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一輩子都不會明白!
這是她留給他的話,也說明了她的心思。
想要讓她停手,已經根本不可能,他們已經成爲離弦的箭,已經在前往彼此的路上,只不過是此時此刻還沒有刺中彼此而已。
從一開始,從步清倬決定守住那些秘密的時候,這樣的結果便早已註定。
這一點,步清倬比誰看的都明白,所以由始至終,他都沒有沒想過要贏得重鸞的原諒。他唯一想的,便是她的安危、她的幸福……
梅閣裡傳來輕輕的琴音,聲音很低很輕卻也很悅耳。
重鸞的琴音素來很一絕,夜立站在閣外靜靜地聽着,竟是不知雪已經越下越大,很快就將他黛色的袍子染白。
鬢角落雪,夜立側身看了看自己的肩頭,失聲一笑,轉身離開。
有些事,早已不是他所能改變的,他所能做的便是儘自己最大的能耐,將這件事情的傷害降到最低。
莫涼城已經越來越不太平,最近接連傳出很多對代理朝政的珩王不好的事,在朝在野的有頭有臉的文臣武將已經齊聚京都,勢要選出新的繼位人選才可離開。
對於選出繼位人選這一點,朝中衆臣並無異議,只是對於這個人選,卻一直沒有確切的合適人選。
到了這時候,朝中的分派已經十分明顯,珩王一派以及玴王一派。如今兩方緊緊抓着各自的優勢,各不相讓,一時間卻也選不出個合適的人選來。
卻不想,就在前兩天,進京沒多久的盧將軍和歷南王突然查出一些陳年往事來,而且這些往事與紹相紹子方和珩王的母妃元修容有很大關係,有人揚言,他已經找到了能證明紹子方與元修容有不清不白關係的證據此言一出,華玴立刻派出京畿衛,全城通緝此人,然而卻是一連找了多日,仍舊不見此人的蹤跡。
今日一早,有人讓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子給玴王府送了封信,說是要玴王親自收下。
玴王妃原本沒當回事兒,可是後來轉念一想,不由想起三天前也有個這麼大的孩子給玴王妃送信來,心中說了什麼,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華玴看完信之後,神色異樣,有興奮也有激動,當即命人全城搜人。
所以,今天這封信也許一樣會讓華玴高興。
想到這裡,她接下信,一個頓也不打,直接朝着華玴的書房奔去。
看完信,華玴的臉色果然變了,沉聲問道:“信是從哪來的?”
玴王府忙道:“是一個小孩子送來的。”
“孩子……”華玴心中暗驚,又是孩子。這個人到底是誰,他究竟都知道些什麼?
凝眉細細思索了一番,他揮揮手示意玴王妃退下,而後用腳點了點地,不多會兒便有一道黑色身影逸入華玴書房。
“出什麼事了?”無月冷眼看了華玴一眼,“老夫最近在閉關,你莫不是不知?若沒有什麼要事,不要找我。”
華玴冷笑道:“你不會是想過河拆橋吧?你別忘了,當初救了你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你早已不知暴屍何處了,又哪來的機會能得到這無上的梅若心法?”
聞言,無月突然仰頭哈哈笑出聲來,狂傲道:“這是天不亡我,這是天要我來報仇,這是天意,天意啊!”
華玴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究竟是
誰把梅若心法的秘籍給了你?他又怎麼會有梅若心法的秘籍?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這可能是假的?”
無月搖頭道:“梅若心法不可能有假。”
“你怎能如此肯定?”
無月得意一笑,扯下衣服露出左肩,“我早就聽說,學了這梅若心法的人,身上會出現一朵梅花圖,起初我還以爲這只是個道聽途說的傳聞,知道這梅花圖出現在我身上,我就肯定,這梅若心法是真的,這個梅花圖的傳聞也是真的!哼,我已經找人試過了,這梅若心法確實和當年沈峘所有的梅若心法一樣,當初,他就是用這一招重傷了我。”
話音落,無月突然出手,身形躍起至半空中,迅速移動,下落之時竟如一朵梅花閃開,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楚。
這正是當初在莫涼城外,九華傷他時所用的那一招。
“不僅是沈峘,九華用的也是同樣的招數!”無月眼中突然升起一絲怒氣,用力一揮掌,隔着窗子將窗外假山打碎,雪花飄落一地,揚起一簾白幕。
華玴搖頭冷冷一笑道:“你這一輩子,究竟是爲了什麼在活着?爲名?爲勢?爲財?”
無月冷哼一聲,道:“老夫不爲錢財不爲權勢,我爲的只是這個江湖。我受夠了事事被他踩着,受夠了在他死後,還要處處被他的徒弟踩着。憑什麼?就憑他是梅若閣梅勝心的大弟子?就憑他是瀾月閣的閣主?就憑他會梅若心法?就因爲這樣,我們這些人就要甘願屈居人下?”
華玴像是察覺了什麼,眼神驀地一凜,略一沉思,轉而又笑道:“現在好了,你已經學會了梅若心法,加之你自己的獨門武功,今後這江湖人沒有人能敵得上你了。”
“不,有一個人可以。”無月說着皺緊眉頭:“沈峘!”
“沈峘?”華玴無奈搖頭一笑道:“可是沈峘已經是個死人了。”
無月突然又哈哈大笑道:“對,沈峘已經是個死人,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抵得上了,除非沈峘死而復生!”
華玴笑道:“所以現在,我們應該可以談談我們的事兒了吧。”
無月問道:“什麼事?”
華玴取出方纔收到的心交到無月手中,“近來已經有人放出話來,道是知道紹子方和元修容兩人之間當年有不清不楚的苟且關係,只是這個人現在根本不敢現身。你也知道,老四現在可是有本事得很,他有老大和老九在身後助他,氣焰已經越來越囂張,他一直在追殺這個人,害得他不敢露面,我必須得找機會,狠狠重擊他一下!”
無月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我幫你找到這個人,並把他帶回來?”
華玴點點頭,道:“只要找到這個人,只要這個人能站出來作證,證明他二人只見確有苟且之事,那華珩就再無顏面和狗命在朝中待下去,那些皇室宗親定會要求處死他,處死紹子方和元修容,如此一來,這離朝江山就是我的了!哈哈……”
看着他那股子得以之氣,無月不由得搖了搖頭道:“既是真有這麼個人存在,你舉得華珩他們會輕易讓你找到這個人嗎?他們現在,一定會時時刻刻盯着你的人。”
華玴冷笑道:“所以我纔要找你,你的人神出鬼沒,他們找不着影兒,自然也就不會輕易被跟蹤。你別忘了,他們可都是害三哥和皇后的兇手,當初
我雖身受重傷,卻有心要救三哥一把,是四哥非得要將此事抖落出來,我這也是被逼無奈。”
聞言,無月的臉色果然如意料之中的變得鐵青,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怒道:“華珩,華珞!我一定會讓你們爲我妻兒償命!”
說罷,他瞥了華玴一眼,道:“你放心,我會即刻派人去尋找這個人的下落,一定會替你將人安然無恙地帶回!”
華玴滿意地點點頭,道:“好!”
礙於京中風言風語的出現,代理朝政的華珩迫於壓力之下,只得自動請辭,卸去代理朝政一職,將權勢暫且交由玴王和珞王,自己則避在珩王府內,安心地陪着紹君瑤和即將生產的宴佳。
雪已經停了兩三日,可是瀾月閣裡的積雪卻像是絲毫沒有融化一般,依舊厚厚的一層。
梅林裡的梅花還沒開,卻已經打起了苞兒,皚皚白雪堆在枝頭,宛若一朵朵梅花盛開,只是此時還聞不到清香馥郁的梅花香。
嘉蘭跟在重鸞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裡走過,留下兩行腳印。
“姑娘,天這麼冷,我們還是回屋吧。”
重鸞搖搖頭,指着枝頭的白雪道:“我記得小時候,我最喜歡這個時候站在梅林裡騙爹爹,朝着梅閣大喊‘梅花開了’,每每這時爹爹就會打開窗子,從那個位置無奈地看着我,而後,旋身落下,那一襲白衣利落瀟灑,我時常在想,究竟我娘是個怎樣的女子,能得爹爹如此看中,如此深情以待,那麼多年都念念不忘。”
嘉蘭聽得出了神,直到枝頭掉下一堆雪落在肩頭,她才恍然驚醒,忍不住出聲問道:“姑娘你……你不知道自己的孃親是個什麼樣?”
重鸞搖搖頭道:“孃親在我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無意中聽到爹爹提起過,孃親是自縊而亡。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孃親爲什麼要自尋短見,爹爹爲什麼會對此事耿耿於懷,心懷愧疚了這麼多年?孃親的死,與爹爹究竟有什麼關心……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越想就越覺得,其實很多事情的結症都是在一起,只要解開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結,其他的也就全都迎刃而解了。可是,我偏偏就是解不開這最重要的一個……”
她輕輕呢喃着,看着枝頭白雪出神,似是沉入了緬懷之中,無法自拔。
“姑娘……”許久,嘉蘭輕嘆一聲,上前拉住她的手腕,“過去的事變過去了,無須一直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不管怎樣,我相信老閣主和閣主夫人都是深愛着你的,他們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所以便選擇傷害了自己,你斷不能讓他們的心血白費,讓他們的命白白搭上。”
重鸞輕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走孃親的路子,我知道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說着笑出聲來,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轉身問嘉蘭道:“對了,我聽聞飛鳳已經有了身孕,上一次我去藥谷,竟是沒能去看看她,下一次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她。”
嘉蘭應道:“你放心吧,飛鳳姑娘很好,有我照顧着,任何人都不用擔心。”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
就在這時,一直跟着照顧重鸞的瀾月閣弟子匆匆而來,重鸞一見,便知他又帶來了京中的消息,“出什麼事了?”
那人神色憂慮道:“姑娘,珩王府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