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精緻的馬車正朝着莫涼城的方向疾駛而去,火凡與邰平騎馬走在最前面,柳叔則駕着馬車,九華與重鸞四人坐在車內。
車廂內靜寂一片,幾人神色凝重,都沒有說話。
一陣策馬聲從身後傳來,柳叔和火凡二人相視一眼,警覺地回身向後看去,只見來人單身一騎,不停策馬揚鞭,走近了一看,竟是慕容揚。
火凡停下,有些詫異地看着慕容揚,“慕容莊主這是……”
慕容揚瞥了一眼撩起的門簾,對着九華頷首致意,而後神色嚴肅道:“我是來通知你們,加快速度儘快回京,我只怕,這一路上想要阻攔你們的人,遠比你們想象中的還要多。”
九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慕容揚又道:“來不及細細解釋,總之越快回京,越快解決此事,顧慮便越少。”
九華略一沉吟,看了重鸞一眼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就加快速度往回趕。”
馬車晃晃悠悠,速度越快,顛簸得便越厲害。
嘉蘭和紫菀偷偷瞥了重鸞一眼,見重鸞神色並無任何異常,便放了心。
突然只聽她開口問道:“既然那些黑衣人到現在都沒有追過來,看來他們已經放棄在回京的路上除掉你。”
九華冷冷一笑道:“他們的刀既然除不了我,自然會想着借別人的刀來除掉我。”
“借刀殺人?”
九華頷首,道:“而且還是一把大刀。”
重鸞明白過來,點點頭,淡淡一笑道:“看你絲毫不急不忙,看來是已經想好了對付這把大刀的辦法了。”
九華道:“刀再鋒利,也要出得了鞘才能傷人,若是一直被封在刀鞘裡,不能傷人不說,最終還會生了鏽,廢掉。”
重鸞明白他的意思,幽幽笑了笑,伸手撩起窗簾向外面看了看,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對了,司空伯此人十分狡詐,他是通緝要犯,斷然不會親自出面,我們如何得知,誰纔是那個拔刀的人?”
九華眼底劃過一絲冷笑,道:“誰向皇上提及我到過平城的事,誰自然就是拔刀之人。我倒是好奇,這一次他打算派誰出手。”
重鸞不再說話,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後靠着靠背閉目養神。
說不出爲什麼,自從上一次竹泉鎮一行之後,她和九華之間就再也回不去往日的坦然,彼此都知道對方有事瞞着對方,而且這樣的隱瞞讓彼此都心存芥蒂,卻都不願開口去問。
而今,他們有共同的敵人,可是這個敵人不僅僅是敵人,亦是他的親人。
九華睨了重鸞一眼,似能讀懂她的心思,嘴角略過一抹複雜難辨的笑意。他朝嘉蘭看了一眼,又瞥了瞥一旁的披風。
嘉蘭會意,拿起披風給重鸞蓋上。
如今雖然近夏了,天氣卻依舊忽冷忽熱,馬車裡不見光,難免會有些陰涼。
重鸞微微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面容有些疲倦。嘉蘭見了,不由得向九華投去不解的目光,九華卻只是淡淡一笑,並未作聲。
一路上黑衣人都沒有再追上來,想來是自知自己不是九華一羣人的對手。
再往前五十里就是莫涼皇城,天色已經
徹底暗了下去,幾人在附近的小鎮上落腳。
進了客棧住下之後,重鸞以疲累爲由,再也沒有出過房門,晚飯是嘉蘭和紫菀送進房中的。
火凡和九華站在不遠處,看着嘉蘭端着托盤進出,火凡忍不住皺眉問道:“重鸞姑娘這是怎麼了?怎麼總覺得,對公子冷淡疏離的?”
九華一記冷眼掃過來,火凡連忙閉嘴,心中卻直犯嘀咕。
連火凡和嘉蘭都已經看出來了,九華豈會不明白?
當初,主動提出要助她復仇的人是他,而今面對她的仇人,無從下手的人也是他。
是真的無從下手也好,或是另有苦衷也罷,至少眼下他做的、她看得到的,都是他的迴避應付。
慕容揚從一側走來,看到邰平正無奈地看着不遠處,慕容揚順勢看過去,看到那道俊挺的身影,朝着重鸞房間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終究沒有走過去,而是轉身回了屋。
“九公子與重鸞姑娘,這是鬧了不愉快?”
邰平搖頭嘆息一聲,道:“我老邰着實想不明白,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是怎麼想的,明明都是心知肚明的,卻死活不願把話挑開了說,就這麼你猜來我猜去的,折騰自己。”
聞言,慕容揚不由得輕聲一笑,道:“邰大哥是過來人,倒是給小弟指點指點。對了,與大哥相識這麼久,從未曾大哥提起過嫂子……”
一聽這話,邰平的臉色頓然就沉了下去,沉默半晌,淡淡道:“當年我逃離京都之後,也曾着人悄悄潛回去找過,只是……”
他說着搖了搖頭,苦苦一笑。
慕容揚頓然心下明瞭,面帶歉意地垂首,低聲道:“對不起,提起了大哥傷心事。”
邰平大手一揮,道:“罷了,不說這事。慕容老弟若是睡不着,就陪兄弟我喝兩杯如何?”
慕容揚點點頭,“恭敬不如從命。”
一刻鐘過後,兩人便在邰平的房間裡擺開了陣勢,邰平許是被提及了傷心事,喝得很猛,不一會兒腳邊便倒了很多酒罈,慕容揚終究是個儒雅公子,不似邰平那般牛噍牡丹。
“邰大哥,慢點喝。”看着邰平那樣,他忍不住出聲相勸。
邰平卻大手一揮,不以爲意,“不礙事……”
慕容揚微微眯起眼睛,神色複雜地看着邰平,幽幽嘆道:“對不起,邰大哥。”
邰平沒有看到他的神情,只當他還在爲方纔提起他的傷心事而自責不由得連連擺手,正想說什麼,突然只見慕容揚身形一晃,閃至他的身後,未等他回過神來,一擡手重重砸了下來,邰平頓覺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麼做,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嘉蘭姑娘受到傷害。”
慕容揚滿臉愧疚地看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邰平一眼,上前從他懷裡翻出一個小包袱。
轉身正要離開,突然只聽“吱呀”一聲,門開了,繼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邰統領,這是姑娘吩咐我給你做的湯……”
話未說完,一擡眼就看到邰平躺在地上,而慕容揚剛剛從他懷中取出一個包着賬本的小包袱。
“慕容莊主,你……”她頓然蹙
起雋眉,不解地看着他。
慕容揚頓然起身,在她話說完之前便掠至她身邊,一擡手點了她的睡穴,嘉蘭便軟軟地倒在他的懷裡。
“不要怪我。”慕容揚神情痛苦地看了一眼懷裡的佳人,眼神複雜至極,“我是爲了你好。”
說罷,他又看了一眼邰平,而後將嘉蘭攔腰抱起,打開房門四下裡看了一眼,縱身掠去……
“砰!”重鸞的房門被紫菀一把推開,“姑娘,不好了,邰統領和嘉蘭不見了!”
正打算睡下的重鸞一驚,豁然站起身,“怎麼回事?”
紫菀與她一道向着邰平的房間走去,邊走邊道:“方纔我去找嘉蘭,遍尋不得,想起姑娘方纔讓她去給邰統領送湯,就到邰統領房中去找她,結果……湯碗打碎在地上,湯灑了一起,可是邰統領的房中一個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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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發現其他不對勁的地方?”
“倒是沒有什麼不對勁的,邰統領的房間裡有好多酒罈,像是剛剛與人喝了酒。”
說話間,兩人已經快步來到邰平的房間,卻見九華已經到了,正在四下裡查看,聽到進屋的腳步聲,回身與重鸞四目相對,他眼底劃過一絲歉意。
“四下裡已經找遍了,未曾見到嘉蘭姑娘的蹤跡。”
重鸞心下一沉,四下裡看了看,沒有出聲。
火凡匆匆忙忙趕回,看了屋裡的衆人一眼,低聲道:“公子,沒有找到慕容莊主。”
聞言,衆人臉色再度齊齊變色,相互看了一眼,卻什麼都沒說。驀地,重鸞轉身離去,紫菀訕訕地看了九華一眼,連忙追了上去。
“姑娘,你怎麼了?”看着重鸞陰沉的臉色,紫菀心中擔憂不已,“難道是慕容莊主帶走了他們?嘉蘭若是與慕容莊主在一起,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只不過邰統領他……”
一擡頭迎上重鸞冷冽的眸子,她聲音一滯,後面的話全都嚥了回去。
姑娘生氣了。
跟在她身邊這麼久,紫菀很少見到這般神情的重鸞,雖然她不知道是爲何,卻隱約能感覺到重鸞對九華的怒意。
爲何怒?
紫菀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重鸞的臉色,小聲道:“姑娘,你……”
“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紫菀想要再說什麼,可是一見到重鸞冰冷的眸色,便又什麼都不敢說,只得悶悶地退出重鸞房間。
紫菀一走,屋子裡頓然安靜下來,重鸞一轉身瞥見桌案上的獨幽琴,神色頓然一沉,緩步走到桌案旁坐下,伸手撫上琴絃,先是輕輕撩撥,繼而急促高昂。
窗子被突如其來的夜風吹開,一陣風陡然灌進房間裡,重鸞卻似渾然不覺,自顧撫琴。
驀地,她挑起嘴角冷冷一笑,道:“來都來了,何不進屋坐一坐?”
話音落,一道紅色身影似一片紅葉般,輕輕逸入房間。
她看着重鸞柔媚一笑,“你知道是我。”
重鸞亦冷笑,“這個世上想要阻撓我的人,除了華瑜之外,便也只有那一個人了。”
她說着側過身來,瞥了來人一眼,“好久不見了,傾月姐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