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好嗎?聖彼得堡的冬天,是不是很冷?能受得住麼?”
“是比北京冷,不過出門穿得多,也還好。只是很想念北京。你呢?好不好?”
這樣對話的方式,以前從未有過。可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清潤好聽,讓褚非煙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她點點頭道:“還好。不過是每日讀書。那天在街上遇到爺爺,他很想念你們,說你不在,沒人陪着下棋。”她潛意識裡還是想要解釋什麼。畢竟她這樣闖進屬於他的家庭,還是在他不在的時候,怎麼說也還足以叫他問一句“是何居心”。
然而袁沐眸光只是很溫柔:“嗯,我聽爺爺說了。是我不好,突然離開,要你替我陪爺爺。”他做出歉意的表情,好像她來這裡,真的是因爲他離開的緣故。其實這兩件事,根本沒有必然的關係。他頓了頓又笑着說:“告訴我,爺爺那裡都還好麼?”
褚非煙點點頭:“很好,爺爺早上打太極,晚飯後散步,散步後會看報讀書,別的時候不一定做什麼,有時候擺弄暖房裡那些花花草草,有時候寫字畫畫,爺爺說你說他畫得不好,可我看着很好。”
袁沐噗嗤笑開:“什麼說我說他的。”
雖然不是面對面,可是能看到他這樣的笑容真好,褚非煙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有沒有說過爺爺畫得不好?”
“說過。”袁沐老實承認。
褚非煙扁扁嘴:“你自己又畫得多好了?”
“我畫得也不好。”袁沐的笑裡帶了寵溺。
那種笑容是會讓人甘願陷進去的,褚非煙有片刻的恍惚,慌亂之下又說道:“對了,爺爺說紫綃的茶衝得越發得好了。袁渭哥哥新給爺爺請了個按摩師,每週三次來給爺爺做按摩,爺爺不喜歡,他說他每天鍛鍊身體好得很,不用按摩。還有那個餘果,他差不多每週都來看爺爺,他會幫着打理屋後塑料棚裡的蔬菜,也很會料理花草,還能把爺爺的青緞照顧得很好。爺爺挺喜歡他的。我每次叫他的名字都覺得怪怪的,他爲什麼
要跟大文豪的名字同音。還有那隻鸚鵡,天冷了她每天都關被在屋裡,老是巴巴兒地看着窗外。她現在不止會說你笨蛋,還會說你很美,還會說喜歡你。”她說着說着忽然想起蓮青說這兩句是三少爺新教的,突然噤了口。
袁沐只覺得心裡很喜歡她這樣喋喋不休地跟他說話,不像平素的她言笑神情裡總存了一份剋制。於是他禁不住說:“非煙,看你這樣真好,我希望你永遠都這樣。”
褚非煙怔怔地望着畫面裡的袁沐,她總覺得他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話,可是他說得這樣自然。她說“哥哥”,頓了一下又說:“我怎麼覺得怪怪的。”
袁沐的眼神黯了一黯說:“你還是喜歡叫我哥哥。”
他的聲音裡有幾分落寞,褚非煙突然就覺得心裡很難受,怎麼叫她喜歡叫他哥哥,一直以來都是怎麼回事?不是他要做她哥哥的麼?她狠狠心問出心裡的疑問:“爲什麼會去聖彼得堡的?”
“本來想申請莫斯科的大學,可是申請得太晚了些,沒申請上。”
他在迴避問題。她輕輕搖頭。
“非煙。”他望着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眸光輕斂之後,又重新變得清明。
褚非煙只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如蝶翼開闔,然後他的眸,宛若皓月清風。
他道:“我應該現在就跟你說麼?我若說了你會不會生氣?”
“你要說什麼?”褚非煙隱約意識到他要說什麼,卻又想不分明。
“說我喜歡你。”一句話極快地說出,彷彿兔兒一個跳躍,就從不知什麼地方落在了視線裡。接着,他抿抿好看的脣,補了一句:“不是作爲哥哥的那種。”
褚非煙想自己一定是在做夢,眼睛盯着屏幕,一隻手卻悄悄地掐了下自己的另一隻手,是疼的。要麼就是對面的袁沐是假的。可他又怎麼可能會是假的,他那樣好看的模樣尋常人誰能扮得像?她輾轉地想着眸中已氤了水霧。
但她知道自己這一次不想再掩藏逃避,她抿
抿脣說:“袁沐哥哥你不是在說笑麼?如果不是說笑你怎麼到現在才喜歡我?認識這麼久你怎麼可以這樣慢熱?”就算她誤會了他的意思就算見光便死也總好過想他念他一顆心懸在半空不上不下日日煎熬着。
袁沐的眼睛睜大又恢復成正常的形狀,那個形狀極美極美,他的脣角彎起喜不自禁的樣子像個孩子。他說:“我錯了,非煙,一直是我錯了。我一直藏着自己的感情不讓你知道是我不好。”
褚非煙不可思議地望着他,一隻手又掐了一下另一隻手還是疼的,她想說袁沐我們是在演戲麼?若不是在演戲我們兩個怎麼可以這麼可笑?她心裡一時喜一時痛終於是問他:“既然一直隱藏得這麼好,爲什麼現在又要說?”說着說着自己都不自覺的淚水潸然而落。並不是怪他,只是一旦知道了就想要更加確定。再不想一個人亂想,無論怎樣都想不分明。“你知道嗎?我總是在猜,你到底在想什麼,爲什麼有時候那麼冷漠,有時候又要對我那樣好。你怎麼可以總是把情緒控制得密不透風?”
袁沐的心在歡喜與疼痛之間衝撞,他禁不住地說:“非煙對不起,我馬上回去跟你解釋清楚。我明天就……我明天有論文匯報後天就去找你。”
看着一沉靜淡遠的那張面孔此時流露出急躁也像那些不成熟的青澀小子,褚非煙流着淚笑出來卻還是覺得心裡隱隱地有些痛:“你以爲你有隨意門還是怎的,這麼遠怎麼能說回就回?”
“我當初也是說走就走,我能說走就走便也能說回就回。”
這樣狡辯帶着幾分無賴的袁沐不太像袁沐。褚非煙別開臉去,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過一會兒又轉回來,看着袁沐她搖了搖頭:“你既然去了就好好好完成學業。自從知道你離開我就在等你回來,既然等了這麼久我也不怕再等幾十個日夜。你需要跟我解釋的事情有很多我會一直等着直到你回來。”
“非煙……”
原來袁沐也有這樣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的時候。褚非煙突然覺得心裡平衡了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