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心煩氣躁的萬明帝，此時此刻只想着有人能予以安撫，卻不想他最疼的女兒毅然站在與他對立的一面，一時不由得氣惱萬分，沉聲喝道：“胡鬧！”
王坤也被嚇住了，低着頭站在一旁不敢說話，華瑾卻緊咬嘴脣，顯然沒有放棄之意。
萬明帝瞥了王坤一眼，喝道：“來人，公主累了，將公主帶回宮，讓她好好休息！”
華瑾急忙以膝跪地向前挪了幾步，抓住萬明帝的衣袖，“父皇，兒臣不累，兒臣不要休息，只求父皇能開恩……”
正哭喊之時，突然一名小太監匆匆跑進來，滿臉慌張地站在一旁看着王坤，王坤走過去聽他耳語了幾句，臉色驟變，回身惶然地看了萬明帝一眼，“皇上……瑜王殿下……”
“說！”
“瑜王殿下和皇后娘娘派人來傳話，說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一定要見皇上一面。”
萬明帝臉色難看至極，一陣蒼白，伸出的手狠狠顫抖。許久，他重重吸了口氣，道：“好！好！朕倒是要看看，他們有什麼話要與朕說！”
萬明帝情緒不悅，宮人疾行傳報，前後約摸兩刻鐘的時間，閔皇后與華瑜已經與華瑾一起，齊齊跪在紫宸殿內。
三人相見，不由得心中酸澀悲楚，華瑾眼淚如雨而下，卻被閔皇后一聲呵斥：“人還沒死，這麼急着哭什麼？”
萬明帝下意識地向她投去一記清冷的目光，濃眉微微皺起。
“你們究竟要與朕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萬明帝的聲音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面對這樣兩個害死他親人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感情面對他們。
閔皇后瞥了子女一眼，搶先道：“在這皇宮大院之中，不比尋常百姓家，子不教該是母之過。臣妾不求皇上放過臣妾，但求能讓臣妾一人承擔這罪孽，要殺要罰都由臣妾一人承擔，是臣妾沒有教好孩子，是臣妾沒有管教好他，以致他釀下大錯，這一切都是臣妾的失職，與我兒無關，求皇上看在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和父子情分上，放瑜兒一條生路！”
“母后！”華瑾和華瑜齊齊喊出聲，繼而伏地跪拜，“父皇，兒臣願承擔一切罪過，與母后無關！”
看着三人相互求情，萬明帝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笑意悲涼，他閉上眼睛微微搖了搖頭，道：“若是……你們在對那些被你們害死的人下手的時候，能有現在一絲的寬容和偉大，也就不至於會成爲今天的局面。”
“皇上……”
“父皇……”
“都回去吧！”萬明帝突然轉過身去，對着三人揮了揮衣袖，咬牙狠狠道：“事已至此，你們無須再多言，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朕決不能因爲你們是朕的妻兒，朕就對你們網開一面，手下留情，如此，朕如何對得起死去亡靈，朕……還算什麼民之君？那根本就是個昏君！”
“父皇！”華瑾依舊不願放棄，抓住萬明帝的衣角，哭得肝腸寸斷，華瑜看在眼中，心如刀絞。“如果父皇執意如此，那兒臣……兒臣只能先行一步，先到下面去給諸位賠罪了！”
言罷，手中寒光一閃，一枚匕首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華瑾不顧衆人的驚呼聲，舉起匕首就想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萬明帝大吃一驚，連忙伸手阻攔，卻還是晚了一步，匕首已近身前。萬明帝顧不得那麼多，伸手一把抓住匕首的鋒刃，鮮血立刻順着萬明帝的手掌一點一點流了出來。
見狀，王坤連忙衝出去喊道：“快……快傳太醫！”
宮人哪裡敢慢一步，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前去請了太醫。
索性有萬明帝的那一阻擋，匕首的刀尖只扎進身體一寸左右，太醫與同來的女徒給萬明帝和華瑾包紮好傷口，衆人聽聞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及要害，剛剛鬆了口氣，突然只聽太醫神色惶然道：“只是……只是公主這幾日情緒起伏不定，大受波動，這腹中孩兒……”
話未說
完，衆人紛紛變了臉色。
許是感覺到了殿內氛圍不對，太醫連忙收聲，卻還是看到萬明帝陰沉着一張臉，那般怒極的情緒不用多說一字，已然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他已經動了殺心。
聞聲趕來的華瑍、華珩以及華玴和九華幾人幾乎是在紫宸殿外會合，四人都是一臉驚愕，不敢相信宮人來傳的話，然而四人剛剛走到門外，就聽到殿內傳來萬明帝的一聲厲喝：“這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太醫已然被斥退，王坤也只能焦急的站在殿外，看到華氏兄弟，連忙將他們讓進了殿內。
閔皇后與華瑜跪在地上，驚慌地看着萬明帝和他身邊的華瑾，華瑾想要起身下跪，卻被萬明帝一把拉住，“就坐着說話，說，究竟是誰！”
情況鬥轉，衆人始料未及。
華瑾低着頭，雙手抓住衣角緊緊絞在一起，始終一言不發，偶爾以眼角餘光瞥過華瑜臉上，神色決絕。
良久，她終於沉沉吸了口氣，道：“父皇不用再追問，權當這孩子父親已死吧，兒臣……”
“胡說！”萬明帝一聲呵斥，“朕的女兒金枝玉葉，一朝公主，豈能容這種事情發生？你若不說，朕自有法子將人找出來，朕就把這段時日裡與你有過接觸的男子全都捉拿問斬，朕就不行那個人不出來！”
衆人雖然心知萬明帝這只是一時怒極的氣話，然而聽來依舊感覺一陣驚恐，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是已經無奈到了極點。
看着眼前的情況越來越複雜，已然演變成一場鬧劇，眼看着華瑾被萬明帝步步緊逼，幾近崩潰，突然只聽華瑜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所有人都向他望去，見他笑得放浪不羈，卻也絕望悲慼。
萬明帝怒視了他一眼，沉聲道：“你笑什麼？”
華瑜依舊笑個不停，瞥了萬明帝一眼，滿眼嘲諷，“哼哼……殺了所有人？可真是好氣魄，好手段。罷了，無須你這般費心思了，我便認了，這孩子是我的。”
一言出，在場衆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只當華瑜是被這幾天關壞了腦子，當他是胡言亂語。
後來的四人相視一眼，齊齊跪下，華珩扯了扯華瑜的衣角，低聲道：“三哥，父皇面前不得胡言！”
閔皇后也是一臉怔諤，忍不住連連搖頭，倒是華瑾滿臉痛苦地低下頭去，眼淚涌得更兇。
華瑜依舊那副張狂表情，悽悽看了華瑾一眼，而後正色對萬明帝道：“兒臣沒有胡言，兒臣與瑾兒是真心相愛。”
“你……”萬明帝身形一晃，跌坐在榻上，指了指華瑜又指了指華瑾，“你們竟然……”
“父皇！瑾兒與兒臣並非姐弟，瑾兒她……”華瑜說着看了看華瑾，又看了看閔皇后，“瑾兒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兒！”
萬明帝瞪着眼睛掃過三人面上，完全不相信，“你說什麼？”
“瑜兒……”閔皇后意圖阻攔，卻被華瑜反手抓住，他對着閔皇后冷冷一笑道：“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打算要放過我們，從一開始，從他知道他心愛的女人是被你害死的那一刻起，他對你就已經沒有了感情，他只想殺你，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說罷，他又轉向萬明帝，淡淡一笑道：“便告訴你又如何，我雖難逃一死，死前也要讓你不得好過！你聽好了，華瑾不是你的女兒，更不是我的什麼雙生姐姐，她只是母后從宮外抱來的棄嬰。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兒子，母后進宮之時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之所以謊稱是雙生兒，只不過是爲了堵住衆人之口，讓別人對母后的肚子少些懷疑。等到生產那日，再將抱來的孩子與我放在一起，當做雙生兒，而你，喜得龍鳳子女，自然不會懷疑那麼多，甚至這麼多年來，你也從未有過一絲懷疑……”
“住口！”話未說完，便聽得“咚”的一聲，萬明帝一把抓過牀頭的茶盞向着華瑜砸了過去，茶盞正砸中華瑜的額頭，
繼而落地應聲而碎，而華瑜的額上頓然出現一道口子，鮮血順着眼角緩緩落下。
“你……你這逆子！”萬明帝臉色慘白如蠟，渾身劇烈顫抖，華瑍幾人見了，連忙上前將他扶住。
閔皇后雖是倔強如斯，此時也是淚流滿面，搖頭道：“瑜兒住口，不要再說了……”
萬明帝緊緊摁住華瑍和九華的手臂，努力着想要站起，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閔皇后，“說……那個男人是不是就是戴面具的那個男人？”
閔皇后扭開頭，不看他。
萬明帝不由更加激動，怒喝：“說，是不是！那個……那個你入宮之前就愛着的男人，是不是就是戴面具的男人！瑜兒……是不是就是他的兒子？瑾兒，是不是也並非朕的女兒？說……”
閔皇后突然一擡頭，怒吼道：“是！一切都是！瑜兒不是你兒子，瑾兒也並非你的女兒，不是你的孩子，都不是！你不過就是個孤寡老頭，你活該孤獨終老！”
說罷，她仰頭哈哈大笑，笑得狂傲而嘲諷。
萬明帝的臉色頓然一陣由白轉紅，雙脣卻漸漸烏紫，渾身劇烈顫抖，突然他一轉身，一把抽出掛在龍榻上的長劍，劍尖指向閔皇后：“你給朕住口，住口！”
閔皇后卻對他熟視無睹，依舊笑得大聲，神色輕蔑地看着萬明帝，眼中滿是挑釁。
兄弟幾人看出萬明帝臉色不對，幾乎是同時驚呼出聲，卻依舊晚了，只見萬明帝手中長劍向前一送，穩穩刺入閔皇后體內。
“母后！”華瑜和華瑾同時喊了一聲，顧不得旁人阻攔，撲倒閔皇后身邊，抱住緩緩倒下的閔皇后。
閔皇后擡起帶血的手，撫上華瑜和華瑾的臉，神色愧疚地看着華瑾道：“瑾兒，是我對不起你，若非是我的自私，你也就不會有今天……”
華瑾早已泣不成聲，連連搖頭。
閔皇后又把目光轉向華瑜，示意他靠近些，而後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繼而便沉沉垂下了手，而華瑜臉色頓然一驚，繼而面露笑容，笑出聲來。
“果然吶……果然是他……”
萬明帝哪榮得了他們母子這般生離死別，他已經怒到極點，已經瘋了，看不得他們母子只見有片刻的溫存，一揮手道：“來人，將他們拖出去，將華瑜關入死牢，將這個毒婦丟入亂葬崗，不容任何人爲她建墳立碑，將……”
驀地，他聲音一頓，目光落在嬌弱可憐的華瑾身上，咬了咬牙，猶豫片刻，方纔低下頭去，咬咬牙道：“賜酒！”
華瑾悽悽一笑，回身看向萬明帝，跪下對着他拜了三拜，哽咽道：“是華瑾無福，無福成爲您的女兒，這些年來受盡您的疼愛，華瑾感激萬分。華瑾自知一身孽障、一身罪惡，不求原諒，但求您餘生安安穩穩，如此，我死也瞑目了。”
說罷，她轉向華瑜，淚眼婆娑，只覺眼前之人一片模糊。
“華瑜……”她輕念一聲，伸手握住華瑜的手，苦笑道：“我早與你說過，善惡有報，如今這是報應臨頭了。你答應我，來生莫要再做如此惡人，可好？”
華瑜早已說不出話來，緊緊抓着她冰冷的手。
突然只見華瑾眸色一橫，一把抓住刺入閔皇后體內的劍，用力向後又推了些，劍鋒便無聲刺入她的體內，華瑜已然來不及阻止。
不過眨眼間，母妃與親人已盡數喪命於前，華瑜的眼淚簌簌落下，卻忍不住哈哈狂笑。
華玴連忙招來外面的侍衛，示意他們將華瑜和已經沒有了氣息的閔皇后和華瑾待下去，而這邊，四人便又忙着勸慰萬明帝。
不想，那些侍衛剛剛出去沒多會兒，便見一人匆匆而後，顫巍巍道：“啓稟皇上，瑜王殿下他……他撞柱身亡了！”
萬明帝剛剛有些緩和的呼吸頓然又劇烈起來，瞪大眼睛看着殿門外，眼睛似要瞪出血來，驀地，他一俯身，吐出一大口鮮血，繼而沉沉倒在兄弟幾人懷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