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旌旗飄揚。檢閱場上沙沙的話語聲惹得薛皇后心煩意亂。半個時辰後,承慶帝沒有從森林裡出來,她的臉色開始有些不好。一個時辰後,還是沒有動靜。薛皇后終於坐不住了。剛要起身,東陽侯陸震眼尖的叫道:“陛下回來了”
薛皇后擡眼一看,果然,暗金色的汗血馬邁着穩健的步子從密林深處走出,馬上的騎士不是承慶帝又是哪個。她大喜,帶頭迎了過去:“陛下真是讓人擔心,去了這……”
突然,她的話戛然而止。眼睛突楞楞的看向承慶帝的身後。
一隊體型彪悍的士兵像從地裡冒出來一樣,肅穆井然的走在皇帝身後,每個人的手上都拖着一個蒙面黑衣人的屍體。承慶帝原本的侍衛則全都不翼而飛。
檢閱場上原本紛雜的說話聲頃刻間消影無蹤。晉國公薛惟目瞪口呆,手指顫抖的指向士兵隊伍的後排。後排的士兵們大多牽着馬匹,每一匹馬上都馱着一到兩個侍衛的屍體。最後一匹馬上的屍體則沒有穿侍衛服。織錦緞面箭袖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異常耀眼。這是一個貴族子弟。
勳貴們的第一個反應是在人羣中搜尋自家的孩子。片刻後,不少慶幸的人鬆了口氣。
承慶帝翻身下馬,拍了拍呆立在原地的薛皇后:“嚇壞了吧。別怕。不過是些宵小之輩。已經沒事了。”
“皇上,皇上,這……”薛皇后這才“哇”的淒涼出聲,“您沒事就好。”
承慶帝安撫的拍拍她的手:“朕沒事,朕沒事。”
晉國公薛惟站的最近,大膽問道:“陛下可是遇着了險情?”
承慶帝淡淡的道:“林子裡來了刺客,多虧顧小卿家及時趕到,現刺客都已伏誅。”
在場的衆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薛惟才注意到承慶帝身邊有一位不起眼的士兵,正是顧緝的三子顧朗。
承慶帝沉着臉走上檢閱臺,朗聲道:“現有刺客混進上林苑獵場。意圖行刺於朕。朕現已無事,唯睿國公之子葉息矜於紛亂中誤中流矢喪生,朕不甚悲痛……”
衆人終於看清了最後一匹馬背上的人,錦衣貂裘的葉息矜全身冰涼,顯然已經氣絕多時。胸口插有一柄和犧牲侍衛身上同樣材質的白羽箭。
謝家父子如同雪水倒灌,渾身冰涼。轉身欲有所動,突然聽見場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一隊隊陌生的士兵衝進檢閱場。大約有三四百人。這些人眼神冷漠,毫不留情的將檢閱場圍了個嚴實。一隻蒼蠅都別想飛走。
臺上,承慶帝繼續道:“……朕授命顧朗戒嚴上林苑獵場。衆位卿家不可擅自離開,待事情查清楚後自有定奪。”說完,他扶着譚啓的手離開高臺,進入金頂帳篷。
顧朗朝衆人拱了拱手,中氣十足的道:“各位大人,請各自歸帳,不可隨意出門,不可互相尋訪。場中和帳外都有士兵把守,還望諸位大人給予配合。”然後他一揮手,幾隊士兵移步,檢閱場至帳篷區出現了一條通道。
各位爵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晉國公薛惟第一個走向通道,大聲道:“各位,我等身正不怕影斜。只需靜候便是。老夫先行一步。”他率先走進了自家的帳篷羣,那邊同樣有士兵把守。
茂國公第二個出列,笑道:“老夫也是,怕這些作甚。”也從那條通道走回了他家的帳篷羣。
有了這兩個帶頭,後面的人就很快有了鬆動。紛紛順勢各歸各家。而檢閱場外,不斷有士兵踏足而至的腳步聲。獵場這裡的兵眼見着是越來越多。東陽侯陸震瞥了兩眼,發現這些人應該全是由西域歸來的大軍。人數在不斷增加中。心頭一凜。不由暗自慶幸,自家兒子、女兒和侄兒今次都沒有來。
檢閱場上的人很快散了個乾淨。顧朗安排好守衛後,走至金頂帳篷外,向承慶帝稟報:“臣顧朗求見。”
譚啓從帳中走出,帶他入內。承慶帝坐在虎皮褥子上,歪靠着迎枕。十一歲的五公主葉明淨坐在他身邊,正用一雙小手給他捏拿腿部的穴脈。
顧朗飛快的掃了一眼帳內的情景,就低下頭向承慶帝彙報:“……各位大人皆已回帳,場外已無閒人。刺客無一活口,從面貌上看,應是西域人士。”
承慶帝拿着茶盞沉默了片刻,冷笑道:“好麼,勾結外敵。他們就不怕引狼入室嗎?一個帳篷一個帳篷的給朕細細查,地方就這麼大,朕倒要看看,他們到底帶了多少閒雜人進來。”
顧朗遲疑了一下,道:“陛下,獵場中皆是各位爵爺大人,臣官職微小,只怕……”
承慶帝看了他一眼,斯條慢理的道:“朕不會讓你爲難的。徹查一事,由五公主辦理。你從旁協助。可有問題?”
顧朗立刻聲音響亮的回答:“臣遵旨。”
承慶帝回過頭,示意葉明淨停手,問她:“你可害怕?”
葉明淨單膝跪地,行禮道:“兒臣定不負父皇聖恩。”
承慶帝點點頭:“你去吧。順路將你母后叫來。”
葉明淨點頭稱是。起身退出了帳篷。
到了帳篷外,她對顧朗道:“凡事當以身作則,上行下效。顧大人,就從我的帳篷處先搜起吧。”
顧朗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道:“末將聽命。殿下,末將只是一個校尉,當不得公主稱大人。”
葉明淨從善如流:“顧校尉,既無異議,就先去皇室帳篷,請。”
顧朗落後她半個身形,兩人帶着一隊士兵向後妃帳篷處走去。
葉明淨的帳篷裡並沒有多少人,主帳裡只有桔子和杏兒,葉明淨吩咐她們把所有的櫃子都搬開、打開,又主動將帳篷簾子捲上,帳門打開,使外面的人可以一覽無餘。
杏兒頗爲氣憤,對桔子嘀咕道:“怎麼能連箱籠都打開呢,都是女兒家的東西。公主的衣物豈能給外人瞧見?”
顧朗的臉頓時有些泛紅。葉明淨喝道:“亂喊什麼不知道這些箱籠、角落裡最容易藏人嗎?真要躲進去兩個人,你就小命不保了。看一看,也是爲了你的安全着想。快去把那衣服都翻翻,萬一真藏了人,又將衣物蓋在上面,你哭都來不及。”電視劇上經常這麼演,別以爲箱子一開,看見裡面是衣服就能鬆口氣。壞人狡猾着呢。
杏兒嚇了一跳,爲着自身安全,連忙將每個箱子和衣櫥都翻了個遍。
顧朗大窘。心下卻稍安。這樣一來,搜查工作就不是那麼難了。
翻完帳篷,確定裡面連只貓都沒有後。葉明淨道:“你們兩個,跟着我去搜查一些女眷的帳篷。這裡就交給馮立看着。”
搜完了自己的帳篷,第二個地方就是薛皇后處。
薛皇后被承慶帝叫去了金頂帳篷,她的帳篷就由雲潔負責。葉明淨將厲害關係一講,杏兒又添油加醋的補充了一番她剛剛的經歷。雲潔也就痛痛快快的將箱籠櫃子搬開,各個角落裡都搜了一遍。並且主動將手在箱子底部、櫃子深處都翻了翻。示意沒有異常。
接下來是安妃、瑾妃等人。安妃支持女兒的公主,瑾妃見皇后處都被搜過了,只得捏着鼻子讓宮女們折騰。行刺皇上可是大事,多年的宮廷生涯讓她知道,這種時候乖乖配合纔是上策。
后妃處很快搜完了。宮女太監們的帳篷羣也細細搜索了個遍。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發現。皇帝死了,后妃也就跟着玩完,沒人會這麼傻。
這裡只是一個訊號和表態。真正的重頭戲,在下面的勳貴世家那裡。
顧朗的臉色也變的肅穆起來,回頭細細的掃視了一下自己的兵,一字一句的道:“不可徇私枉法、不可巧取豪奪、不可藉機鬧事。違者軍法處置。可聽清了。”
士兵們齊聲喝道:“謹遵校尉令。”
顧朗點點頭,問葉明淨:“從何處開始搜?”
葉明淨道:“我不懂行軍打仗,也不會搜捕逃犯。顧校尉定奪吧,不可讓刺客同黨逃竄就行。”
顧朗道:“既這樣,末將就將住宿區分成幾大區域,各自嚴守。我等可從外圍逐一搜索。”
葉明淨毫無異義:“此事由顧校尉定奪。”
第一個檢查的是晉國公家,薛惟帶着薛渭之很配合的輔助他們的行動。薛凝之目光沉靜,淡淡的站在一邊注視。
心思多的人就是複雜。葉明淨嘆了口氣,走到他身邊,輕聲道:“凝之,我父皇差點出事。”
十一歲的女童身形幼小,仰望着薛凝之,目露祈求。
薛凝之心中苦笑。顧朗好巧不巧的恰時出現,葉明淨以十一歲的稚齡帶兵搜查,他再看不懂這裡面的蹊蹺就白活了。皇家子弟無情,這一場計劃竟是瞞了他們四個分毫不漏……面對着女孩祈求的眼神,他終是心軟。罷了,哪怕她是裝的,至少她也願意在他面前假裝。她需要朋友,他就當她的朋友。
薛凝之和緩了目光,低聲關切的道:“主使之人還未抓到,公主小心。”
葉明淨展顏一笑:“我會的。”
士兵很快來報,晉國公這邊沒有異常。顧朗點頭,對着薛惟客氣幾句,和葉明淨一同離開。
薛惟目送他們離去,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的小兒子,再看看站在角落裡的薛洹之。目光微微閃動。
齊靖就沒有薛凝之那麼好說話了。他原本就擔心的要死,問母親,母親推說不知道。正急得團團轉,一見葉明淨就跳了起來,劈頭就要問話。
福壽公主嚇得一把拉住兒子,狠狠瞪了他兩眼。纔對着顧朗道:“見笑了。務必拜託顧校尉幫我們仔細搜查看看,省的總是提心吊膽。”
景鄉侯向來附和夫人,打着哈哈道:“是啊,是啊。真是危險。對了,顧校尉可查到了線索?”
顧朗一愣,爲難的看向福壽公主。
福壽公主懊惱的用另一隻手拽過丈夫,低聲喝道:“你糊塗了這也是能問的”
景鄉侯訕訕住口。葉明淨瞧着一家子分外覺得有趣,忍笑道:“打擾姑姑了,我們還需去別處看看。姑姑早些休息吧。”說完對着怒目橫視的齊靖眨了眨眼睛。
齊靖鬱悶的心情立刻就好了起來。
努力還債,再去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