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是關了手機的,因爲等到十點半也沒等到袁沐的電話或短信,心裡氣惱,又六神無主的,乾脆關了乾淨。
次日一醒來,第一反應還是先打開手機,盯着屏幕看,一分鐘過去,什麼動靜也沒有。頹然地趴在枕上,鬱悶地想,這纔是袁沐,多沉得住氣。
就這樣趴了幾分鐘,頭埋在枕頭裡快要缺氧窒息了,電話終是響起來。褚非煙自認是沒骨氣,乖乖按下接聽鍵。
袁沐說:“睡覺關機了,好習慣。”
褚非煙揪着被單說不說話。袁沐便笑:“起牀沒有?雪停了,一起吃早餐吧。我去找你。”語氣極其自然,就像昨天什麼事也不曾發生。
褚非煙聽他這樣說,心裡已是服帖,卻嘴硬地說:“憑什麼你要怎樣便怎樣。不吃。”
袁沐嗤地笑一聲:“那你要怎樣?我依你。”
“不吃飯,不見你。”說得特別有立場。
袁沐輕笑:“好,怎樣都依你,小傻瓜。”
褚非煙一怔,那邊電話卻已掛斷。這是幾個意思?一向矜持淡然的姑娘,恨得咬牙切齒。
恨歸恨,卻還是沒了睡意,於是慢悠悠起牀,慢悠悠洗漱,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照照鏡子,似乎心情也沒那麼差。
其實事情不管多麼沒頭緒,苦惱過了也就那樣。要麼逃避,要麼面對。
坐在桌前翻開書,施特勞斯的《自然正當與歷史》,悲哀地發現一個字也不能入心。
袁沐的短信說:“我到了,你出來。”
褚非煙回:“不吃飯,剛說過的。”
“那去喝茶。”
“不見你,也說過的。”
“三分鐘見不到你我就找上去。”
“嗯,好啊。有本事你找上來。”心說,這個時間你能進得來纔怪,我們宿管老師鐵面無私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凡是來這座樓找過女朋友的沒哪個不知道?
得意的姑娘就等着手機再響,結果兩分鐘不到,手機沒響門響了。
褚非煙打開門看到袁沐,一驚非小。而他一身休閒衣,看着她微微笑,脣角上挑的笑,絕色驚豔天地失色。
“這個是你答應的。”他說,好聽的聲線有獨特音韻之美。
若說造化的偏愛呢,褚非煙想,比如袁沐這樣的人,也不知是造物主不小心造得太完美,嫉妒之下取走他一臂以泄憤?還是誤取了他一臂而愧疚在心,故此把太多的美好都給了他?
考慮到秦心語還在熟睡,褚非煙閃身出來,亦壓低了聲音說:“你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啊。”看看,多坦然淡定。
褚非煙打量他:“你把宿管老師怎麼了?”不會拿藥迷暈了吧?
不然就是微笑放電。出賣色相可恥。
袁沐挑眉:“出去我就告訴你。”
恨死了他各種炫美表情,褚非煙卻也無奈,只得說:“那你先出去,我換了衣服就下去。”
假期第一天的清晨,因爲時辰尚早,校
園裡倒是難得的安靜。袁沐閒閒地站在路邊枯樹下,白雪皚皚,曦光斜照,自成畫卷。
褚非煙走出宿舍樓,但覺恍惚,袁沐已牽起她手。他脣角勾起笑意,是冬日的暖,亦是他心裡的滿足。
褚非煙掙了兩下沒掙開,也就不再掙。
在愛情裡,有些東西,你會選擇不計較,有些東西,你也會願意花時間慢慢計較。
縱然有許多話要談呢,也須先找個合適的地方。在宿舍樓下惹人眼球的行爲,褚非煙打從心底裡不喜歡。經過昨夜,她更加確信這一點。
感謝校園環衛工人的盡職盡責,道路已然清掃出來。雪後的空氣寒而清冽,沿着花壇而行,褚非煙說:“袁沐……”一說話,口中便呼出一道白氣。
“嗯。”袁沐答應。
“你放開我,我有話跟你說。”
“說話又不用手,爲什麼要放開你?”很疑惑的樣子。
好吧,這個不計較。褚非煙抿抿脣:“那你,是不是也有話跟我說?關於,昨天。”
“早餐你想吃什麼?”袁沐問得很認真。
這樣的牛頭不對馬嘴,叫褚非煙想起《過把癮》裡方言和韓麗婷的那段對話。她有些氣惱地說:“你不要試圖逃避。我知道,昨天你生氣了。”
袁沐循循善誘:“我不逃避,但是我們應該先吃飯。吃飽了吵架有力氣。”說着,還捏捏她手心。
這種小動作,實是不能更討厭。褚非煙別過頭:“說了不吃飯。我們班男生週末都不吃飯。”
“那我們喝茶?”
“……”
“吃早茶?”
“有區別嗎,誰告訴你吃早茶就不是吃早飯了?”
“禹貢說的。去吧,能見到禹貢,他在裡頭等着呢。你不是挺喜歡他麼?”
若說信口開河的功夫呢,袁沐也能進個前三甲。褚非煙皺眉道:“袁沐,你這樣無賴有失身份。”
袁沐委屈:“我餓。”
……
褚非煙真的妥協了,袁沐卻又嘆口氣,牽着她向尚未清掃的花壇小徑走了兩步,踩過鬆軟的積雪,咯吱咯吱。他看着她認真說:“非煙,這世間的許多事,只要得失心不要太重,都可以盡力而爲,從容去做。惟有在待你這件事上,我知道我不能做到很好。”
只這一句話,褚非煙已覺得鼻子有些酸,也不知是冷空氣所致還是怎的。
頓了頓,袁沐又說:“昨天,我回來,急切想見你,你卻因爲和父親在一起,不能見我。我聽你電話中語氣,就知你心中所想。我心中不免失落,因爲你沒有引薦我與你父親相識,邀我共進晚餐。不過我也理解,我們畢竟在一起時日未久。”
“在寒舍,起初我沒想到你們也會去那裡,無意間臨窗而望,看到雪中的一道身影,覺得像你。沒想到你會吃姐姐的醋,順勢開個玩笑逗你,一半有心一半無意。但你在乎我,我一定是開心。你若不高興,我以後再不開這樣的玩笑就是。”
“至於我後來不高興
,不是因爲你,是因爲林嘉聲。我對他沒有偏見,可他若這樣在我面前刷存在,我真的會討厭他。我氣他用那樣的眼神看你,也氣他走後,你用那樣茫然的眼神看我。之前你不說喜歡我,怎樣都好。但你說過喜歡我,我就希望你心裡不要再有他人,不管他是家裡生的,還是外頭生的。”
褚非煙脣角抽了抽,這種時候還順道寒磣別人,這叫什麼節操?
袁沐卻面色無波,繼續:“我記得上次你說過,真的愛了,就會貪心。我許你貪心了,你也該許我有時候也貪心一下。但貪心不能成爲任性的理由。當時我意氣之下,說了過分的話,實是我不好。我不該賭那種幼稚的意氣。我知道你心裡是有我的,不然也不會爲了等我,推遲迴家的日期。爲了等我,錯過學校訂票日期,再去深夜排隊買票。”
“我要解釋的,就是這些。本來不解釋,你這樣心思剔透的丫頭,早晚也會明白,可我想讓你安心,所以解釋給你聽。我也是第一次認真愛一個人,需要你的理解和寬容。還有,你可以隨時提醒我。剩下的,是你的心思,我能猜到一些,卻不能猜到全部,你氣什麼,有什麼委屈,需要你說我聽。我都會認真聽。”
袁沐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說完了,靜靜看着她。跨過那些阻隔,傷過也痛過,才終於能在一起,他願意這樣耐心解釋,也願意耐心地去聆聽她的心思。
冬天的清晨,偶有人從他們身後走過,行李箱的輪子咕嚕咕嚕,說話的聲音遠遠近近,褚非煙聽不到喧囂,只聽到他。眼睛酸得很,吸吸鼻子,張臂抱住他。
袁沐一怔,亦輕輕攬住她。
“袁沐,對不起。”褚非煙說,帶着濃重的鼻音。
袁沐的手移上去,手指穿過她的發:“怎麼了?不許哭,不能我每次回來都惹你哭。”
褚非煙很快離開他懷抱,搖搖頭:“沒哭。”
“嗯,這就對了。”袁沐聲音寵溺,“要笑。不然我會覺得我很失敗。”
“我還有問題要問。”
“唔,我緊張。”袁沐露出一點兒俏皮,又認真道,“不過,問吧。邊走邊問好不好?站久了會冷。”
“嗯,你怎麼知道我去排隊買票?”
“我問程淺的。”只要給禹貢打個電話,用不到三分鐘,就能問出程淺的電話。
褚非煙小小鬱悶,就知道,只要他想,他什麼都會知道。
袁沐卻笑:“別笑我。我問禹貢打聽的她的電話。昨晚,我擔心你會難過。”
我當然難過,褚非煙想,可是,纔不能給你知道。於是小心地問:“她還說什麼了?”要是敢說我哭的事,回去一定撕爛那丫頭的嘴。
“也沒說什麼。她說你在洗澡。還說你若不是等我回來,就該在回家路上了,叫我好好待你。別的,就沒有了。”
褚非煙鬆口氣,喃喃:“爸爸昨天也說要讓我今天一起乘飛機回去的,我對他撒謊,說我還有幾天實習。”
袁沐看着她,低聲:“我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