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初見華瑍那日,他笑問她能不能稱呼他一聲“大哥”,她欣然應下,並非是因爲華瑍的身份,也並非是因爲他與止息公子、與九華之間的關係,那一聲“大哥”真真切切,確是她心中所想。
重鸞不止一次想過,若是自己真的有一位這樣的大哥,也許很多事情就不會是如今這局面。可惜的是,她原本應該有的那位大哥,早在二十多年前,剛出生不久,便已夭折……
至於華瑍便也是止息公子,爲何要與步清倬爲敵,又爲何要助她一起暗查當年瀾玥閣的事,重鸞不得而知,或許,當真如他所言,他曾與沈峘是好友,兩人因爲都喜愛收藏名劍而結交,是以瀾玥閣之亂後,他纔會將害死沈峘的步清倬視爲仇人。
前廳的嘈雜之聲仍未散去,今天晚上這一鬧,怕是要鬧到很晚了,有嵐音樓這麼大一塊招牌在這,雲鳶今後的路還會很長,畢竟她才十七歲,還很年輕。
重鸞打心底不希望雲鳶抱着復仇、報恩、還債的心情而活,若論復仇,憑她之力,今生斷無可能,華瑜若是那般就能輕易對付得了,九華和華瑍也就不用一直等到現在纔出手,而步清倬也不會選擇他作爲盟友。
若論報恩與還債,她當初並不知情,只是天真無知地被人利用了,而重鸞亦對她早有防範,最重要的是,重鸞不需要她的任何回報。
相識三年,她跟在身邊貼心照顧了重鸞三年,這便是重鸞會選擇幫她的唯一緣由。
“姑娘!”嘉蘭沉沉喊了一聲,重鸞立刻從沉思中回神,一擡頭就看到宜文三人滿臉嚴肅地隨嘉蘭一併走來,重鸞心裡咯噔一跳,只覺有什麼事要發生,不由得站起身問道:“發生了何事?”
宜文叫一張字條交到重鸞手中,道:“方纔我三人正在府中巡邏,突然有人以飛刀送來了這張字條,我們便來請姑娘拿個主意。”
重鸞接過字條一看,只見上面只簡單寫了六個字:“大理寺有刺客。”
“刺客?”重鸞不由皺眉,嘉蘭也忍不住疑惑出聲:“大理寺有刺客,卻爲何要往珞王府送字條?”
“不。”重鸞搖了搖頭,神色頓然變得凝重,“怕是他真正想說的不是大理寺有刺客,而是大理寺監牢有刺客。”
宜文三人一驚,齊聲道:“王爺!”
重鸞凝眉,將字條交還到宜文手中,“宜文,你即刻帶着這張字條去見珩王,星洲火凡,你們隨我一起去大理寺,嘉蘭,你會止息樓等候消息。”
火凡眼睛一瞪道:“去大理寺做什麼?”
重鸞冷眉一挑,道:“拜訪大理寺卿魏大人。”
魏荀手中杯盞一抖,頓然停在半空中,擡眼疑惑地問了一聲:“你方纔是誰?”
“回大人,是一個自稱名爲重鸞的姑娘。”
魏荀豁然站起身,沉聲道:“請到正廳!”
說罷,他理了理自己的衣着裝扮,大步向着正廳走去。
藉着院子裡的燈光,遠遠地看着重鸞一步步走近,魏荀只覺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像,實在是太像了,難怪連萬明帝都會認錯!
“民女重鸞見過魏大人。”重鸞施施行禮,魏荀連忙擡手道:“免禮……重鸞姑娘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重鸞抿脣一笑,道:“那日魏大人派人送民女回去,之後的幾日不是瑣事纏身,便是陰雨不斷,直到今日方纔抽出空來向大人致謝,忘大人莫怪。”
她說着挑眉瞥了一眼身邊的衆人,魏荀會意,揮揮手屏退左右,火凡和星洲與重鸞交換了一個眼神,也退了出去。
待衆人一走,魏荀的神色頓然變了,屈身就要行禮,卻被重鸞一把攔住,“魏叔叔。”
魏荀一驚,喜道:“你認出我來了!”
重鸞搖搖頭道:“當日確實未能認出,只是覺得這位魏大人很是眼熟,回去之後細細想了想,方纔想起來年幼之時曾有一位魏叔叔到瀾玥閣與我家父見面,相談甚歡,被家父視爲摯交,便是魏叔叔你了。”
聞言,魏荀沉沉一嘆,道:“說來慚愧,當年沈兄出事之後,魏某什麼忙都沒幫上,聞你逃走了,本想着去尋你,將你帶回來,卻不想你早已下落不明。其後這些年,更是一直未能找到你,沒能代沈兄好好照顧你,魏某心中有愧!”
“魏叔叔言重了。”重鸞神色出奇地清淡,她搖搖頭道:“當年之事我已經查得差不多,這個人並非是尋常人所能應付,如今只剩其中緣由未能問得明白,多虧魏叔叔沒有出手,否則今日,你我已無緣再見。”
魏荀不由得一怔,“你的意思是,除了步清倬之外,當年殺上瀾玥閣的還另有其人?”
重鸞點點頭道:“這麼多天過去了,魏叔叔和刑部那邊可抓到了獨臂司空伯?”
聞言,魏荀頓然垂首長長一嘆,“說來你不怕你笑話,這幾日叔叔我每日都要被皇上訓責,道是我們這麼多人,連一個獨臂的人都抓不到。唉……這司空伯若是真有那麼容易就抓住,又怎會被通緝十多年未果?”
“獨臂司空伯,便是當年殺害瀾玥閣衆人的兇手之一。”
魏荀驚道:“你確定?”
重鸞神色堅定,點頭道:“我親眼所見。”
魏荀一拳砸在桌案上,恨恨道:“不管這個司空伯背後的人是誰,我魏某一定要把他緝拿歸案,以慰沈兄和衆多瀾玥閣無辜慘死的兄弟在天之靈!”
重鸞肅然道:“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瀾玥閣的事,而是珞王殿下。”
“珞王?珞王殿下怎麼了?”
重鸞道:“還請魏叔叔即刻多派些人手看守珞王殿下所在的監牢,只怕今晚會有人來行刺珞王殿下。”
“當真?”魏荀着實驚了一驚,再看重鸞臉上毫無說笑之意,不由想起那日珞王入獄之後,重鸞冒險前來探望,心知她與珞王是一路人,便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說着,他大步走到門外,道:“來人!”
“大人。”
“再派出兩隊護衛前去保護珞王殿下,今天晚上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切不可給了賊人可趁之機。”
“是!”
魏荀回身看了重鸞一眼,道:“忘了問你,你與珞王殿下怎會相識?難道,當真如外界傳聞那般,你們……”
重鸞豁然輕笑一聲,垂首斂眸微微搖頭,“我若說我與珞王是無意中遇見相識,魏叔叔可相信?”
魏荀點頭道:“當然相信,你這丫頭不會騙人。就衝着你明明留在嵐音樓,卻還敢一直用重鸞這個名字,魏叔叔就很欣賞你的膽識。”
重鸞抿了抿嘴,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道:“魏叔叔,重鸞有個不情之請。”
魏荀左右看了兩眼,小聲道:“你是……想要去見珞王殿下?”
重鸞道:“他畢竟是受我牽連……”
“噓!”魏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今後,誰牽連誰這樣的話,莫要再隨便說起,稍有不慎就會惹來災禍。你放心吧,珞王殿下在我這裡一切都好,其實皇上早已暗中交代過,要好好照顧珞王殿下,紹姑娘也時常會帶着吃的喝的來探望珞王殿下,他的日子比你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紹姑娘……”重鸞一聲輕吟,“是紹君瑤?”
魏荀道:“京中出了紹相家的大小姐紹君瑤,還會有誰會被稱爲紹姑娘?紹姑娘與珞王殿下自小相識,可算是青梅竹馬,加之慕貴妃與紹相又是表親,是以,原本大家都在想着紹姑娘是要嫁與珞王殿下的……”
驀地,他聲音一頓,側身看了重鸞一眼,但見重鸞面不改色,一副寵辱不驚、波瀾不興的神色,不由得從心底欣賞她這番淡然氣勢。
“罷了,不多說,我還是待你去見一見吧。”
說罷,他帶頭走出房間,重鸞淡淡一笑,隨後跟上。
廳外早已不見火凡和星洲二人的身影,一路上都可見來來往往的守衛。
大理寺的牢房距離前院並不遠,如此走了約摸一刻鐘,大理寺的牢房便映入眼中。重鸞捏了捏衣袖,正要上前,突然只聽得前方傳來一聲呼喊:“抓刺客……”
衆人豁然一驚,擡眼就看到一大隊人馬舉着火把從不遠處趕來,紛紛向着牢房而來,與此同時,裡面傳出陣陣慘叫之聲,不用看便知有不少獄卒被殺。
魏荀腳步頓然怔住,驚訝地看了重鸞一眼,“果然有刺客!”
重鸞鳳眉緊蹙,四下裡望去,看到火凡和星洲已經先那些護衛一步,衝了進去。重鸞正要上前,卻被魏荀一把抓住,“你不能進去。”
重鸞輕輕地卻強硬地掙脫他的鉗制,沉聲道:“珞王殿下在裡面。”
“珞王殿下自有護衛和獄卒去救,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去了又能如何?”
“刺客已經進了牢房,裡面空間狹小,人多巷戰必敗,現在就算有再多護衛也是無濟於事!”重鸞神色沉斂,顧不得與他解釋太多,足下一點,提氣運功掠身上前。
魏荀攔她不得,只得伸手招來兩位隨身侍衛,道:“跟上重鸞姑娘,一定要保護好她!”
如重鸞所言,刺客已然進了牢房,一行四人,兩人守在牢房入口,兩人進了裡面刺殺九華。
他四人皆是武藝高強之輩,平日裡便有能以一當十的能力,此時佔着地利,守住牢房入口,儼然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另外兩人已經摸索着靠近關着九華的牢房,看準了正靠着牆壁發呆的身影,手中飛刀一閃繼而飛出,穩穩打中那道白色身影。見白色身影倒下,兩人這才上了前去,一刀砍斷牢門的鎖,進去一看,頓然吃了一驚,是個假人!
“咻!”一道急促的勁風從頭頂傳來,兩人擡頭一看兩隻杯盞直直打來,正好打在兩人肩頭,痛得他們連連後退幾步,退出牢房。
一抹白色身影穩穩落在兩人面前,衝着他們冷冷一笑,沉聲道:“說,究竟是何人慾要取我性命?”
兩人倒也不含糊,相視一眼,點了點頭,手中寬刀齊齊向着九華砍來。
聞得這邊的動靜,守在牢門處的兩人便知這兩人失手了,留下一人守住牢門,另一人趕過來援助,卻不想他剛剛一轉身就聽得身後的那名黑衣人悶哼一聲,回身一看,只見一人手持長劍站在一側,長劍已貫穿黑衣人身體。
“嚯!你這劍術又見長了!”星洲從一旁走來,對着持劍的火凡豎了豎大拇指,火凡便得意一笑,冷聲道:“等我再多殺兩個,你再誇我不遲!”
言罷,一揚手拔出劍,躍身而起,衝着另一名黑衣人而來。
三人顯然是看出火凡和星洲二人身手不凡,再加上這邊還有一個九華,不由得陷入了以一對一的局面,而九華三人皆不是好對付的人,三名黑衣人相視一眼,一合計,轉身就向着牢房外掠去,身形奇快無比,看得星洲火凡二人眼睛一花,竟是沒能看清他們是怎麼移動的。
“哼!沒用的廢物!”黑暗中突然傳出一聲低喝,一道黑影從牢房頂端一躍而下,手中飛鏢齊刷刷飛出,竟是向着三個黑衣人打去,只聽得三聲悶哼,三人即刻倒地不起。
轉眼間,這個出手殺人的黑衣人已然落在九華身後,陰沉一笑道:“我早就知道就憑他們幾個廢物,根本殺不了你。”
九華心中一凜,只覺身後一道凌厲的殺意襲來,他側身閃開的同時,出聲喝道:“小心!”
聞言,星洲和火凡也跟着閃身躲開,幾枚飛鏢打在幾名閃躲不及的護衛身上,只見那幾人慘叫一聲,頓然倒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很快便沒了氣息。
藉着火把的光上前一看,幾人全都是臉色黑紫,口吐黑血,顯然的中毒而亡。
這些小小的暗器上,竟然全都餵了劇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