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非煙睡得不太踏實,迷迷糊糊聽到有聲音說:“還是處分了,原以爲人都受傷了,院裡能講些人情。”
“許是有校方的壓力吧。好在鄭老師說了,醫療費用院裡解決,不然依着程淺的家境,可如何是好?”
“醫療費能有幾個錢?按規定學校也要報銷百分之八十的。剩下的我們全班湊湊也能湊出來。”
“未見得,說是傷得嚴重,費用不能少了去。”
聲音在門外,褚非煙緩緩一下清醒過來,緩緩坐起。
接着咔嗒一聲,開鎖開門的聲音。
褚非煙唰地拉開牀幃,對着走進來的秦心語問:“你說什麼?什麼處分了?”
秦心語嚇了一跳,看着她,遲疑道:“非煙,你醒了。”
褚非煙盯着她:“你說清楚,什麼處分了?”
“就是……”
褚非煙急:“你說呀!”
秦新民抿抿脣:“就是,處分公告貼出來了,左神經免了副教授,程淺……程淺記過。記過而已,鄭老師說了,以後會護着她的。”
褚非煙揪着被角冷笑。秦心語等了半天不見她再說什麼,才緩緩往裡走,身上冷颼颼的。
褚非煙兀自笑了一會兒,笑意隱去,表情凝住,她默默穿上衣服鞋子。
秦心語聽到開門聲,一回頭看到褚非煙跑出去,忙喊她:“非煙,你要去哪兒?”
“我去找院長。”說着,人已出去,門在她身後闔上。
秦心語再喊:“非煙!”
沒回應。秦心語追出去,走廊裡也已不見了影子。急得跺腳:“鄭老師說了,不叫再有意見。”轉頭看到韓靖,怒問:“你怎麼不攔住她?”
“我攔不住。”韓靖無辜。
教務樓的歷史學院辦公室在五層,褚非煙出電梯左轉,看到公告欄裡,新帖的一張A4文件紙,黑字紅章,寫着:
關於歷史系副教授左大念選修課作弊一事處理意見
歷史系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左大念誘使學生選課,判卷時作弊,給學生提高分數,爲
過錯主動方,削除副教授職稱,取消碩士生導師資格。歷史系學生程淺,幫本系老師左大念選課,默認老師的誘使條件,屬過錯被動方,取消本年度獎學金,記大過處分,通告全院。
褚非煙本還抱着幾分奢望,奢望消息是假的,奢望有誰弄錯了,可公告上寫得清楚,院辦公室的章印在那裡,紅得刺眼。
“默認老師的誘使條件”,“記大過處分”,她的手指手指顫抖着拂過這些文字,只覺心裡冰寒。轉身跑向院長辦公室,照着門上叩響。
裡頭說,“進來”,是院長的聲音。
褚非煙使勁一推,門一下打開,撞在裡頭的牆上,嘭的一聲響。
院長剛開完會回來,正在喝茶,驚得擡起頭來。多少年了,等閒沒誰敢這麼開他的門。
站在門口的是個面色蒼白的女孩,衝着他道:“什麼叫默認老師的誘使條件?她何嘗有過默認?張院長,程淺是我們的學生,她比誰都愛這個歷史系,比誰都尊重我們的老師,可現在她躺在醫院昏迷不醒,我們就這樣對她?就這樣對她麼?”
門大開着,她的聲音亦高,整個一層辦公室都是上完課剛回來的老師們,聽到動靜紛紛出來,卻又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遠遠觀望。
只有附近的一間辦公室裡,頭髮斑白的文修教授走進來,拉住褚非煙:“孩子,別這樣,咱們有話好好說。”
多少年沒人敢這樣對他說話了?張院長懵完了,這時才惱起來,對着文修怒道:“這是你的學生?怎麼這麼沒規矩?處分意見是院裡開會定的,就由着她來我這裡鬧?”
文修老師何其無辜?他不過是一個任課老師,給這個班上過一學期的課而已,可老教授喜歡這孩子,當下也便將校長的話接了,連說:“是,是,孩子年輕不懂事,您也別上火。”
褚非煙回身揪住文修的袖子:“文老師,不是程淺的錯,她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啊。”含淚搖着頭,轉而又對院長:“院長,您怎麼不查查,寫匿名信的人是誰?發帖的人是誰?這人爲什麼要這麼做?處分學生要講證據的,錄音里程
淺沒答應,考卷上的改動也不能證明是程淺知情,什麼叫默認誘使條件?您不知道這在法律上是講不通的麼?”
知道好些老師在外頭聽着,院長也不好太以權壓人,文修雖勸着,卻也不能阻止褚非煙說下去。張院長早氣得變了臉色,沉聲道:“怎麼沒證據?左老師承認是和這學生達成交換條件的。難道這不是證據?院裡一向是保護學生的,若沒有證據,怎會冤枉一個學生?這對院裡有什麼好處?”
褚非煙不敢置信地搖頭:“不對,這不可能,不可能……我要見左老師,叫他來跟我對質。”
“要對質也是跟程淺對質,輪得到你?”張院長哼一聲,看文修:“還不帶她出去?”
褚非煙臉色蒼白神情哀慼,文修看着也覺不忍,拍着她說:“非煙,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咱們出去說,先跟文老師說好不好?”
褚非煙跟着文修到另一間辦公室,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都跟文修說了。
文教授聽後鎖了眉若有所思,半晌才說:“這麼說,真是冤了那孩子麼?”從記憶裡搜尋江伊涵的樣子,印象裡似乎是挺乖巧的一個女孩子,他又覺得現在的孩子,真是叫人意外。
褚非煙心裡一酸,盯着文修說:“文老師,您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程淺的人品。這麼冤枉一個學生,是會叫人寒心的。現在她在醫院昏迷,醒不過來,是因爲沒有足夠的求生意識。她一向比誰都堅強,爲什麼會沒有求生意識?若不是對這個世界太失望,她怎麼會這樣?我們,我們當真要,要逼死她麼?……”哽住,說不下去。
文修教授自言自語般地說:“可是,左大念爲什麼承認是達成交易的,他這樣說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很難解釋。
褚非煙也想不通,半晌,她乞求般看着文修:“文老師,您幫幫我,我想見左老師。出事後他就停了課,程淺一直找不到他。”
文修點頭:“你叫我想想辦法。”
褚非煙頷首,就是不幫忙,她也會找到左大唸的,就不信他撤了副教授降爲講師,還敢躲着不上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