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爲冰泉冷得徹骨,他的臉色微紅,青筋突起,可是全身上下卻沒有一絲顫抖。
這樣的寒徹骨他早已習慣,每一次心痛症發,難以忍受之時,這裡便是他唯一的去處,唯有將自己浸在這樣的冰水之中,他才能抑制住那種錐心刺骨般的疼痛。
而這九年來,他已然忘記自己已經在這裡待了多久。
一如重鸞已經忘記,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見過瀾玥閣的梅花林。
也許,並非忘記,而是不願想起。
“你來幹什麼?”俊挺的面上神情一如身邊的水一樣冰冷,他語氣平穩,神色並未因爲她的出現有什麼變化。
“我知道你痛。”她輕輕吐氣,嘴角笑意妖冶,“她只會讓你痛,而我,能讓你忘記這痛。”
說話間她已經將整個身體都貼在步清倬的後背上,手臂環緊,生怕他會逃走,同時也想用她的體溫去溫暖他冰冷的身體。
步清倬依舊面無表情,擡起手握住她的手臂,膚如凝脂,白皙光滑,吹彈可破,在燭光的照耀下,似乎閃着詭譎的光芒。
他微微眯起眼睛,卻遮不住眼中漸漸燃起的火苗。
“傾月。”他緩緩開口,嗓音低沉壓抑,“你不必如此。”
傾月勾起嘴角,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任由他身上的水沾溼自己的身體,“我願意。”
繾綣嗓音,三分柔軟,七分魅惑。
步清倬眸子驟縮,手上用力一拉,傾月整個身體突然失去重心,向水中跌去。她的面上沒有絲毫害怕,因爲她從未如自己預料之中那般,真正跌入水中。
一隻大手突然攬上她的腰,將她穩穩接住收在懷中,而後他低下頭,毫不猶豫地印上她的雙脣,力道強硬,沒有往日的溫柔,也沒有往日的遲疑。
心裡似乎有一股抑鬱急於宣泄,一直在尋找出口,而傾月的出現,無疑就是那個最好的宣泄口。
爲何會這樣?爲何?
這一次他並沒有傷她,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意欲殺她,更沒有傷她分毫,而是大大方方放她離開,然,卻是爲何,這一次他會比每次出手傷了她,還要痛?
痛得,讓他快要失去理智
。
傾月顯然感覺到了他的情緒,那種壓抑與悲傷,她能感覺得到,卻分擔不了。
第一次,步清倬會出現這種近乎瘋狂的掠奪,完全不顧她的感受,而此時傾月也顧不得他力道太重,弄疼了自己,出現在她腦海中的是另一個想法。
對於重鸞,他可以任由自己百般欺負傷害,任由她受盡苦楚,自己再對她冷嘲熱諷一番,任由她耍小聰明、小心機、小手段,任由她尋找各種方法來殺他,他都可以置若罔聞,但是,他唯獨不能容忍她走到別人身邊,尤其那個人還是一個那麼出色的男人。
她忍不住苦苦一笑,卻笑不出聲。
步清倬冰冷的手臂手上的動作稍稍停了停,而後運功躍起,抱着傾月上了岸,一步步走到牀榻旁,將她輕輕放下,而後不看傾月蹙起的眉,欺身覆上。
沒有準備,沒有預料,傾月對這突來的侵入之痛下意識地牴觸,然念一轉,她便又忍了下來。
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他,她知道他心中所想,而自己的痛與他的痛相比,她寧願是自己痛。
有些事情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註定下來,從她隨父親前去瀾玥閣覆命,從她在瀾玥閣見到步清倬第一眼,就註定了她的心這輩子都要爲這個男人所牽。同樣的,她的痛也必是爲他所傷。
只是……
“爲什麼……”
輕輕的一聲呢喃,帶着哽咽聲,她緊緊閉上雙眸,兩行清淚順頰而下,滑過嘴角,鹹鹹澀澀。
從小到大,她對他的好,從未輸給重鸞,一直以來,陪在他身邊的人是她,給他安慰的人是她,爲他療傷的人是她,最知他、懂他的人也是她。
可爲什麼,除了身體,他的心卻從不屬於她……
輕紗幔帳低垂,隱約可見兩人雙雙而臥。
傾月伸手,纖細手指緩緩撫過步清倬的下巴,摸到他扎手的鬍鬚,不由得彎眉一笑,將臉貼在他的胸口。
“怎麼了?”身邊的人突然開口。
傾月擡頭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你醒了。”
步清倬沉默以應,半晌,他方纔緩緩道:“對不起。”
傾月笑出聲,再度搖搖
頭,而後便枕着他的胳膊,許久不說話,若有所思。
“清倬。”五年來,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自從她接任聚寶樓樓主之位後,他便是她的閣主。儘管傾月心性高傲,然一直以來,她也都乖乖地喊他一聲“閣主”。
步清倬微驚,垂眸看她,只見她雙頰微紅,眼眸如水,稍稍猶豫後緩緩說道:“你娶我吧。”
聞言,步清倬神色一滯,眉峰微蹙,定定地看着她,“瀾玥閣的閣主夫人,只可能是你。”
“步清倬!”傾月驟然起身,凝眉盯着他的眼睛,“我要的不是閣主夫人這個身份,我要的是你。”
“我是瀾玥閣閣主,是天下人皆知的叛逆殺師惡徒,我的命是屬於我所有的仇人,卻不屬於哪一個人。”他說着挑起脣角,露出一抹冷冽笑意。
傾月看在眼中,涼在心底。
“你的仇人,只有她。”她重重點了點頭,突然起身,一把抓過一旁的衣物穿上身,再回身時,一柄長劍已在手,指向步清倬。
“娶我,或殺我。”
“傾月。”
“唰……”不等步清倬多言,傾月手中長劍凌空一削,刺向步清倬。
步清倬不閃不避,全身真氣緩緩凝集,聚攏在身體四周,將他團團護住。驀地,他看到傾月臉上的悽切笑意,心下一凜,察覺到她要做什麼,然而卻已經來不及阻止。
“當……”長劍受傾月運氣所震,應聲而斷,刃斷三截,一截連着劍柄握在手中,兩截被步清倬身邊的真氣彈回,向她的身上刺去。
步清倬身形一動,晃至她身前,一把抓住一截斷劍,而另外一截則深深刺入傾月的身體。
“你……”
傾月吃痛,向後踉蹌了幾步,她擡頭凝視步清倬,神色淒冷,“步清倬,你果真是這個世上最狠毒之人。”
步清倬垂下眉,欲上前,“你受傷了……”
不想傾月卻往後退了兩步,與他保持距離,而後咬咬牙道:“步清倬,你一輩子都欠我!”
言罷,她一隻手撫上受傷的一側肩頭,轉過身去,一步步踉蹌着離去,一身紅袍隨風而動,如妖似魅,冷豔無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