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門不容易,葉明淨這個女帝尤其要小心。因爲她唯一的兒子目前非常年幼。
葉初陽的安全是重中之重。葉明淨原本打算留下計都,可採用了杜憫的計策後,計都就留不下來了。
左右權衡,她決定,京城中所有的天波衛除計都以外全部留下,保護葉初陽。木曜馮立暫時統領,衛七爲暗衛。與此同時,她還留下了綠桔。關照姚皇后,沒事別讓葉初陽出梧桐宮。
關於葉初陽的教導,她丟給了杜憫。暫時沒有給他另封職位。杜憫素質過硬,眼光長遠,對此並不介意。
京中的安全她並不擔心。慶國公孫顯、武成伯顧緝、思康伯世子江文道三家鼎立。便是茂國公世子王安園,如今也和御林軍副統領秦肅面上相處的不錯。皇宮的守衛足有保證。
政務方面,林珂在內閣已成氣候,葉明淨另提拔了一位大臣入內閣。便是原先的大理寺正卿,於光愷。大理寺卿這一職位,由右卿葛涵升任。同時,爲了制約方敬,她將董學成作爲隨行官員給帶走了。
葛涵很有刑偵天賦,葉明淨還給了他一道密旨。命其密切注視京城動態,如有動亂,可憑密旨於江文道處調用禁衛軍鎮壓。
最後,在臨出發前她還做了一件事。處理寧武關失守中所有瀆職的官員。其中就有一位謝家的遺孤,據說正是他偷取了寧武關的防禦地圖,送給了瓦剌人。此人定罪後,當即在鬧市被問斬。百姓爭相歡慶。
陸詔當日去草原雖說改了些容貌,卻不是完全變臉。相處時日多的人還是能看出來的。上次曼舒南就起了疑。故而葉明淨拋出一個替罪羊,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如此一來,米利達便無法以此再做文章。陸詔的秘密任務到這兒也算完滿解決了。
廣平六年八月,御駕北狩。
從長安城至雁門關一路,葉明淨時不時的將隨身攜帶的地圖拿出來觀看。夏朝和韃靼的邊界,從河北滄州一代的入海口開始算起,過雁門、寧武、偏頭三關,於黃河交界。然後再往西就是瓦剌忽金朵部的地盤了。韃靼的地盤葉明淨目前要不起。她能要的,也就是涼州城外往東開始的瓦剌地域。米利達若是也想瓜分瓦剌疆土,就看他是怎麼想的了。是要和大夏接壤的忽金朵部,還是內陸的莫桑朵。至於最遙遠的羅布朵,和大夏那是半點關係都沒有。任君折騰。
說起來,韃靼的地盤還真的很好。遼東、幽州全都在它的地界中,有入海口,有不凍港。大連、旅順、秦皇島。全在他家。
真是好命。她收起地圖感嘆。比之完全內陸的瓦剌,韃靼更有發展的前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韃靼人不擅長科技。教育不普及,民衆大多愚昧。自家就有風水寶地,還眼饞的盯着大夏。真是守着糧庫喊餓。
葉明淨在沉思,御輦內的計都放緩了呼吸,儘量不打擾她。
天色將晚的時候,御駕到達了汾州府。山西布政司、以及汾州官員早早的備好府衙花園以充行宮,將女帝一行人安頓下來。
陸詔下了馬車,凝視着皇帝陛下遠去的身影。瞳孔微微收縮。葉明淨身邊的那個侍衛他認識,正是在關外救了他的計都。這位計侍衛跟着女帝出宮,跟着她上龍輦,跟着她一路同車,現在,又跟着她進了一個房間……
怪不得
陸詔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半天后,臉上浮起微笑,得體的和前來打招呼的汾州官員寒暄起來。
葉明淨進了房間後顧不得休息,當即寫了幾封密信,命人快馬送走。隨後便召見了陸詔。
“朕以爲,米利達不會老老實實的坐下來談判。”她道,“顧朗候在雁門關,大軍雲集。朕的安全基本無礙。米利達若是想下手,應該是在其他的地方。”
陸詔環視了一下房間,只看見幾個內侍。頓了頓,道:“陛下的意思是……”
葉明淨笑道:“若你是米利達,你會怎麼做?”
陸詔也笑道:“雁門關大軍雲集,別的地方自然防守的軍隊就會缺少。臣若是米利達,便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不錯。”葉明淨點頭贊同,“一邊談判穩住我們,一邊找防禦薄弱的地方下手,打我們個措手不及。到時不光是損失巨大,談判還會變的被動。再者,他若是暗中聯絡瓦剌,在黃河邊界以西地方出兵。一個不小心,我們暫時領先的優勢就蕩然無存。”
陸詔想了想:“長安城的守備大軍不能動。西域新城的二十萬大軍正在和烏丹臣交戰,也不方便動。陛下若是要重點防禦,該從哪裡調兵呢?”
葉明淨脣角微勾:“悟遠,你覺得朕擺一出空城計如何?”
空城計?陸詔思慮片刻,臉色頓時一白:“陛下,您要撤走顧朗的大軍”
葉明淨笑:“悟遠果然知道朕的打算。”
陸詔正了臉色:“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北狩之事已是危險。若再如此安排,只怕會出意外。”
爲了保護北上和談的皇帝。各地抽調了不少軍隊,在雁門關處形成包圍。顧朗親自指揮,爲的就是保證葉明淨的安全。葉初陽只有三歲,各地葉氏宗族猶有其他成年男子。國內戰事初平。西域新城的發展計劃還沒有開始。這個時候若是葉明淨出事,大夏頃刻間就要風雨飄搖。可以說,葉明淨這個女帝的性命隨着她掌握了大權,前所未有的重要了起來。
葉明淨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步。沉吟道:“悟遠,依你之見,韃靼王米利達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詔想了想,回憶道:“米利達汗三十來歲的年紀,身材中等,平日說話很和氣。力氣很大,據說能拉開三石的弓。和突不花爾模一樣,都是能征善戰之輩。”
葉明淨又問:“治國之才呢?如何?”
陸詔的面色瞬間凝重了起來:“知人善用,敬賢尊士。開疆闢土,胸懷大略,乃一代明君。這次若不是達達忽兒上了當,還有“天工所”的守城新器,米利達不會如此狼狽。”
葉明淨的臉色也凝重了。竟然能得到陸詔這般高的評價。
“米利達是什麼時候登上汗位的?”她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陸詔回答:“十六歲的時候。他們幾兄弟當時爭鬥的很兇。最後,最年幼的米利達贏了。臣知道的不是太清楚。韃靼那時還沒有自己的書籍,沒有記錄史書的官員。很多重要的事都是口口相傳。直到米利達登位後,他學習漢人文化。組織了一些學者照着漢字創建韃靼文字。現在國事文書方面要正規多了。而且這麼一來,大部分的新興韃靼貴族都會說漢話,寫漢字。”
葉明淨嘆了口氣。民智開化,米利達確實是個有遠見的。十六歲到三十來歲,十幾年的強國之君做下來,想必會非常自信。
“就照空城計辦。”她道,“朕不能功虧一簣,葬送大好局勢。有顧朗和計都在,朕不會有性命之憂。”
陸詔眼睛閃爍了一下,慢吞吞的道:“計侍衛的武藝很高吧。在草原時,他就救了臣。”
葉明淨也知道那次的事情,笑道:“的確。也正是因此,朕纔敢定下這般計劃。”
陸詔欲言又止。
葉明淨低頭回顧計劃,確定方方面面都周全後。剛一擡頭,就看見陸詔滿是傾訴的眼睛。
她嚇了一跳,輕聲道:“悟遠,你退下休息去吧。”
陸詔沒有動,靜靜的站在那裡:“陛下,臣不會再有孩子了。臣想和早早親近一些,可以嗎?”
葉明淨一滯,垂下了眼眸。
這真是一個難辦的問題。陸詔的要求很正常,但若是滿足,則會帶來很不好的後果。拒絕?現在還不到廢棄他的時候。況且,陸詔雖說有幾分心思,大逆不道的事卻還沒有做。爲人君者,必須要會駕馭臣子。怎可臣子一出難題,就驚慌失措的遠之、滅之。如此一來,能留在身邊的也只有庸才了。
“你想如何和他親近?”她同樣慢吞吞的問。
陸詔的表情很懇切:“臣想着,臣在京中時,能時常見到他的面,聽他說說話,和他聊聊天。”他頓了一下,似表明心志般重點補充:“陛下若是擔心,可以在一邊看着。臣絕不會說不該說的話,也不會教導什麼。”
葉明淨啞然。沉默片刻:“回京後,朕會安排。”
陸詔立刻綻放出欣喜的笑容:“謝陛下。微臣告退,陛下早些休息。”乾淨利落的離開。
葉明淨凝視他遠去的背影,一動不動。
計都從陰影中走出:“陛下,該睡了。”
葉明淨喃喃自語:“你說他是什麼意思?”
計都不情不願的接道:“大約是父子天性吧。”
“是嗎?”葉明淨反問,“他的徵糧差事結束後,是一直待在京城的吧。好幾個月的時間,怎麼沒見他提及此事?怎麼不見他父子情深?”
計都不知該說什麼。本能告訴他,他不適合對陸詔的行爲發表任何意見。
葉明淨繼續自言自語:“他那時在忙什麼來着?對了,忙着和薛凝之、齊靖結交,忙着拜訪林珂,忙着收服東陽侯府,忙着見京中的官員。他還真是忙。”聲音越說越輕,“要忙事業,要忙收入,要忙人際交往,要和朋友出去Happy。每月丟下錢養家,有空了陪妻子吃頓飯,買些禮物。這便是好男人了。真是難得的好男人啊。呵呵”最後的笑聲短促刺耳,帶着說不出的詭異。
很好。陸悟遠,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時間、多少能耐。究竟能不能面面俱到。
葉明淨霍然起身,腳步蹭蹭的走進臥房。
計都怔怔的站在原地,皺着眉頭回想剛剛聽到的低語。
唉,昨天的欠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