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這道冰冷的聲音一起出現的,是那個一襲玄衣的男子。
即便他語氣清淡,即便他神色靜斂,他這一出現,依舊讓那四個人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
這個男人,即便只是這麼隨便的一步步走來,身上依舊有一種強烈的殺意,冷到骨子的殺意。
他在距離重鸞兩丈遠處站定,目光只稍稍從四人身上掃了一眼,而後便沉沉落在重鸞身上,再也沒有離開過。
“這個人是我要的人,我若說她有資格,她便是有資格,諸位可同意?”
四人沒有說話,其中一人意有所指地看了其他三人一眼,像是是傳遞什麼消息,突然其中一人笑呵呵道:“原來這位就是名滿江湖的步閣主……”
話未說完,就被步清倬硬生生打斷:“閣下言重,步某不過是瀾月閣的叛徒。”
四人一愣,想起方纔他們對重鸞說過的話,心中不由得暗暗一凜,又想起他出現時的情形,看那情況,他分明就是早就已經到了這裡,卻遲遲沒有現身,可是讓他們詫異的是,他們竟然沒有察覺。
難道,這個步清倬當真如傳聞中的那般,來無影去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
“步閣主真會說笑。”其中看起來比較年長的那人淡淡一笑,道:“步閣主是瀾月閣的閣主,怎會是叛徒?”
步清倬對他不予理會,一步步走上前來,一步步走到重鸞身邊,邊走邊問道:“無月現在可好?他招諸位前來,莫不是因爲自己動不了身了?這麼說,那天在莫涼城外,被九公子傷得可不輕。”
他說着挑眉冷冷一笑,笑意之中帶着一絲戲謔。
聞言,四人全都愣了愣,“九公子?”
他們四人接到無月的命令之後,拿了重鸞的畫像就即可動身趕來,正好在落水鎮遇上了重鸞,卻尚未來得及去見無月,雖知無月受了傷,但卻不知是被何人所傷,傷得重不重,聽步清倬這一言,傷了無月的人竟是九華?
重鸞心中也暗暗一凜,卻不動聲色,只挑眉淡淡瞥了步清倬一眼,步清倬像是明白了她的心思,睨了四人一眼,又道:“四位是不認識九公子,還是覺得九公子不可能是無月的對手?”
“你說的可是真的?那個初出江湖不久的小子,真的傷了無月?”
“初出江湖?”步清倬冷笑,“是不是初出江湖,步某不知,步某隻是聽聞無月這一次傷得比上一次還要重,否則也犯不着招你們四個出山。”
四人一驚,“你認識我們?”
“白蓮山四傑,步某久聞大名。”
被步清倬一語道破身份,四人先是愣了愣,繼而冷冷笑開。“久聞步閣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四人已經避世不出許久,你竟然能一眼就認出我們來。”
另一人道:“既是如此,我想有些話就不必多說了,這個丫頭我們要定了,步閣主還是不要插手此事來得好。不管怎麼說,我們這也算是爲你瀾月閣清理門戶了。”
“閣下費心了。”不等步清倬開口,重鸞突然收了琴音,目光
凌厲地從他們面上掃過,最終落在步清倬身上,“清理門戶這種事情,我們自己來做就好,你們還是想想,怎麼才能活命吧。”
四人這纔想起他們身上還有毒,不由得對重鸞怒目相視,是他們小覷了這個丫頭,竟是不知她何時給他們下了毒。
只是稍微猶豫片刻,四人突然齊齊動手,封住了自己了幾處穴道,見狀,步清倬眸色微沉,低頭看了重鸞一眼,一揚手,一掌揮出的同時,自己已經上前一步站在重鸞面前。
這四人顯然都是高手,封住一些穴道便可抑制毒性發作,且看他們的手法,顯然是早已深諳並熟練於此道,封住自己的穴道之後,一擡頭便迎上步清倬的掌風,繼而出手向着兩人襲來……
“啪!”九華心中“咯噔”一跳,他豁然站起身來,卻不小心碰到手邊的杯盞,杯盞落地應聲而碎。
清脆的聲音驚動了門外的宜文,宜文快步入內,看了看地上的杯盞碎片,又看了看桌案上灑落的茶水,連忙快步上前將書冊收拾好,又擦去茶水。
“王爺,發生什麼事了?”
九華神情凝重,搖了搖頭,心中卻越發的不安。
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這事怎麼了,方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心中一陣不安,那種強烈的不安讓他有種惶惶之感。
“宜文,通知火凡和星洲,讓他們即刻出城尋人。”
宜文一愣,“尋人?”
九華沉着臉色,道:“去落水鎮。”如果他所查不假的話,載着重鸞的馬車確實是向着落水鎮的方向去了。
提及落水鎮,宜文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點頭道:“屬下明白了。”而後轉身,大步離去。
九華的心中卻片刻不安寧。
她終究還是離開了,而且是選擇不辭而別,所有人都知道她要走,末風知道,華珩知道,卻獨獨他事先不知情。
然而,這並不代表,他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就在重鸞離開的那天晚上,他已然感覺到重鸞情緒不妙,所以進宮見了華瑍之後,他便匆匆而回,他想知道,她會不會等他回來……
一道門,門裡門外兩道身影,彼此相對靜立許久,突然聽得他輕聲一笑,道:“我已經回來了,你回去早些歇着吧。”
門裡那人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着九華,而後輕輕一嘆,“九華,我該走了。”
九華臉色一沉,“去哪裡?”
重鸞淡淡道:“你別忘了你我之間的交易,我有我要做的事,否則這個交易永遠都不會完成。”
九華沉默,隔了好大一會兒方纔出聲問道:“爲何?”
重鸞不答,緩緩走出門來,從九華身邊擦肩而過,走了兩步,復又停下,“雖然不知是爲何,可是這些年來,這個世上我從來深信不疑的人便只有你。”
九華一怔,似是在頃刻之間明白了她話中之意,明白了她要離開的原因,也明白了這些日子她看似平靜隨和、眉宇間卻始終藏着一抹疏淡的原因。
“原來,你一直都在計較這件事。”他輕嘆。
重鸞不由
淺笑,“是計較嗎?”
九華道:“不是計較,而是在意。”
“你該知道,我在意的不是這件事,而是你爲什麼要如此處理這件事。”重鸞說着回過身來看着九華,“從一開始,從你說起這個交易的那時起,你真正的目的就不在我,而是我身上的梅花圖。”
聞言,九華輕輕閉上眼睛,最終,還是說出來了。
儘管之前這些日子,兩人之間的關係在別人看來是越來越親近,感情有增無減,尤其是在彼此相救過這麼多此之後,他們之間已然有了生死與共的感情。
只是,這些終究都抵不過一個欺瞞。越是曾經信任、在意的人,當這欺瞞出現,傷害就會越大。
“其實從最初,從你收留嵐音樓的人入住九華府,你的用意就已經很明顯,我身上的梅花圖,見過的人並不多,飛鳳卻恰巧就是其中之一,她曾經鬧着要給我畫過一幅畫像,那也是唯一一幅畫了我背上梅花圖的的畫像。這幅畫一直都是飛鳳保管着,當初嵐音樓失火,樓裡的姐妹無處可去,你好心收下他們,飛鳳曾經故意給你看過一幅畫像,自那之後,你對我的態度便大不相同……”重鸞緩緩一字一句說來,說到這裡,她不由得停了停,擡眼看着九華,眸色清冷。
九華明白她心中所想,最重要的是,她所言皆是事實。
當初他只知重鸞是當年他救過的那個女孩,只知她是這些年他在找的人,卻不知她身上有梅花圖,更不知她與當年那個背上帶有梅花圖的黑衣刺客有什麼關係。
直到那天,飛鳳在搬東西的時候,無意之中灑落了幾幅畫,其中就有重鸞的畫像,他看到那幅畫上重鸞背上的梅花圖,才恍然一驚。
飛鳳本意只是在於勾動九華的心,給重鸞牽線搭橋,卻不知陰差陽錯之中讓九華看到了梅花圖,察覺到重鸞可能與那個黑衣人有關。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當初他提出那番交易,並非是要對她有所圖,他只是,想要讓她安定下來。
“你曾經說過,你對瀾月閣有所圖。我本以爲,那不過是個託辭,卻是到現在才明白,那不是託辭,你的目的就是梅花圖。”重鸞語氣沉沉,帶着一絲失望。
九華微微擡眼看她,動了動嘴脣,欲言又止。
仔細想了想,竟有些無巧不成書之感。他原以爲是他仇人的那個人,卻是救下他性命的那個人,而正也是因爲他的疏忽和大意,讓華瑜查出了當年事發當晚,沈峘進過宮,進而引出了瀾月閣的災難。
這一切,原來竟是起因於他,他纔是害得瀾月閣落得今日狀況的罪魁禍首!
重鸞輕呵一聲,笑得冷冽,“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也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我自己的事我會去完成,所以,你不必阻攔我。”
九華俊眉緊蹙,神色凝重卻又一言不發,面對隱忍至今、一直到他處理完自己所有的事、方纔去解決處理自己事情的重鸞,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重鸞最後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卻是沒有再說話,悽悽一笑,轉身大步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