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息樓一如既往地客滿,自從嵐音樓花魁重鸞姑娘與清玉公子段幹彰常光臨此處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止息樓的生意越發紅火起來,甚至比萬和樓都要好。
一大早剛開了門,佩蘭就領着衆人忙碌起來,前廳一片鬧騰。
不同於前廳的喧譁,後院卻是一片沉寂。
早上,一名戴着斗笠的女子敲開了止息樓的後門,開門的丫頭一見來人,二話不說,便領着她往着嘉蘭的住處去了。
“姑娘今日怎的這麼早?”嘉蘭一邊給重鸞倒茶一邊疑惑地看了她兩眼,“看姑娘臉色不好,莫不是昨夜沒有睡好?”
重鸞眉頭始終微微凝起,搖搖頭道:“你可還記得公子臨行前說過的話?”
嘉蘭想了想道:“公子讓我們小心華瑜這個人。”
重鸞道:“自從冉寧曦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們便一直盯着他,卻未發現他有任何異常舉動,這一點未免太過奇怪了,按說,這一個心浮氣躁之人,不可能這麼久沒有絲毫動作。”
“未必。”嘉蘭沉吟片刻,道:“姑娘可還記得紹姑娘的事?”
重鸞點點頭:“記得。只是後來,九公子前來找我,讓我莫要再深究紹姑娘的事。雖不明白其中緣由,不過我想,這件事的背後,一定藏着別的什麼秘密。”
“姑娘的意思是……”
“九公子查出了些什麼,卻沒有告訴我們。”
聞言,嘉蘭低下頭去,細細想了想,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重鸞又道:“昨夜我已收到紫菀的傳書,她找到了當年被大殿下誣陷毒害的那個人。”
“大殿下?”嘉蘭下意識地一怔,“姑娘所說的,可是當年大殿下因結黨營私、濫用職權、謀害忠良,而被廢去太子之位一事?”
重鸞點點頭道:“正是。”
自從她接觸華瑍以來,就隱隱覺得這件事事有蹊蹺,她在華瑍的臉上、眼中,看不到一絲陰暗,那樣的坦蕩與磊落,絕非會做出這般自毀前程之事的人。
加之,當年事發之後,涉事之人的去向頗爲蹊蹺,似乎刻意避開京都,不免讓人心生疑慮,若說是擔憂受到華瑍的報復,那完全沒有必要。
衆人心下都很明瞭,如今的華瑍不過就是一個沒有任何名分地位的大皇子,久居東宮且身患重病,能活到幾時都是問題,更勿論去加害別人。
至少,如她所聞,他連平時行動都會受限,甚至連出入東宮的消息都會一律被上報到閔皇后那裡。
嘉蘭低下頭去,似是試探性地問道:“姑娘……是不是覺得大殿下是被冤枉的?”
重鸞斂眸,沉聲說道:“其實這件事,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能看得出,大殿下是被冤枉的,我相信皇上也知曉,否則又何故將大殿下安置在東宮之人,雖有如禁足,卻也容不得別人再傷害他分毫?”
嘉蘭心裡明白,自從重鸞認識大殿下之後,就對這位大殿下多有好感。
這也難怪,如大殿下這般心明目朗、淡然隨和之人,與重鸞的脾氣十分投緣,莫說重鸞一個姑娘家,就是一個人久居慣了、心性靜
僻的華瑍也忍不住對這個女子多有親近。
低頭悄悄咬了咬嘴脣,嘉蘭擡頭道:“我這就收拾一下,陪姑娘一起去。”
平城距離莫涼皇城尚有一段距離,重鸞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幾度昏昏欲睡。
嘉蘭說的沒錯,最近這段時間她總是睡不好,心中想着的事情太多,心事太重,難免會失眠多夢,儘管有止息公子臨行前留下的藥丸,卻依舊沒有什麼效果。
說起止息公子,重鸞從最初的懷疑到後來的信任,再到如今的疑慮,似乎對於這個人,她一直都在思索,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那年,他於河中將她救起,不問重鸞的意思,自作主張將她救活,又帶她入京,隨後更是派來自己的人隨在她的身邊細心照顧他。
只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主動開口問過關於重鸞的事,聰明如他,早在得知重鸞名字的那一剎那,便知曉了重鸞的身份,也明白了她屢遭人暗殺的緣由。
他不動聲色、不問一詞,京中再相逢,她已與飛鳳一同成爲馮媽手中特意收來的幾位姑娘之一。
他道:“我在京中爲你置一止息樓,由你掌管,日後若有他事,皆可通過這裡找我,裡面的人,你亦可全部信任。”
自此,她便以十五之齡成爲止息樓的主人。
江湖上關於止息公子的傳聞並不多,遠不如四公子之中的另外三個人,而重鸞心中明瞭,他獨特之處,卻正是在於這一點。
正是因爲大家都摸不着他的底,卻又實實在在地知曉他的能耐,久而久之,便將他當做天外仙人一樣的存在,心存敬畏。
“姑娘……”
模模糊糊之間聽到有人喊她,她睜開眼睛,透過嘉蘭撩起的簾子看了看馬車外面,嘴角劃過一絲漠然笑意。
“柳叔,去問問他們想要什麼。”
“是。”柳叔應聲,對着面前攔住去路的一衆人抱拳笑道:“各位英雄好漢,我家姑娘前去探親,路過此地,不知各位英雄有何指教?”
說是英雄好漢,然看那模樣裝扮,卻不過是一羣賊匪。
聞柳叔所言,那些人相視一眼,而後一名瘦瘦的男子上前一步,道:“好說,我家大當家有金有銀,就是沒有媳婦兒。弗如,便讓你家姑娘給我們大當家做夫人,如何?”
“你……”柳叔忍不住一怒,一把攥緊馬繮,正要動手,突然只聽馬車內傳出一道冷清的嗓音:“這裡是何地?”
“細鳳城。”
“細鳳城……”重鸞親親唸叨着,而後示意嘉蘭將門簾高高撩起。
那些人正奇怪這女子問這個作甚,一擡眼就看到一名水紅色長衣女子抱琴而出,目光微冷地掃過衆人面上。
她轉向嘉蘭道:“若是我沒有記錯,隱月山莊便是在細鳳城。”
提及隱月山莊,那些人的臉色明顯地變了一下,似乎對隱月山莊的名字都有幾分畏懼,畢竟,那是瀾玥閣的三樓十二莊之一。
“是又如何?”那瘦子倒是有幾分膽色,疑惑地看着重鸞,“隱月山莊新上任的莊主與我大當家是故交,怎麼,姑娘
莫不是認識慕容莊主?”
“哦?”重鸞故作驚訝,“慕容揚何時與賊匪成了朋友?”
“你……”聞言,那羣人全都一愣,繼而面露怒色,“二當家,這丫頭出言不遜,且讓兄弟們去教訓教訓她……”
不想那瘦子一把攔住他們,沉聲道:“慢着。”而後又看向重鸞道:“姑娘與慕容莊主可是朋友?”
“不然。”重鸞搖搖頭,“我與他是敵人。”
聞言,不僅是瘦子那一羣人,就連嘉蘭和柳叔也吃了一驚。
這種時候,哪有把友人化爲敵人、把自己推入險境的道理?
到底是二把手,那瘦子似乎還有些頭腦,看重鸞這麼隨意地直呼慕容揚的名字,又輕輕鬆鬆地說出自己與慕容揚是敵人,只怕來頭不小。
他在猶豫,他身邊那些有頭無腦的傢伙卻等不及,眼看着掄起手中刀劍就要衝上去,突然只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怒喝:“放肆!還不快住手!”
衆人回身望去,只見三道身影快步走來,兩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另一人是個三四十歲的大漢。
聞這一聲怒喝,瘦子一羣人全都一愣,待三人走上前來,連忙行禮道:“大當家。”
那大當家揮了揮手,而後看了身邊的兩名年輕男子一眼,又轉向重鸞,抱拳道:“這些人都是鄉野村夫,不識姑娘身份,驚擾了姑娘,是在下管教不嚴,還望姑娘莫怪。”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在場衆人皆傻了眼,獨獨重鸞與對面的三個男子毫不驚訝。
重鸞在嘉蘭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而後對三人微微頷首,道:“三位言重了,是我們途經此地,不知此地規矩,該是我們向大當家賠禮纔是。”
聞言,那大當家哭笑不得地看了身邊神色異樣的兩個年輕男子,不由得無奈一笑道:“姑娘可別這麼說,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咱們計較了吧。”
說罷,他狠狠瞪了那羣人一眼,那羣人倒也好識相,見他們的大當家都向這個姑娘賠禮了,不由得紛紛向重鸞三人垂首道:“姑娘恕罪,莫要生氣了……”
然而,他們卻還沒有搞明白,這個姑娘到底是什麼人,爲何他們的大當家會這麼懼怕她。
直到目送着馬車向着隱月山莊的方向去了,這羣人這才稍稍放了心,圍在大當家身邊,個個面露疑色。
只聽瘦子問道:“大哥,那姑娘是什麼身份?”
大當家瞪了他們一眼,道:“你們方纔可瞧見了我身邊的那兩人?”
瘦子點點頭道:“其中一個是慕容莊主,另一個年輕人……看那模樣俊俏,年紀也不大,氣勢倒是不小。”
大當家一臉嚴肅道:“那人便是江湖四公子之一的清玉公子段幹彰。”
瘦子一驚,道:“問月山莊少莊主?”
大當家點頭道:“沒錯,而你們攔下的那個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子。”
聞言,一羣人頓然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無論是隱月山莊還是問月山莊,都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更勿論他們身後的瀾玥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