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窗遠眺,臥樓聽雨。
傾月端了一直托盤緩步進了雀樓,走到步清倬身邊將盤子放到他的手邊,步清倬低頭瞥了一眼,見盤子裡是一碗清粥,不由微微驚訝。
“我竟不知,你還會做這個。”
傾月淡然一笑,道:“這當然不是我做的,是我讓廚房給你熬的。你最近常常熬夜,不吃點東西,怎麼撐得住?”
步清倬神色淡然,推開盤子,站起身來,“也已經深了,你不必陪着我熬夜,還是早些去休息吧。”
傾月擰了擰眉,縱然她素來冷傲清高,此時眉眼之間依舊有一絲難以掩藏的憂慮。
“在擔心飛鳳?”
傾月點頭道:“這麼多天過去了,依舊沒有絲毫飛鳳的下落,身爲瀾玥閣閣主,爲何不見你有一絲的擔憂?不管怎樣,飛鳳與我們也算是自小相識,如今,夜立嘴上雖不說,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他城裡城外來回跑,查探消息,正是爲了尋找飛鳳的下落,爲何獨獨你一人這麼悠閒?”
她說着狠狠皺起雋眉,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書,“那個人所求的一樣身外之物,當真比飛鳳的性命和安危還要重要嗎?”
聞言,步清倬冷冷睇了她一眼,緩步走到窗前,語氣漠然道:“若是我的擔憂就能換回她的行蹤,我願意。”
傾月頓然瞪了瞪眼,“你……”
步清倬繼續道:“你說的對,飛鳳與我們自小相識,她是個怎樣的人你我都清楚,雖然飛鳳武功一般,可是她心思靈巧,鬼靈精怪,莫說她有瀾玥閣令牌在身,危急情況之下,那枚令牌就能救她一命,計算她沒有那枚令牌,尋常之人想要傷了她,又豈是一件容易的事?”
說着,他會轉過身,冷冷看着傾月,“擔心憂慮並不能把人找回來,與其如此耽誤時間,倒不如藉着這時間做點實際的事。對於你也一樣,與其浪費時間在沒有意義、沒有可能的事情之上,何不好好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若是沒有這樣東西,自己又該如何面對,如何應付。”
聽到這裡,傾月終於忍不住冷冷笑出聲來,“最後這幾句話,纔是你的心裡話,是嗎?如你所言,如今你在做的事,又是什麼?難道就不是沒有意義、沒有可能、浪費時間嗎?步清倬,我告訴你,就算你把你的心挖出來給她,她也不會在乎,因爲你的劍刺穿了她爹爹的身體,這輩子,你能做的就只有兩件事,一,你殺了她,二,你等着她的劍刺穿你的身體!”
許是情緒有些激動,說得有些急了,待說完這一段話,傾月的臉上微微泛紅,瞪着眼睛看着步清倬,試圖從他眼中看到一些什麼。
然而,那雙冷眸一如既往的淡而無波,不驚不懼,不惱不怒,他勾起嘴角,隨意一笑,緩緩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只能靜靜等着看,看看到最後究竟是哪一種結果。”
聞言,傾月的眼底浮上一抹深沉的失望,甚至可以說的絕望。
雖然早就知道步清倬心性冷淡漠然,但是她一直以爲,他既能爲重鸞做了這麼多,至少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哪怕他是鐵石心腸,冷如
堅冰,她也一直在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將他的心捂熱,哪怕是時間再久,她也願意。
卻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步清倬的那顆心不是堅冰,而是涼玉,終此一生都捂不熱。
“也許,是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你。”她悽清一笑,緩緩回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停下腳步,又道:“步清倬,你當真是個冷酷絕情、無情無義之人。沈重鸞這麼對你,當真怪不得她,若是換成是我,也許我連當年的真相都顧不得查,最先,便是殺了你。”
言罷,她回首漠然地睨了步清倬一眼,大步離去。
步清倬神色不變,靜靜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決絕、冷漠。
她本不是這樣的女子,她溫柔心善,即便後來漸漸變得清傲,卻依舊是個善良的人。可是這多年下來,他卻硬生生地把她變成了如今這漠然、孤傲的模樣。
“冷酷絕情、無情無義……”他輕輕呢喃着,傾月不是第一個這樣說他的人,也許這世上還有無數的人也是這麼想。
“呵!”驀地一聲冷笑,“那就這樣也好,至少,不會成爲別人的負擔。”
兩道身影疾步進了雀樓,對着步清倬行了禮,道:“啓稟閣主,落澗峰上上下下已經尋遍,依舊不見飛鳳樓主身影。”
另一人道:“屬下奉閣主之命,在方圓五十里內都布了眼線和弟子去尋找,卻也是沒有找到飛鳳樓主的絲毫下落。不過……”
步清倬眸色一沉,道:“說。”
那人道:“有巡邏的弟子似乎看到飛鳳樓主下了落澗峰。”
步清倬身形微微一動,下了落澗峰?如此說來,這些天她確實一直待在藥谷之中?那她如此避而不見,便是真心不願再見到夜立了吧。
想到此,步清倬不由得彎起眉角,淡淡一下道:“繼續找,直到找到爲止。”
“是!”
此時此刻,除卻瀾玥閣,藥谷之中氛圍亦是有些緊張。
蘇木苦着臉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哭笑不得,斜着眼睛偷偷看了止息公子一眼,赧然道:“公子,我真的……真的不知道飛鳳姑娘什麼時候離開的,又是怎麼離開的,我已經讓人……讓人把藥谷四周尋遍了,並未發現飛鳳姑娘,這麼說來,飛鳳姑娘應該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他正說着,突然止息公子一記冷眼掃過,他嚇得連忙噤聲,嗲下頭去不吭聲。
止息公子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字條,眼底浮上一抹冷意。
已去,莫尋。
簡簡單單四個字,便將這些天他對她的關心、照顧以及擔憂,統統都抹去了嗎?
呵!“已去”是你的事,尋或不尋,那便是我的事了。
思及此處,止息公子眸色一沉,低聲道:“把落澗峰和落水鎮的所有來往通道口全部盯住,一旦發現她的蹤跡,立刻通知嘉蘭。”
蘇木連連點頭道:“是……”
一擡眼看到止息公子要離開,忍不住出聲喊道:“公子,你這是又要離開?”
止息公子垂首道:“重鸞中毒受傷,尚未
痊癒,我不放心,再回去看看她。”
聞言,蘇木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公子放心去吧,我一定會好好打理藥谷,以免公子後顧之憂。”
他自顧說得順口,只是說完之後又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兒,一擡頭就迎上止息公子冷決詭異的眼神。
許是因爲下雨的緣故,重鸞有種錯覺,總感覺這一夜出奇的漫長。
嘉蘭笑道:“那是因爲姑娘這幾日睡得多了,今天又是晚上醒來,難免會難以入睡,難眠之人都會覺得長夜漫漫。”
重鸞輕笑,笑罵道:“怎麼才一轉眼,你就變得這麼囉嗦?”
嘉蘭自顧笑着,並不多說。
偶爾看到重鸞因爲不小心牽動了傷口,而疼得微微皺眉,她便連忙上前扶住她,輕輕嘆息。
黑暗中,一雙明眸緊緊盯着重鸞的一舉一動,見重鸞已經醒來,她不由得挑眉淡淡笑了笑,悄悄鬆了口氣。
看得出她很關心重鸞的安危,終究卻還是沒有現身與她相見,定定看了半晌,直到看到九華的身影出現在屋外,她若狐一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詭譎笑意,轉身輕輕掠上了圍牆離去。
重鸞,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些,但願來日你知道了當初在九華府,我偷偷把你的畫像給九公子看過了,你不會埋怨我。
她理了理身上的斗篷,戴好斗笠,疾步行走在雨中。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四下裡看了看,尋了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好在現在正雨點不斷,又是深夜,隨便一躲,便很難被發現。
頓了頓,她發覺腳步聲不僅僅是從前方傳來,而是四面各處都有腳步聲,而且聽得出來他們的目的地是同一個地方。
果不其然,沒多會兒衆人便在距離她不願的一個街角會合,等了須臾,一道黑色身影掠身而來,落在衆人中間。
其中一人道:“稟樓主,今夜有兄弟發現飛鳳樓主已經出了藥谷,下了落澗峰,向着莫涼城的方向來了。”
黑衣男子夜立沉吟一聲,沉聲道:“消息可確切?”
“確切,那位兄弟是親眼看見飛鳳樓主下了落澗峰,心中生疑,又不敢阻攔,所以便悄悄跟了一段路。”
夜立點點頭,道:“她應該是來看她來了。”
聞言,幾人面面相覷,有些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夜立倒也並不急着解釋,淡淡道:“全城搜查,一有消息即刻通知我。”
“是!”
黑暗中,飛鳳撇了撇嘴,盯着夜立的背影看了半晌,冷冷一笑,身形一動,卻不想碰到了腳邊的瓦礫。
聽到動靜,一種人立刻警覺地向這邊看來,而後相視一眼,一起向着這邊疾步掠來,卻發現這裡根本空無一聲。
“喵……”一聲微弱、驚慌的叫聲從黑暗中傳來,衆人低頭一看,看到一雙發着暗綠色亮光的眼睛。
衆人鬆了口氣,原來是隻野貓。
正要離去,卻見夜立大步上前,輕輕抱起那隻小貓,擦了擦它身上的水,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懷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