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裡很是熱鬧。箱子鞋子擺了滿地。蘇夏一邊聊天,一邊收拾着她那些雜七雜八的物事,不時發出丁丁哐啷的聲音。每次開學都一樣,沒有幾天時間,她的那些寶貝很難逐一歸位。當然,歸位了也是暫時,用不了多少時間,她會把它們都翻出來重新收拾一遍。再過段時間再收拾一遍,周而復始,其樂無窮。林赫說,她有收拾東西強迫症。
秦心語坐在對面的椅子上,韓靖坐在秦心語斜後方的牀沿,還有秦心語的另外三位舍友,在屬於褚非煙的桌椅旁或坐或站,或激動或搖頭。
兩個宿舍的人聚在一起,那十有八|九是在八卦某個話題。
韓靖說:“我看到了啊,牀上那幾張尺度真大,剛開始還以爲是假的,或者又是誰在黑Q大。沒想到是真的。”
“那帖子第二天就不見了,被刪了。”
“但還是有人開帖爆料,說自殺了,又救回來了。”
“有人說那女生人緣不好。平時很驕傲,清高得什麼似的,沒想到自己卻是這樣一個人,有男朋友還暗地裡傍有錢人。”
“聽說她男朋友對她很好,真是可惜了的。”
“若沒男朋友也就罷了,我還能理解。可她把男朋友當什麼了?自作孽不可活。有本事玩兒別自殺呀。”
……
林赫坐在角落裡看電腦,一語不發,臉色比失戀還難看。
這麼說也不對,其實她也是發過一語的。在褚非煙回來之前,她只說了一句話:“我沒上網,什麼都不知道。”
褚非煙站在宿舍門口僅剩的一片空地上,視線越過幾個人,掃過角落裡的林赫,最後落在說得最興奮的秦心語身上:“不知真假的事情,討論什麼?”
“有內幕?”韓靖眼睛發亮。
“有,都是假的。”褚非煙聲音平靜,說出的話卻很生硬,“別說了吧。別人的痛你們的談資,有意思麼?”
蘇夏說:“又一個吃錯藥的。”
對面宿舍的幾個女孩,卻是先後散去了。當然,離開時的眼神,都帶了幾分狐疑。
誰都知道,褚非煙平素不太參與八卦,可別人說,她也從不反感,有興致時,還偶爾打趣幾句。
林赫依舊紋絲不動,似一尊冰冷沉鬱的雕像,只是太瘦小。
夜深,熄燈後,林赫不見了。
褚非煙在樓頂天台上找到她,夜色裡,她蹲坐在一角,拿着手機在發短信,小小屏幕的光映照着臉色蒼白,瑟瑟夜風吹動髮絲凌亂。
除非煙走過去,她拿着手機的手垂落在推測,自言自語般說:“在我心裡,他是那麼優秀的人,閃閃發光,是我的哥哥,學長,偶像。他喜歡我我也接受了,我想是我不夠好。可事實怎樣呢?他寧肯死心塌地喜歡那樣一個人……”她哽咽,笑得諷刺。
又一陣風吹來,寒意透骨,褚非煙下意識裹緊單薄衣衫,在她身側坐下:“你表哥認識她時,她該是個清澈美好的姑娘。我不知道是什麼促使她做了這樣的傻事。可那不代表柏翰是錯的。沒有對錯,他只是愛上了一個姑娘。”
“那麼我是錯的。”林赫看着
夜色,茫然。
“你也只是愛上了一個人。但他一直往前走,忘了回頭好好看看身後的你,你們錯過了。跟你好不好沒關係。林赫,現在柏翰應該比你更痛苦。那是他的命運,再痛他也得受着。但你,放過自己吧,你不能總把自己跟他綁在一起,沒這個道理。”
“沒道理麼?愛得沒道理。”林赫喃喃,“這話真殘酷。怎樣的愛情才叫有道理?”
“不知道,也許是下一個相遇,也許是歷盡滄桑後的驀然回首。林赫,你愛你自己麼?”
“不愛。”
“那你跳下去。”褚非煙指指身後的鐵欄杆。據說幾年前,有人從哪裡跳下來過。
“不跳。”
“看看,你比她強過千百倍。”褚非煙拍拍她瘦弱的肩,起身:“回去吧。我要去睡了。冷。”
林赫擡頭,看着除非煙的背影,衣衫鼓了風,長髮在風裡揚起。
生命還有期待,她至少不會傻到想自殺。
次日還是陽光和煦,乍暖還寒,是春天的氣息。
幾十個座位的小教室,沒有睡倒一片,說明課程不算枯燥乏味。講臺上的老師,身形是那種南方人的瘦小,一張娃娃臉,眼睛深邃,熠熠生輝。
林赫推過來一張紙條:“我想去看看安怡。”
褚非煙在下面寫五個字:“我跟你同去。”又丟過去。
醫院裡人來人往,沒幾個是愉悅的神情。褚非煙抱走在前頭,身後跟着抱着百合花的林赫,直接找到VIP病房那一層。袁沐送她進的醫院,應該不會讓她住好幾個人一間的普通病房。
果然,到了那層,甚至不用問護士臺,“呯”“咚”,袁沐在打架。
一身名牌的男子,被袁沐掄倒在地,又被拎起來。脣角溢出血絲,半邊臉腫起,也還是看得出原本的帥氣。
“媽的,我說了不是我,老子也是受害者。”
袁沐目光冰冷,微眯。
帥哥揚手:“等等,別打了,那照片上也有我啊,我能傻到坑自己?好好我說,不是我不露面,老爺子關了我三天,恨不得拿刀剁了我。好不容易纔逃出來的。”
“咚”,可憐的帥哥又被放倒在地。
三個護士姐姐遠遠站一邊兒,根本沒有拉架的意思。褚非煙聽見一個護士姐姐低聲說:“這小哥漂亮得花兒一樣,原來這麼能打。”
若不是場面太讓人難受,褚非煙一定要笑出來。漂亮得花兒一樣,袁沐聽見估計要吐血。
帥哥一手支地,另一手抹着脣角的血。
另一個護士低語:“換作是我,也不要起來了。”反正還會被放倒。
第三個護士更清醒:“會被拎起來。”
袁沐沒再彎腰拎人。
“你家哥哥很暴力。”這一次,是林赫的聲音。褚非煙打掉她扯自己袖子的手。
走廊盡頭的房門打開,蒼白虛弱的美人兒走出來,站在袁沐身後,幽幽地問:“你打他做什麼?”
袁沐回頭看看安怡,又轉回來看看褚非煙,神情微動。
護士姐姐終於良心發現,其中一
個上前兩步對地上的人說:“你沒事吧?”眼睛卻悄悄瞄着袁沐。
另一護士姐姐走到袁沐身側:“有話好好說,不要在醫院打人呀。”
兩邊病房的門,又打開幾扇,探出幾雙看熱鬧的眼睛。
帥哥保持着單手支地的姿勢。
袁沐冷聲:“起來,把她帶回病房去。”
帥哥仰頭看他,他轉身向褚非煙走來。
“袁沐。”安怡悲聲,神情哀悽。單薄的身子裹在寬鬆的病號服裡,如秋風中掛在枝頭的一片葉,微微顫抖。
那是愛和絕望,痛和無助。褚非煙看了,都覺得心有慼慼焉。
袁沐腳下一滯,回頭。
那一瞬間的感覺,褚非煙說不清楚,像是細細的刃,劃過心上最脆弱的地方,痛不劇烈,卻清晰。她轉身離開,潔白貝齒將下脣咬成蒼白色,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握成拳。
不嫉妒,不嫉妒。她在心裡一遍遍對自己說。她一直想要大度來着。只是,要怎樣纔可以不難過?
林赫猛然醒悟過來,也轉身追過去。從九樓往下,樓梯轉來折去,像走不到盡頭似的。
方纔只顧着看熱鬧,此時林赫才反應過來,她想問:“怎麼我哥不在,這兩個人卻打起來了?”可看着褚非煙蒼白的臉色,終是沒敢問出口。
看來,她低估了這個安怡。這是怎樣的魅力?柏翰,袁沐,還有那個不知名字的帥哥,單看那一身名牌,也知道家世不凡。
不知折過第幾個彎,迎面遇上了柏翰。他意外:“小赫?”
林赫怔了怔,拉住他:“柏翰哥,你別上去了。”聲音裡帶了乞求。
百合花的花瓣在眼前微微地顫,柏翰疑惑看向褚非煙。褚非煙輕輕搖頭。他就那樣站着,眼底漸漸波濤暗涌,那視線卻越過褚非煙,看向了她的身後。
褚非煙回頭。
袁沐!
“上去可以,別在病房打架。”袁沐淡聲說,也不管柏翰滿臉的疑問,他走下臺階,順手牽上了褚非煙的手。
褚非煙只覺得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既大又堅決,一掙,生生地疼。
“袁沐!”柏翰的聲音憤怒而壓抑,卻被林赫扯住了衣袖,百合花散落一地,從樓梯的臺階上滾落。他終是失去了所有怒氣,眼底只剩灰敗。
天晴得徹底,舊曆元月的陽光,竟也是刺眼的。褚非煙感到薄薄的暖意落在身上,竟也驅不散身上的寒。
袁沐牽着她的手,一路穿過醫院的院子。
“給我講講你師姐的故事吧。”褚非煙坐在駕駛座上,儘量平靜地對袁沐說。
袁沐答得果斷而乾脆:“沒故事。”點火,踩離合。
褚非煙扭頭開車門,卻還是晚了一步,袁沐利落地鎖上了車門。“怎麼回事?危險知道嗎?”
旁邊,另一輛黑色的車子緊挨着開了過去。雖說起步速度緩慢,袁沐還是皺了皺眉。看來,以後要養成隨時鎖車門的習慣,尤其是這丫頭不高興的時候。
“開門!”褚非煙生氣地說。
袁沐靜靜看着她,順手又將車熄了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