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淨微微一笑:“王老卿家,禁衛軍和御林軍一般,如今都有大半人馬空缺,一時半會兒的也難以湊齊全。以朕之見,不妨將這些將士調至御林軍。老卿家以爲呢?薛恪一家謀反,御林軍現在還沒有指揮使。朕記得老卿家的世子十分能幹,想來定可勝任此職。”
御林軍?王綰心思活絡開來。女帝提出的,是條件交換。王家將勢力撤出禁衛軍,轉而投向御林軍。御林軍由着薛家經營多年,現下正好羣龍無首。安園帶着嫡系過去經營,不會有太多的問題。
王家損失的,是在禁衛軍中的一半勢力。得到的,卻有可能是整個御林軍。他想了半天,答應了交換:“……老臣替犬子謝過陛下厚愛。”
回到家中,他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長子。王安園一聽就爆了:“御林軍?父親你糊塗了”
王綰很不高興,任誰被自家兒子這麼鄙視都會不高興的,鬍子一吹,眼睛一瞪:“放肆——”
王安園一陣膈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過於激動了。可是他能不激動嗎?他家老爹以爲佔了個大便宜,實際上壓根就是在自找苦吃
“父親。”他鎮定下了口吻,“您想想,如今御林軍裡低級官職空缺,這補上來的可不是都由着您說了算的。皇上一定也會派心腹安插人手。咱們在御林軍這一塊兒,什麼都得從頭來。哪比得上禁衛軍?半壁江山是穩坐,轉而把持住另一半也不是難事。”
王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以爲你爹我老糊塗了不成?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道。只是這事由不得我們,陛下的手上有把柄。”
“把柄?”王安園不明白。
王綰恨恨的將銅匭資料一事說了:“……幾個人全都扯進去了。歷年啊從她設了銅匭開始,足足有五年。月月不斷。現在還在增加。你說她知道的有多少?”
王安園這才變了臉色:“她一直沒聲沒響的,竟是在這兒留着?”
王綰嘆氣:“禁衛軍就別想了。你乖乖的去御林軍從頭打天下吧。花個三五年的時間,和原先也是一樣的。”
王安園面色數變:“也只能先這樣了。”心裡卻涌起了一股不服輸的氣勢。他未必就要用上三五年。
王綰見狀搖搖頭,兒子是少年人,銳氣十足。太急於求成,素不知欲速則不達,穩妥二字才最是難得。
廣平女帝很快頒佈了一系列的人事調動。茂國公世子王安園出任御林軍指揮使,副指揮使則是由兵部推薦,承慶十八年的武進士,秦肅。思康伯世子江文道任職禁衛軍總統領。景鄉侯世子齊靖分管內務府。大內侍衛統領由剷除叛逆時表現突出,得到破格提拔的滕子忠擔任。
葉明淨的三百親衛兵正式被任命爲精銳驍騎隊。由校尉顧朗任總統領。下設三個分隊,每分隊一百人。第一分隊的隊長是孫承和,二分隊隊長賀安鵬,三分隊隊長楊秋槐。軍需官,江涵。
此外還有一些不太重要的調動。
然後是封賞。凡是在剷除叛逆的行動中,有傑出表現的,都有了不大不小的封賞。別的不多說,顧朗的封賞尤其特別。葉明淨賞了他一幢宅子。
送禮就要送到人心上,顧朗謝恩謝的感動而真誠。御賜的宅子,不住就是不敬。他和袁鹿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擁有自己的家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很特別,沒有得到任何封賞,這人就是陸詔。他的身份是舉人,他的賞賜被葉明淨挪到了後面。待到他考中進士的時候。不過他也有隱形的好處,內閣四位閣老都記住他了。
事態穩定了一段時日後,禮部尚書嚴守正果然向她提起了選納後/宮的事。他比當年的黃庸行聰明,沒有明目張膽的遞摺子,而是事先在南書房裡隱晦的提及了幾句。
葉明淨當然不會鬆口。好不容易伸展開了手腳能睡個安穩覺,沒得再弄一堆男人進來和自己搗亂。於是她便將要守足二十七個月的決定說了。嚴守正心領神會。次日小朝會的時候,他先假模假樣的提議要選納良家公子充實後/宮。然後葉明淨哀痛欲絕的表示要爲父皇守孝。方敬事先也得到了通氣,反正離傳說中的圓房年紀還有兩年,二十七個月後剛剛好。他犯不着爲這類小事違逆女帝。便一邊稱讚陛下的孝心,一邊表示贊同。
勳貴們則是需要一個緩衝期,來好好的觀察和判斷這位新皇。故而也沒有什麼異議。女帝后/宮的暫時閒置,就這麼定了下來。
事情解決後,葉明淨去了宗人府。
皇權已經順利交接。唯有一個人至今還沒有發落,就是被關在宗人府的薛洹之。
宗人府牢房的環境不怎麼樣,裡面也沒關着什麼人。主管這一塊的福壽公主沒有爲難他,給了他一個單獨房間,還外帶一個朝南的小院子。只是他雖是庶子,到底也是奶媽、丫頭婆子呵護着長大的少爺,沒動手做過粗活。打掃院子、清除老鼠、鋪稻草、倒馬桶這些事他做的跌跌撞撞。兩個月下來,整個人都變得破敗不堪。
葉明淨站在鐵柵欄外,看着院中曬太陽的男子。一身單薄破爛的長衫、亂蓬蓬的頭髮、灰黑的臉,很難想象這人在兩個月前還是意氣風發,穿着精美長袍,優雅的提筆,在一兩銀子一張的上品宣紙上潑墨作畫。
薛洹之察覺到有人,轉過臉。一見是葉明淨,冷笑道:“怎麼,來送我上路?”
葉明淨嘆氣:“洹之,你爲什麼從來就不能聰明一點兒呢?朕犯得着殺你嗎?殺了你,不疼不癢。留着你,還能盡顯朕顧念舊恩。反正你待在這裡也翻不了風浪。”
薛洹之聞言臉色鉅變,猛的衝了過來,尖叫道:“是,你聰明你把所有人都耍的團團轉。我家裡人呢?死了?還是發配?”
葉明淨神色不變:“死了。所有的人。滿門抄斬,一個不剩。”
“一個不剩”薛洹之驚叫,“你,你好毒的心”
葉明淨冷笑:“薛洹之,這世上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就是你。要不是你起了異心,他們根本不會有事。朕若是心軟些,被你們得逞了。今天在這裡頭的人就是朕”
“胡說”薛洹之大叫,“我纔沒有你那麼惡毒。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廢掉你”
葉明淨嗤笑:“說你傻你還不信。朕就問你一句,你們若得逞了,你和劉飛雲要怎麼分朕?單日歸你,雙日歸他?”
薛洹之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葉明淨繼續嗤笑:“或者你要制住他。你又怎麼制住他和他全家?還不是一樣殺人?”
薛洹之沉默,半天后問:“我父親和家裡的人真的都死了?薛凝之沒有救他們?”
“沒有。”
薛洹之慘笑:“那我還活着幹什麼?你殺了我吧。”
葉明淨淡淡的轉身離去:“朕說過,朕沒必要殺你。”
當晚,宗人府來報。薛側卿打破瓷碗,割脈身亡。
次日,葉明淨於下午時分去了東苑凌虛觀,在三清像前燒了香。對着殷戒道:“你這道觀十分不好,道家不講究輪迴。若是寺廟,朕還能找和尚念念往生咒。”
殷戒摸摸鬍子:“陛下大可以去寺廟。報恩寺、清源寺香火都很旺。”
葉明淨嘆了口氣:“那姓王的,現在可好?”
“很好。”殷戒道,“吃吃睡睡,適應的很。腦子還算不錯,道家典籍已經能背上幾篇了。陛下可要見他?”
葉明淨淡笑:“不用了。他能過的平安,朕也就放心了。”
話是這麼說,臨走時,葉明淨還是去遠遠的看了一眼。王安築穿着藍黑相間的道袍,髮帶木簪,面色粉嫩。坐在院子裡捧着一本《養生主》在背誦。院中栽有一棵高大的合歡樹,樹下歡快的跑着四五隻小雞,在地上啄食。
殷戒見她遙望了許久,試探的問:“陛下可是捨不得了?”
“不。”葉明淨微笑,笑的很燦爛,“只是覺得他這樣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十一月初的時候,翰林院散館考試。黃陌的成績很好,第二名。方敬、董學成等一班父輩的同僚有心提攜他,擬了個戶部主事的六品職位,承報給葉明淨。
葉明淨對着一堆人名和任職沒什麼大意見,唯獨單單挑出了黃陌:“戶部?四川清吏司主事?”
方敬咳嗽了一聲:“陛下,黃陌此人年少老成,心思細膩。散館的成績又排在第二,故而臣等以爲在戶部任職較爲適中。”
葉明淨輕笑:“第二名是很好的成績了。朕記得他的進士錄取名次可比這低多了。由此可見此人成長的速度很快。既然有此等才華,爲何不是留在翰林院任侍讀、侍講?”
方敬頓時語塞。他能說什麼?翰林院是皇帝的秘書處,未來內閣大臣的培育地。黃陌是黃庸行的長子,他想都沒想過要把他放進這兒來。
董學成趕緊道:“若是陛下有意栽培,不如就將他任職侍讀、侍講?”
哪有那麼好的事你們不就是擔心我給他小鞋穿麼?葉明淨似笑非笑:“朕聽聞黃陌七歲時就跟着黃老大人來京城,此後一直居住在此。他對京城想必應該熟得很。”
方敬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只得含含糊糊作答:“……確實是七歲就來了。”
葉明淨又是一笑:“總呆在京城有什麼意思。十幾二十年的,悶也悶死了。年輕人還是外出多跑跑的好。依朕看,黃陌就外放吧。”
外放?遠離權力中心?方敬一下子怔住了。如果這是他的兒子,他一定贊成。外放有很多種,只要挑個好點的地方,朝中再有人,三年一考評。升遷起來會非常快。調回京城再任職也有了資歷,可以擔任重要的位置。但這個前提是朝中得有人。現在的黃陌顯然不具備這個條件——
遲來的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