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夜色一點點深了,周千眼底閃過一抹焦躁,下意識地向一旁的人看去。
重鸞正抱琴而坐,神色之中有一絲倦意,周千早已看出她有傷在身,尚未痊癒,便任由她坐着,也不去打擾她。
若是拋開敵對關係不說,他還是很欣賞重鸞的,她的氣度、她的魄力、她的膽識以及她的堅韌,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
最重要的是,明明看去來是一個羸弱纖瘦的弱女子那擡眸投足之間,卻有難以言喻的恢宏大氣,她的身上隱約可見沈峘的影子,若是沈峘泉下能看到如今的女兒,也該瞑目了。
只是……
周千略微一沉吟,瞥了重鸞一眼,只是不知步清倬每次見到這樣的沈重鸞,會不會想起他的昔日恩師來。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冷冷一笑,走到重鸞身邊。
“步清倬那麼有能耐,僅憑你一人之力,絕不可能殺他報仇,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要找個人合作?”
重鸞側身睨了他一眼,眸光清淡,“山主指的人是誰?”
周千笑道:“自然是無月山。”
重鸞豁然笑了,“貨不入二家,周山主來晚了,若是你還在打着從我身上得到梅若心法的主意,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梅若心法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你……”周千頓然皺起眉頭,站起身來,正要再說什麼,突然只聽頭頂傳來一陣尖銳的冷笑聲。
“周千啊周千,原來抓住沈重鸞,卻不急着送到主人那裡,原來是動了梅若心法的主意!”
一聽這聲音,周千的臉色豁然變了,低頭驚慌道:“是他們!”
說着看了看重鸞不解的眼神,又道:“既然是他們來了,那方纔離開的兩個人可就凶多吉少了,九公子到現在還沒有出現,那兩人多半是遭了他們的毒手。”
聞言重鸞臉色一沉,眼底劃過一絲擔憂,不由得擡頭看去。
那尖尖的聲音再度響起:“哼,周千,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特使誤會了。”周千堆出笑臉,擡頭朗聲道:“我並非是要打梅若心法的主意,而是想要取得梅若心法獻給主人,也好在主人面前立上一功。特殊許是不知,這位重鸞姑娘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軟硬不吃,想要撬開她的嘴,還真不容易。”
“嚯,是嗎?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她的嘴硬,還是我的劍硬!”
話音一落,只聽得“呼呼”幾聲,四道身影從黑暗中掠出,落在重鸞面前。
重鸞擡眼望去,只見來人皆是一身黑衣,手持長劍,帶着怪異的面具,迎上重鸞清冽的目光,四人微微愣了愣,低頭小聲交談了幾句,說話的聲音不陰不陽。
“沈重鸞……”其中一人定定地看了重鸞一眼,冷笑一聲道:“主人爲了你,可真是費了好大的心思。”
重鸞神色不動,淡淡道:“敢問你們的主人是誰?”
那人道:“你若想知道,跟我走一趟便知。”
重鸞輕呵一聲,輕揮廣袖,寬大的水袖覆上手中的獨幽琴,眼底閃過一絲凌然,“跟你走不是不可以,不過我要知道我的人在哪裡。”
那人突然哈哈尖笑兩聲,“已經有人去收拾他們了,你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
聞言,周千心中一驚,沒由來地向重鸞看去,只覺在那一瞬間,她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冷決氣息,讓他一陣心寒。
果見重鸞眼底撫上一抹凜凜殺意,嘴角的笑意也漸漸變冷,就在四人笑得得意之時,突然只見重鸞隱在水袖下面的手微微一動,拂過琴絃,琴音響起的同時,一股強勁的琴風隨之向着四人襲去。
那四人顯然沒有防備,待他們想要閃躲時,爲時已晚,其中一人被琴風打中胸口,當即慘叫一聲,吐血而亡。
三人這才謹慎起來,低頭看了看死去的那個人,仇視地瞪了重鸞一眼,喝道:“司空伯是被你殺死的!”
一言出,他頓然又覺說錯了話,連忙收聲,然而重鸞卻聽得清楚,冷清一笑,嗓音清越道:“想知道,不如直接去下面親自問問司空伯!”
言罷,她再次撫琴,許是心中又擔憂又惱怒,這一次比之方纔,力道又重了些,琴風便又強勁了些,三人雖勉強躲開,卻有一人受了傷。
而重鸞本就尚未痊癒,加之這一動氣,顯然牽動了傷口,她下意識地彎下腰去,後退了兩步。
三人原本畏懼她的琴風,此時一見她自己身上有傷,已經使不出力,不由得大喜,捏着尖尖的聲音道:“原以爲你有多厲害,看來也不過如此,這便跟我們回去吧。”
說罷就要上前,一眼瞥見周千猶豫着要不要出手相救,又喝道:“周千,你想反了不成?”
周千頓然怔住,不敢亂動。
重鸞傷口處疼得厲害,擡不起手來,她只能吃力地抱住獨幽琴,目光凌厲地盯着三人,眼看着他們漸漸逼近,“唰”的長劍出鞘,直指重鸞眉心。
就在劍尖觸及重鸞的一剎那,重鸞四周似是突然圍起了一道屏障,硬生生地將那人的長劍彈了回去不說,更是將他手中的劍折成了好幾段,彈了回來,直直插入其中兩人的心口。
被彈開摔在一旁的周千大吃一驚,驚覺那並非是什麼屏障,而是一股強勁的內力,內力之強令人詫異,不僅將能傷害重鸞的人全都阻隔在了內力之外,更是輕輕托住了差點就要摔倒的重鸞。
“想要動她,是不是該先問過我允不允?”
衆人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一道黑色身影似凌空踏月而來,穩穩落在重鸞身邊,動作輕緩地將重鸞攬進懷裡,隨即,另有三道身影跟在他身後掠來。
周千臉上閃過一絲慌張,這個一襲玄衣如墨、寒眸若星的男子,明明低頭看向重鸞時,目光尚且輕緩溫潤,再擡眼看向其他衆人時,頓然就變得冷冽如鋒,似是隨時都能變成一把利刃,插入他們的心臟。
在他落下之後,重鸞身邊的那道屏障便隨之緩緩散去,很顯然,這一股內力正是他所使出。
“你是……”僅剩下的那個黑衣使者全然沒有料到,頃刻之間,與他同來的三個人已經悉數喪命,而他也被這個男人的冷決氣息所震懾,渾身顫抖起來,“你究竟……是何人?”
周千皺了皺眉,定了定神,試探性地出聲問道:“這位……可是九公子?”
九華眉峰一凜,從周千面上一掃而過,周千頓覺心中一寒,隨後便聽那個使者驚道:“你就是九公子九華?”
九華不言
,無聲默認,淡淡瞥了一眼身邊的宜文三人,而後便不再管其他人,低頭看向重鸞。
“你怎麼會來?”聽似責備的話語,卻聽不出責備的意思,眼底滿是擔憂。
見重鸞雋眉緊蹙,他突然緊了眸子,將重鸞扶起一些,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傷口處,只一眼,剛剛緩和了些許的臉色頓然又沉了下去。
“殺了。”他沒有擡頭,話卻是對着宜文三人說來。
低沉漠然的嗓音,卻猶如地獄閻羅般冷魅,那是地獄傳來的召喚,想躲也躲不開。
見到重鸞這番模樣,三人早已是怒形於色,聽這一聲吩咐,三人齊齊上前,那番氣勢嚇得那個使者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叫都叫不出聲來。
“慢着……”重鸞吃力地吐出兩個字,掙扎着站起身,對着那使者問道:“說,你們背後的主人到底是誰。”
那人顫巍巍地看了她一眼,又連忙低下頭去,竟不敢再去看九華,“我……我不能說……我若說了,一定會死得很慘……”
宜文沉聲道:“你不說也一樣會死。”
“我……”那人沒有了方纔的囂張和狂傲,哆哆嗦嗦沒有主意。
驀地,九華神色一變,喝道:“宜文!”
宜文一驚,正要大步上前,卻見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把匕首,正好扎中那人的後心,那人瞪了瞪眼,倒在地上,到最後都不知是何人殺了他。
宜文上前檢查了一番,回身道:“死了。”
說罷,衆人齊齊把目光轉向周千,周千連忙驚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雖然我知道有這麼個主人存在,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每次有事,他都是讓這些使者來來傳話的……”
重鸞抓住九華的衣袖,衝他微微搖了搖頭,她已然看出,這個周千早已對這個主人生了叛心,此時一殺不如一用。
“嘉蘭……你可有見到嘉蘭?”
九華凝眉道:“嘉蘭姑娘沒有跟你在一起?”
宜文應聲道:“我們只見到了受傷昏迷的柳叔,並沒有見到嘉蘭姑娘,還以爲嘉蘭姑娘與你在一起,是柳叔一人來報信的。”
聞言,重鸞眼底閃過一絲急躁,想要挪動步子,怎奈傷口處疼得厲害,剛動了兩步就身形一晃,倒在九華懷裡。
周千適時出聲道:“你們不用擔心,既然那個柳叔沒死,那嘉蘭姑娘就一定不會有事,他們的行事作風,向來是不留活口的。”
宜文也道:“我們趕到的時候,除了昏迷的柳叔,那裡還有幾具屍體,是與他們衣着相像的黑衣人,看來,是有人先一步救走了嘉蘭姑娘。”
聽此一言,重鸞稍稍定了定神,只是心中依舊擔憂。
若她所料不假,那嘉蘭就決不能受到一絲傷害。
正沉思間,突然只聽九華冷聲道:“好久不見,何不現身一敘?”
衆人一驚,竟是未察覺有人靠近,一擡眼就看到一道身影輕輕落在衆人面前,落地無聲。
“步閣主,別來無恙。”九華攬着重鸞的手下意識地收緊,明眸如炬,沉沉落在來人身上。
步清倬神情清淡,睨了九華一眼,最終目光落在他懷裡的重鸞身上,“你的動作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得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