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重鸞擱下手中的書冊,擡頭睨了他一眼,沒有應聲,走開去取堆在一旁書。九華見狀,順手將書捧過來送到她面前,笑道:“你不開心?”
“爲何不開心?”重鸞一臉不以爲然的表情,不說謝,只是順其自然地接過書,繼續翻找自己需要的東西。
“寧曦脾氣如此,其實她沒有壞心,她今天的所作所爲你不要放在心上。”九華說着兀自在重鸞對面坐下,看了看她所重視的內容。
重鸞忍不住淡淡一笑,道:“郡主所言皆是事實,只是我從來不會把我不在乎的人所說的話當一回事兒,所以不管她是有心還是無心,所說是真是假,對我來說,都不過是耳邊之風,吹過即散。”
九華不在乎她的漠然態度,他早已習慣,“如此就好。”
“不過,我看那位紹姑娘,對你倒是頗爲關心。”九華話音剛落,重鸞便緊接着說道,而後衝着九華狡黠一笑,臉上有一絲靈光一閃而過。
九華看得一愣,頓了頓,他目光落在重鸞手中的書上,似是有意岔開話題,道:“看來,找不到忘魂琴,你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重鸞毫不避諱,點點頭道:“沒錯。我自幼體質不好,爹爹早就說過我不適合習武,只教了我一些簡單的防身之術和輕功,所以,對付步清倬這樣的人,若想以武取勝是絕無可能,至於聰明和才智,步清倬的心思和城府又豈是尋常人能對付得了的?正因此,我一定要找到忘魂琴。”
即便明知忘魂琴的的凶煞,非尋常人所能控制,即便明知自己若是駕馭不了忘魂琴,這條命就會白白搭上,即便明知從忘魂琴出現到現在,沒有一個人駕馭得了它,她還是要去試一試。
那是她報仇的唯一可能。
說到這裡,她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九華擡眼瞥了她一眼,眼前佳人螓首蛾眉,清眸流盼,眼波才動被人猜。本該是佳人美眷,繾綣在側,只可惜這個人的眼中有深深的恨意,那恨意藏得太深,看不見她恨意之人,便只能看到一絲淡漠,看穿世事、不在乎、不顧慮一事的淡漠。
“美女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溼,不知心恨誰。”九華輕輕念着,而後沉沉一嘆。
重鸞不由彎了彎眉,道:“何來淚痕?”
“我倒是希望你有淚痕,也不至這般辛苦。”九華說着目光落在她雋秀的眉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將它抹平。
重鸞先是一愣,繼而下意識地向後一躲,九華的手就這麼不尷不尬地停在半空,進退皆不是。
就在重鸞愣神之時,九華已經收起方纔的深情,淺淺一笑,起身道:“隨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文一閣,莫涼城最大的藏書樓。
雖然在莫涼城內藏書樓隨處可見,但是像文一閣這麼大、又得皇上親筆題字、更被御封爲“第一書樓”的,全離朝內僅此一個。而文一閣也是名不虛傳,閣中藏書確屬同類中之翹楚。
便也因此,這文一閣並非是誰想來都能來的地方,對身份地位要求頗高,最重要的是,這裡不看錢財辦事。是以,重鸞得知這裡藏有不少關於古琴的古籍,之前雖曾經嘗試過,但卻未能如願得進。
而今,文一閣就在眼前,門童非但沒有阻攔,反倒笑臉相迎,重鸞心中自是明白,這是因爲九華的緣故。
經過這麼多事,他已經不再勸她放棄尋琴,更不會再說一些讓她氣餒的話,他只是這麼無聲地,將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中,而後盡力幫她。
儘管心中早有所察覺,九華對她的幫助絕非是因爲那一個交易這麼簡單,可是她卻寧願這些只是一個交易。
步清倬說過,她不該有朋友。
只是她不知道,步清倬真正想告訴她的是,她不該有交好的男子。
從二人出現在文一閣門外,他們的一舉一動就被一雙妖魅的眸子盡收眼底,眼看着兩人相視一眼,進了裡去,這人嘴角拂過一抹冷然笑意,伸手招來一個下人,在他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而後便讓他去了。
與文一閣只隔了一條街的,是瀾玥閣三樓十二莊中的聚寶樓。人人都說:三樓十二莊,吃喝嫖賭娼。萬和樓主吃與和,嵐音樓主嫖與娼,而
這聚寶樓主的便是一個賭字。
先且不說每一把的賭注,便是能入得了這賭場的人,身上沒有超過百兩銀子,便不好意思站在這聚寶樓的門口。
因爲那裡有一個身着紅衣的美豔女子,她一眼就能看穿哪些人身上有多少銀兩,對於銀兩不足之人,她總是笑盈盈迎上前去,道:“閣下若是缺銀兩,便與我說說可好?我可以先且借給你,待你贏了錢再還我。”
起初還有人會像她借錢,可是那些人卻沒有一個人能再贏錢回來,而還不回欠債的人,係數會被那紅衣女子取走一根手指。
那女子,名叫傾月。
後來衆人方知,她便是這聚寶樓的樓主,瀾玥閣三大樓主之一,亦是江湖上在傳的瀾玥閣閣主夫人。
自從五年前她出現在聚寶樓,接連取走六個人的右手之後,便沒人敢在聚寶樓的賭桌上動手腳。是以,雖然聚寶樓的規矩有些古怪,但仍是京中的達官貴人愛聚集之所。
日落西山之時,離開去傳信的那人回來了,悄悄對傾月說了些什麼,只見她如桃花之面上閃過一絲陰鬱,繼而冷冷一笑,揮手示意那人離開。
開了一罈酒,獨飲了一會兒,她突然起身,一撩紅色衣袍,轉身大步出了門去。
快馬疾駛,加上她騎術向來很好,不到一個時辰人便已經出現在落澗峰瀾玥閣。值守的護衛看到她,全都吃了一驚,繼而低下頭去連忙行禮,而她則似沒有瞧見一般,大步朝着後山而去。
她與步清倬的關係最親密,親密到這個世上沒有其他人可及,所以她瞭解步清倬,比誰都瞭解。
聽到裡面隱隱傳出的水聲,她腳步微微一頓,低聲自言自語道:“你果真,又不開心了?是因爲她?”說罷,徑自入內。
冬夜,天寒地凍,而這裡顯然要比外面還要冷許多。然而那個男人卻是一衣未着,將自己浸在冰冷的水中,任由那剔骨的寒冷將他包裹、掩埋。
突然,他感覺到脖子裡一熱,一雙手臂緊緊環上他的脖子,繼而一道溫熱的氣流從他耳邊擦過,緩緩道:“你果然在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