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間已是冬深,路邊的洋槐樹枝椏虯曲。朔風獵獵,吹着地上的枯枝翻滾,路面發白,行人的面色也凍成灰白色,四下裡透出蕭索意味。
學校門外的路上,車子依舊川流不息,路口依舊塞車,行人依舊步履匆忙。這個城市從來都不放慢腳步。
昨夜夢見袁沐,夢見他站在不遠的地方,冷冷清清像是秋日裡的一株蘆葦,她想要走過去,卻無論怎麼走,也還是走不到他身邊。醒來後就坐在黑暗裡發呆。
覺得他快要回來了,可是算算日子,距離這個學期結束,還遠着呢。
那麼自己,是在盼着他回來麼?可是回來了又能如何?
憶及在川西的時候,他說要愛她的時候,似乎也是有一些情意的。可是她那時是怎樣的心境呢?現在想起來也覺得恍惚。後來莫不是因爲林嘉聲受傷,她要回去找林嘉聲,所以他傷了心,分別後便再不與她聯繫,又或者就此離了北京?
她還真希望是這樣,至少說明他在意她。
這種種的事,憑她獨自想,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透。所以她聽禹貢的,儘量不去想。可要完全不想,終究是不大可能。
他不回來,還能這樣盼着,盼着如禹貢所說,他的離開是與自己有關的,盼着他回來後會來找他。可他若回來了,卻並不找他,而她依舊觸不到他,那又當如何?
在宿舍翻了一卷書,又上了會兒網,心緒不寧。於是便出來了,就這樣沿着馬路一直走,竟走了四五站地,到了星諾門口。身上一點熱氣也沒有,臉更是被風吹得隱隱作痛。
推門進了星諾,一眼便看到吳娟在忙碌。
吳娟前兩日還發短信,說是剛休完婚假回來,帶了好些家鄉的糕點,她帶到星諾,叫褚非煙找她拿一些。
褚非煙想,且不說那時吳娟對自己和程淺都多有照顧,單是她能想着自己的這份情分,就足夠難得。於是答應下來,卻又因着天寒地凍總不願出門,而這番既然走來了,正
可以去見見她,送句新婚的祝福也好。
突然想起結婚要送紅包的,褚非煙倒是帶了錢,卻沒有紅包。於是又返身出來,到旁邊尋了個便利店,買了個利是封,將錢封好,這才重新回到星諾。
吳娟迎上來道:“你去哪裡了?我剛纔看到你,才一個轉身,人就又不見了,我還以爲我幻覺了。”說着,拉她到一處安靜的位子坐下。
新婚後的吳娟氣色很好。褚非煙笑道:“娟姐姐更美了呀。新婚的人兒,果然是不同的。”
“死丫頭。”吳娟嗔笑,又捏捏褚非煙的臉說:“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我看看,怎麼顯得人更瘦了?”
褚非煙也知道自己昨晚沒睡好,又吹了一路風,臉色好不到哪兒去,便說:“也沒什麼,許是被風吹的。你看看,外頭的風多麼大。”
兩人聊了一會兒,褚非煙喝了一杯熱奶茶,加上屋裡的暖氣,感覺身上漸漸暖回來。知道吳娟還要工作,也不好打擾太久,便把紅包給了吳娟,就要告辭。
吳娟本是死活不肯接的。但褚非煙堅持說,若不收,那自己也不要糕點了。
吳娟這才接了。把裝着糕點的手提袋給褚非煙,最後又握住她的手,有些疼惜地說:“怎麼這手總是這麼冷的?”
出了星諾,褚非煙走過天橋,到了路對面。站在綠化帶的前面,風依舊獵獵地吹着,幾縷髮絲自毛線帽子裡散出來,在眼前胡亂飛舞。
這一天,是十一月九日。這個地方,是她夢裡袁沐發生車禍的地方,也是現實中十八年前袁沐車禍的地方。十八年前的這一天,就是在這裡,袁沐失去了他的一條手臂。那時候,他還那麼小,也只有兩三歲吧。
不知站了多久,覺得剛剛蓄起的一些暖意,又被冷風吹得散盡了,這纔想起要打車回學校。
可是這個時間這個路段,哪裡是好打車的?
正想着要不要走到前面去等公交,卻恰在此時聽到一個聲音喊:“褚
小姐。”
那聲音陌生,褚非煙沒覺得是叫自己,正要向着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去,就聽到身後那聲音又更大聲地說:“褚小姐,請留步。”
褚非煙轉頭,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頭髮被風吹得幾乎豎起來,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正瞧着自己。她並沒有印象見過此人,於是也皺了眉看他。
少年說:“你是褚小姐,對嗎?我家先生想叫你說句話。”說着向身後指了指。
褚非煙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車窗裡看見蒼白的發,一雙眼睛深邃有神,那人竟是——袁沐的爺爺!
褚非煙再不多說,對少年點點頭,當即走了過去。
老人溫和的聲音說:“孩子,風大天寒,快到車上說話。”
少年打開車門,褚非煙便坐了進去。那少年也拉開前車門坐在了副駕位。老人問她:“怎麼大冷天的站在這裡?”
褚非煙指指對面的星諾餐廳說:“我來見一個朋友。大半年前我曾在那店裡做服務生,有個姐姐很照顧我。她剛完婚,所以我來看看她。”
老人點點頭:“沐兒那孩子倒說起過,他是在一個餐廳裡認識了你,說的可是這裡?”
褚非煙沒想到袁沐連這個也說了,當下有些吃驚,卻還是點了點頭:“是這裡。”
老人笑笑:“他就說起過這麼一句,別的事,可什麼都沒說。”
還有什麼別的事?褚非煙想,卻也只是跟着笑了笑。
“你這孩子,清清淡淡的性子倒跟沐兒有幾分像。怪不得那孩子肯跟你兄妹相稱。他那冷清性子,能跟誰交好也不容易。”老人語氣裡幾分感慨,突然轉了話鋒說,“你不知道,我前幾日還唸叨着,沐兒不在北京,也沒人陪我這老朽下棋,就想起你這丫頭來。”
褚非煙聞言,不知道該說什麼?老人吩咐司機:“小陳,開車吧。送這孩子回學校。哪個學校來着?”
“人大。”褚非煙答,“就在前面不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