的眼睛酸酸的,有些發漲。
總算看到那雙身影出現在樓梯上,九珠藏起眼底的黯然,笑道:“可算是下來了,再不下來,牛奶都要冷了。”
兩個人的餐室,黑白調,自然光,歲月靜好。
褚非煙端起溫熱的牛奶杯,嗅着鮮烤的麪包香,肚子才叫囂着告訴她,餓了。
吃完早餐。袁沐去接了個電話,褚非煙坐在客廳裡翻看雜誌。新一期的《MG》系列,名人專題,明星專訪,是雜誌與受訪者的共贏互惠,時裝大賞,街頭混搭,紳士精品,新娘風采……仍追隨者國際最前沿的時尚潮流,而世界各地的民族採風,又在光華璀璨只中妝點出韻味獨具的風情。唯有那本《MGHOME》,還在細微的調整中找尋它最完美的面貌。
這本新刊,已經引起了不小反響的新刊,還會更加成功的,褚非煙想。
“想做點兒什麼?”袁沐走來,坐在她身側,同時順手扯起身後的靠墊丟到一邊。
楚紫凝送來的靠墊,袁沐並未再令撤去,褚非煙說得對,此物本無罪,他又何必介懷?此刻褚非煙的背後也靠着一個。
只是他自己更喜歡沙發本身的質感。
褚非煙繼續翻着手中書頁:“這雜誌,你從未看過吧?”
袁沐毫不否認:“未及細看。”
“禹主編費了心的。”褚非煙搖頭而笑,禹貢特命期期送來,也知道這位袁三少未必會看吧?
“廣告太多。”袁沐一語中的。
“相比主刊已經算少的,而且你可以跳過不看。”再說了,不也有你家公司的廣告麼?還嫌?
“嗯,我知道。回頭我看一看。”袁沐擡手幫她合上書頁,“現在你想做什麼?”
褚非煙將雜誌收起:“我貿然到來,已經打擾你了。”
“什麼話?”袁沐望着她,一絲歉意閃過眼底,一瞬而逝。
褚非煙瞭然,微笑:“我想回學校。”
“不要。”袁沐按住欲起身的她,“今天元宵節。”
“嗯。”
“北京的廟會你逛過沒有,晚上一起去吧?”
“晚上你沒事?”
“有。”
“那還……”
“就是陪你開心。”
褚非煙笑:“貧。”
“嗯。那現在……”
“你要去做什麼便去吧。”
“也可以不去。”
“我五點就起來趕飛機,現在困得很,想睡會兒。”
“非煙……”
褚
非煙望着他淡淡地笑:“你若想,總能把情緒掩飾得很好,可我還是能看出來,你心有掛礙。”因爲你眼底那一瞬間的歉意。
袁沐苦笑:“你變得敏感,我覺得難過。”
“可看不懂你,總是茫然無知,我也難過。”褚非煙笑笑,微低了頭,眸輕斂,眼睫如翼輕顫,“袁沐,我跑來不是爲了哭一場,我沒想哭的,我只是想見到你。一直以來,總是你在幫我,爲我做很多事。可你也說了,你雖長我兩年,但愛情裡,你我是平等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幫到你。即便不能,我至少還能理解你,不叫你爲難。所以,你不要難過,我只是在學着愛你。”
袁沐望着她,起初是淡笑的,接着那笑意消失,他抱住她,眼睛酸脹的感覺,竟然是想要落淚。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非煙,你做得很好了。是我不好。我怕的,我沒想到果然是這樣,她竟然自殺,她吃了整瓶安眠藥。我不知道我若再晚些回來會是什麼後果。也幸虧是現在,若是以前的那種安眠藥,怕是也已沒了性命。現在人在醫院,救是救回來了,昨天一直呆呆的,像是什麼都不記得了。醫生說是暫時性失憶,會好的,我不知道。她一直呆坐着不說話也不肯睡,我太困,囑咐了護工看護,回來睡覺。方纔醫院打電話,說她情緒不穩定,不肯喝湯,不肯配合治療。”
褚非煙只覺得他抱得很緊,她吃驚,也心痛,他的呼吸淡淡的噴在她後頸,他也不是總是那樣淡定的,就像現在,他的聲音在顫抖,雖然微不可察,可這麼近,她聽得出的,她喃喃:“怎麼會這樣?”
心裡無限苦楚,褚非煙想,也許楚紫凝真的比自己更需要憐惜吧,無法面對的父母,不想回的家。在外張揚耀眼,轉了身,只想要一個懷抱,可這個懷抱,自己還要爭了來麼?
“袁沐,太緊了,不能呼吸了。”褚非煙努力忍住淚意。
袁沐的手臂鬆了一點兒。卻還是抱着她。她故作輕鬆地,輕聲說:“袁沐,你快去吧。”
袁沐這才放開她,又揉了揉她的髮絲:“那你在家睡會兒,我先去醫院。柏翰在路上了,等他到了,我就回來陪你,晚上我們一起去逛廟會。”
褚非煙聽得雲裡霧裡的,問:“爲什麼……柏翰?”
袁沐苦笑:“他女朋友啊,不管怎樣,他總要管的。”說着,起身去了。
褚非煙怔了好一會兒,扯過一個靠墊抱在懷裡,把臉埋在了靠墊裡,想笑,又想哭。
袁沐,你是故意嗎?是嗎是嗎?分明就是故意!
她慶幸,自己方纔表現還算鎮定,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不然,要羞死人麼。
可是爲什麼方纔,她覺得袁沐的聲音,很傷痛?爲什麼最後說那句話時,他的那抹笑,帶了那樣的苦澀?
許是因爲同學之誼,又或者,是他天性太善良。不然,爲什麼每一次,即便被傷害,他總還是會選擇寬恕?選擇不去仇恨?選擇以德報怨?對衛時勵一家是如此,對楚紫凝是如此,對那萬新偉,也是如此。
她愛上的,原是個天使,她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