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快馬正奮力疾駛,向着莫涼城的方向而來,馬背上有兩人,前面那人身着白衣,輕紗覆面,看不到面容,身後那人一襲淺色輕衫,一手護住前面的女子,一手牽着馬繮,不停地揮鞭喝馬。
眼看着莫涼城城門就在眼前,兩人眼底都劃過一絲笑意。
紫宸殿內,一樣樣東西東西被陳列於前,盧漢川留下的賬本、高東留下的有關華瑜的信物、瑜王府的腰牌、瑜王親筆字條……一件件看得華瑜一陣陣心驚。
一刻鐘之前,宮人來報,閔皇后求見,萬明帝不說見也不說不見,而是傳話讓她在外廳候着,如此一來,裡面發生了何事,她看不到,卻能聽得到,這無疑是對閔皇后的一種折磨。
夫妻二十餘載,而今萬明帝此舉何意,衆人已不得而知,然卻能明顯感覺到萬明帝心底不可遏制的怒意。
殿內,除卻身受重傷的華玴,其餘衆人皆行跪拜大禮,低着頭不做聲,萬明帝目光從衆人身上一掃而過,淡淡道:“歐陽將軍起身回話。”
“謝皇上。”末風也不推脫,站起身來,神色始終淡漠,從朱晗身上掃過時,頓然變得陰沉。
萬明帝看在眼裡,並不點明,低頭看向朱晗,沉聲道:“朱晗,你有什麼話要說。”
朱晗側身看了看華瑜,又看了看自己的父親,頗有些不服,擡眼看向末風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歐陽將軍僅憑自己的一面之詞,就想將一切罪責加在我一人身上,你可有什麼證據?”
末風似是早已料到朱晗會是如此態度,並不着急,從懷中取出一枚腰佩送到朱晗面前,“琳琅齋的這枚玉璜腰佩是朱公子的買走的,沒有錯吧?”
朱晗臉色一變,伸手就要奪腰佩,卻被末風迅速收回,緩步走上前來,語氣越來越冷,“這是朱公子之物,很多人都可以作證,本將無需作假,不過,朱公子一定好奇,這東西本將是從何處得到的。”
朱晗冷聲問道:“何處?”
“碧竹。”末風說着看了看朱晗的臉色,果見他稍稍驚訝了一下,他變冷冷一笑,繼續道:“朱公子一定好奇,碧竹是死在沈姑娘府上的,她身上的東西又怎會出現在本將手中?”
朱晗不由道:“爲何?”
話一出口,他頓然愣了愣,卻見末風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如此說來,朱公子是承認自己認識碧竹,而且知道碧竹是死在沈姑娘的府上,甚至,你也知道這沈姑娘是誰。”
“你……”朱晗不由得啞然。
末風轉向萬明帝,垂首道:“皇上,這位沈姑娘與臣和珞王殿下皆是近交好友,想來皇上也見過她,正是前不久爲了救珞王殿下,險些喪命的那個姑娘。”
萬明帝微微凝眉,“重鸞?”
末風道:“正是,從去年初雲出事之後,臣與沈姑娘便相識,沈姑娘聰慧無比,察覺寧曦被殺一事之中另有蹊蹺,便暗查了那晚留在後院伺候寧曦的人,查出一個叫碧竹的丫頭很可疑,最後更是從碧竹身上搜出了這枚腰佩,碧竹無奈之下,說出實情。”
他說着側身看了朱晗一眼,“只可惜,就在碧竹答應把事情說出來時,就慘遭滅口,想來也許是兇手並不知這枚腰佩在沈姑娘手中,更沒想到沈姑娘會把這樣東西交給臣。
”
說罷,低下頭去,看着手中的腰佩,目光漸漸變得深沉,似是看到了昔日的冉寧曦,若她不死,而今他們已是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再過兩年,冉寧曦就會爲歐陽家開枝散葉,屆時和樂融融,歐陽書又怎會突然病逝?
說是病逝,又何嘗不是心病?
萬明帝將末風的神色變化看在眼中,心中微嘆。歐陽家世代效忠離朝,爲離朝立下無數功勞,守衛疆土,歐陽家出了這麼大的事,無論如何,朝廷、皇家,是應該給歐陽家一個交代的。
想到此,萬明帝的臉色也沉了下去,冷眼看着朱晗,沉喝道:“朱晗,你還不說實話?”
朱晗偷偷瞥了華瑜一眼,咬咬牙道:“回皇上,小臣……小臣不明白歐陽將軍在說什麼。”
萬明帝濃眉一皺,正要發怒,突然只聽末風淡淡道:“如此,那就只能請沈姑娘親自前來向皇上說明情況了。”
衆人皆驚,不明所以地看着末風,就連華玴都微微吃了一驚,倒是華珩和華瑍兩人神色鎮定,並無異常。
末風話音剛落,王坤就匆匆入內,在站在珠簾外小聲道:“皇上,珞王殿下來了。”
萬明帝不由得吃了一驚,“珞兒?”
倒是奇了,九華臨行前明明跟他說過,最近要外出一趟,去追查當年後宮之亂的真相,這一次追查到的線索十分緊要,成與不成就在此。
怎的現在,突然出現在宮裡了?
“傳。”
王坤悄悄退出,不多會兒華珞大步入殿,身邊還跟着一名白衣女子,只是那女子遮了面,看不到臉,卻在與閔皇后四目相對時,使得閔皇后心中狠狠一顫。
兩人入內,對萬明帝行了禮,萬明帝揮了揮手,目光沉沉地落在重鸞身上。
她雖遮了面,萬明帝卻一眼認出她就是重鸞,這是她與重鸞第二次相見,卻對她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卻是華瑜和朱晗在看到重鸞摘去面紗的那一刻,頓然吃了一驚,雖然兩人都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出聲,可是那表情卻出賣了他們。
萬明帝輕咳一聲,看向重鸞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重鸞瞥了一眼身邊的華瑜和朱晗,淡淡一笑,“民女是來給皇上送東西的。”她說着,從懷裡取出一隻碧玉簪子遞給了萬明帝,“皇上且瞧,這隻簪子做工如何?”
萬明帝接過簪子在手,仔細看了看,又細細摩挲了一番,她匆匆趕回,身上尚且帶着風塵僕僕之氣,就片刻不歇地與九華一起進了宮,絕不可能只是爲了送一隻簪子這麼簡單。
驀地,他手上動作一頓,低下頭去仔細看了看,只見簪子的一側有一行小字,不細看倒是注意不到。
“花晗竹露面芬芳。”
從方纔重鸞一拿出這隻簪子,朱晗的心裡就慌了起來,這會兒再聽萬明帝輕輕念出這句詩,他的臉色頓然變得灰如土色,絕望地低下頭去。
而在場衆人似乎都已明白這句詩的意思,欣而有之,驚而有之。
晗即朱晗,而竹便是碧竹。
重鸞冷眼掃過衆人,淡淡道:“這隻簪子在碧竹姑娘臨死之前交予我,求我代爲照顧好她的親人。也許,她早就料到有一天自己會被棄如廢子,所以便
早做了打算,卻不想沒等到她出頭的那一日,就已經命喪刀下。”
“啪!”萬明帝震怒,拍案而起。
即便事有巧合,然當所有的巧合匯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而後陰謀,是陷阱,是精打細算,是處心積慮的陷害!
衆人紛紛跪下,聽萬明帝怒喝道:“大膽賊子,還想狡辯?”
“呵!”朱晗突然擡頭淒冷一笑,連連搖頭,道:“沒想到我朱晗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會毀在一個女人手裡!”
頓了頓,他忽略掉華瑜的驚慌表情,沉聲道:“沒錯,錦平郡主是我派人去殺的,只是錦平郡主武功不弱,又是個女將軍,對付她必須一擊即中。所以我便提前買通了歐陽府的下人碧竹,對她假意示好,並許諾她只要錦平郡主一死,我便娶她。歐陽將軍大婚當晚,碧竹留在後院伺候,等着珞王殿下與紹姑娘見了面之後,四下無人之時,碧竹便悄悄進了屋,錦平郡主對她沒有防備,所以碧竹很容易就得手了……”
“你撒謊。”重鸞突然出聲,打斷了他,冷冷看着他,“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碧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丫頭,怎麼可能輕易取了錦平郡主的命?那天晚上出現在後院的還有一個人。”
朱晗瞪了她一眼,“是誰?”
“司空伯。”
提及司空伯,衆人都吃了一驚,不由想起重鸞中劍、差點死掉的那晚。
朱晗愕然地瞪了瞪重鸞,咬咬牙,點頭道:“沒錯,那天晚上司空伯確實出現了,爲的是以防萬一,就怕碧竹不能得手。”
重鸞滿意地彎起嘴角,看向萬明帝道:“既然司空伯與朱公子是一路人,而司空伯又是刺殺珞王殿下的人,如此說來,朱公子不僅僅殺害了錦平郡主,還想殺了珞王殿下。”
“你……”朱晗驚覺自己着了重鸞的道兒,這會兒已是百口莫辯,說不清了,連連搖了搖頭,憤恨道:“好你個沈重鸞,以前當真是我小看你了!”
他說着對着萬明帝深深一拜,道:“回皇上,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朱晗一人所爲,與其他人無關,朱晗甘願一死!”
“哼!”不想萬明帝冷笑一聲,緩緩走下臺階,一步步走到朱晗面前,“你以爲你一死就能抵消所有罪孽?你的罪可是要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朕就這麼給你一個痛快,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皇上!”朱晗沒想到萬明帝會說出這麼冷酷的話來,“一切皆是罪臣一人之過,與他人無關,與朱家的其他人也無瓜葛,懇請皇上莫要……”
萬明帝怒目而視,冷冷道:“這麼多事,害了這麼多人,僅僅憑着你父親一個人就能辦到?你當朕是三歲孩童,任你欺騙嗎?”
“我……”
萬明帝顯然已是怒極,接連喝道:“殘害朝廷重臣、刺殺御封郡主、暗殺忠臣之輩、陷害當朝太子,更意圖刺殺當朝王爺,這麼重的罪行,就算朕把你朱家上下所有人五馬分屍,也不足以謝罪,這是你一個人能擔得起的嗎?還不說實話!”
聽得最後一聲怒喝,朱晗強撐起的倔強神色突然崩潰,一直淡然鎮定的他此時也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側身看了看他那早已伏在地上、驚懼不已的老父,朱晗絕望地閉上眼睛,緩緩擡起手,指向了華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