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君瑤驀地怔在原地，愕然地看着華珩，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是重鸞臨行前說過的一句話：“珩王府女主人的位珩王妃，他還一直留着。”
聰明如她，不可能看不破華珩對她的感情，只是她沒想到，身爲皇室中人的他，也會有這麼執着的感情。
“是……從什麼時候……”
華珩斂眸，緩步踱到門前，“母妃不便出宮，所以我從小外出，便是隨着其他妃嬪一起。七歲那年，我隨紹皇后和慕貴妃一起到紹府，參加你的滿月宴，八歲那年，我去參加你的週歲慶，十歲之後，紹皇后和慕貴妃已經遇難，我們兄弟幾人也年長了些，便時常隨着大哥一起到紹府做客，只是那時候你最愛粘着九弟，不僅因爲他年紀最小，與你最相仿，更因爲你從小就知道，他與你的關係比我們都要親。
從那以後，你的眼中就容不下別人，更容不下我，你的長命鎖落入水中，將它取回的人是我，可是你卻一口咬定是九弟。”
聞言，紹君瑤驚得不由得張了張嘴，長命鎖落水是她五歲那年的事，當時替她取回長命鎖之人，竟是華珩！
“這些年來，我從未強求過什麼，更不願勉強你分毫。母妃走後，我便跟隨在閔皇后身邊，成了瑜王的智囊和擋箭牌，他們習慣了遇事有我頂着、有我解決，起初我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那幾年我如同行屍走肉，若非有你的存在，我已然看不到人生有何盼頭。直到後來我發現九弟以九公子之名行於江湖，暗中查探當年後宮慘案的真相，我才豁然醒悟，我並非無所事事，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十五歲那一年，紹相悄悄找到了我，那一場密談時間並不久，可對我來說卻有如一世復生，我與紹相之間的密切聯繫，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也是在那時，我向紹相許諾，我爲珩王，則許你王府正妃之位，我爲帝王，則許你母儀天下之位。”
說到這裡，華珩頓了頓，回過身目光沉靜地看着紹君瑤，情緒寧靜沒有波動，這些年，他的情緒早已在一場場生死鬧劇裡漸漸沉靜下來，漸漸變得遇事波瀾不驚。
紹君瑤的驚訝之色溢於言表，呆呆地看着眼前這個神情凝視她的男人，她從未否認過他的出色有優秀，一直以來她都很欣賞他溫和靜斂的脾氣和隱忍能容的心性，她也知道他是京中城外衆多女子心中的夫婿人選，卻萬萬沒想到，這個男人對她的用情，已經到了如此深的地步。
這便是爲何他一再推諉娶親，即便後來在萬明帝和閔皇后的壓力之下不得不娶，也只娶了側妃，而正妃之位則一直留到今天的原因？
這便是，當初她被賜婚於華瑜，他不惜連夜闖宮、冒死設計、說服萬明帝撤回賜婚之意的原因？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就連與他們相識不到一年的重鸞，都能一眼看破的事情，她卻始終未能看透！
蠕了蠕嘴脣，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覺得此時此刻面對這個男人，心中有種莫名的安穩，而這種安穩是九華給不了的。
“你爲何沒有早些說出來？”
華珩淺笑，“我不想勉強你分毫，我只想你自己選擇，我要的是全心全意的你，而不是委曲求全、心繫他人的你。”
“你……”紹君瑤頓然覺得心中一陣酸澀，一低頭，眼淚便奪眶而出。
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顧慮她的感受嗎？
華珩微微凝眉，將帕子遞給她，而後淡淡道：“你放心，紹相是因爲我才惹上這些不必要的麻煩，我絕不會坐視不理，紹家我要保，誰也攔不住！”
聽着這鏗然冷決的語氣，紹君瑤心底不由得一凜，擡起頭來，兩眼含淚地看着他。
四目相對，華珩心底狠狠一動，不由自主地擡起手想要將她攬入懷中，然卻在指尖碰觸到她之前，又強忍住這衝動，將手收了回來。
“你不要想太多，先回去歇着吧。”華珩轉過身去不看她，“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就好。”
看着華珩冷峻的背影，紹君瑤稍稍遲疑了一下，輕輕喊了一聲：“四哥……”
華珩依舊沒有回頭，而是擡手示意她不用多說。
見狀，紹君瑤深深吸了口氣，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直到聽着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華珩這才緩緩回過身來，看着她離去的身影，嘴角掠過一抹淡笑，帶着一絲苦澀。
“從小到大，我的人生一直都是一片黑暗，你是我唯一的光明。我答應過自己，絕不會毀了這最後一道光亮。”
門外的護衛見紹君瑤紅着一雙眼睛快步離去，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知情況不妙，是以便一直站在門外猶豫着，要不要進門。
“什麼事？”就在他在門外猶猶豫豫之時，突然停華珩沉聲問道。
侍衛連忙進屋，小聲道：“方纔珞王府的宜文來了，帶了口信兒給王爺。”
“說。”
“珞王殿下說了，王爺只管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外面的事自有他去處理。”
聞言，華珩眼底劃過一抹冷冽笑意，微微頷首，揮手示意侍衛退下。
事已至此，也是時候由他們兄弟親自出手了，在朝有他華珩，在野有他華珞，這一番出手，定要將這個一直隱藏在背後、以黑手推波助瀾、害得這麼多人妻離子散、痛失所愛的人，一舉拿下！
莫涼城外，落澗峰上，藥谷之內，此時的氛圍一陣陣詭譎緊張。
嘉蘭和蘇木站在門外，時不時地相視一眼，又偷偷向屋內看了看，兩人都是神色疑惑且不安。
過了會兒，嘉蘭終於忍不住，一把揪住蘇木將他拖到了一邊，低聲問道：“你老實告訴我，大哥和飛鳳姑娘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大哥喜歡飛鳳姑娘，可是他爲何會說飛鳳姑娘是他的夫人，又爲何對飛鳳姑娘如此緊張？”
蘇木訕訕一笑，“我覺得吧，這個問題你還是親自問公子比較好……”
“唔？”嘉蘭一瞪眼。
蘇木不由得撅了撅嘴，突然嘆息一聲道：“不是我不說，而是……而是我不知道怎麼說。”
嘉蘭道：“實話實說。
”
蘇木想了一會兒，四下裡掃了兩眼，而後湊近嘉蘭跟前小聲道：“那天晚上我和公子外出採藥，回來的時候遇見了飛鳳姑娘，她中了毒，公子就把她帶了回來，然後……然後替她解了毒。”
嘉蘭擰了擰眉，“就這樣？”
蘇木連連點頭，“嗯，就這樣。”
“不對啊……”嘉蘭兀自嘀咕了兩聲，“飛鳳姑娘中了什麼毒？”
蘇木頓然露出赧然的表情，扭扭捏捏、嘟嘟囔囔了好半晌，才以細若蚊蠅的聲音輕聲道：“媚藥。”
“媚……”嘉蘭豁然怔住，瞪着眼睛看着蘇木，“你確定？”
蘇木剜了她一眼，沒好氣道：“這……這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確不確定的？”
嘉蘭還想再問什麼，卻聽“吱呀”一聲，門開了，兩人連忙迎上去，看着神色有些倦怠的華瑍，嘉蘭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哥，飛鳳姑娘她……”
華瑍淡淡道：“性命無礙，只是傷了元氣，需要靜養。”說罷，他遞來一張藥方給蘇木，“照方抓藥，熬好了送來。”
“唉。”蘇木接過藥方，連連點頭，看着華瑍轉身回了屋，這纔拿着藥方邊看便向藥棚走去。
突然他一聲低呼，嘉蘭追了上來，只見他瞪大眼睛緊盯着手中的藥方，驚訝地合不攏嘴。
“怎麼了？”嘉蘭看了看藥方，怎奈她看不懂，“有什麼問題嗎？”
蘇木一把抓住嘉蘭，拖着她走出了老遠，這才放開嘉蘭，抖着手中的藥方，皺着眉頭道：“這是……這是安胎藥！”
“安……”聞言，嘉蘭也瞪大眼睛，差點驚呼出聲，下意識地向着飛鳳的房間瞥了一眼，小聲道：“安胎藥？你有沒有看錯？”
蘇木白了她一眼道：“這藥谷之中，除了公子之外，還有誰的醫術比得上我？”
嘉蘭想了想，覺得確實是這個理兒，這麼說來，這事兒是真的了！
想到此，她突然感覺心頭一喜，沒由來的一陣興奮，笑得合不攏嘴，“飛鳳姑娘有身孕了？這麼說，大哥很快就要當爹爹了？”
蘇木斜着眼睛看着她，撇撇嘴道：“有身孕的又不是你，你怎麼這麼開心？”
嘉蘭一巴掌拍在他身上，訓道：“我怎麼不能開心？那是大哥的孩子，也就是我的侄兒，我很快就要當姑姑了！”說完，見蘇木還木木地站在這裡，忍不住又拍了他一巴掌，“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快去熬藥啊！”
蘇木不由得暗罵了她兩聲，苦着一張臉朝着藥房跑去，只是跑着跑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難怪方纔華瑍的臉色雖然不好看，神情疲憊，語氣卻難得那麼溫和，這個孩子來得可真是時候！
身後，嘉蘭還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喜悅之中，對於此事她似乎比華瑍還要開心，一個人在門外轉悠了一圈，突然眼神一橫，點點頭道：“是了，我現在不能離開藥谷，我要留下來照顧飛鳳姑娘！”
說罷，又恢復一臉喜色，追着蘇木朝着藥棚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