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葉明淨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吩咐身邊的人退下後。喊了計都過來。問:“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計都道:“查到一些。其中三個文士有功名在身,是爲着明年的春闈來的京城。那個甩袖子的人叫原青,字子少。出身西林書院。那個有遠房表兄和黃尚書侄子是同窗的,叫陳智,字子愚。還有一個叫蔣燦,字仲德。除了這三人是舉人外,其他的都是秀才。具體的資料在這裡。”他遞過一張紙給葉明淨。
葉明淨看了後,取出一個裝訂好的藍皮書冊。拿過一支鵝毛筆沾了墨水,用漢語拼音在本子上記下了這幾個人的資料和桃花塢中發生的事。
雖然她現在已經有了很好的記憶力。但曾經身爲普通的人的她還是習慣於將事情記錄下來。俗話說的好,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麼。原先是因爲怕不保險,才一直沒有嘗試。直到李若棠的日記給了她靈感。漢語拼音在這個時代,比什麼密碼都保險。
寫完後,她又特意加了註明:敵人。然後放心的燒掉了那一張紙。
計都目不斜視的看着她一番動作。葉明淨吩咐他沒事了後,徑自退到宮殿陰影深處。
下午回到上書房,葉明淨問四個伴讀:“禮部尚書黃庸行上奏摺的事,你們誰知道?”
齊靖冷哼一聲:“那個老傢伙,動不動就滿口禮法規矩。依我看,就是譁衆取寵!”
孫承和洋洋得意的一笑:“這回你們的消息可沒我靈通了。告訴你們,黃尚書的奏摺,皇上只批了個‘知道了’。其它的,什麼也沒說。”
江涵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回去後,也問過我父親。父親讓我少管閒事,只認真讀書便好。”
孫承和挺起了精瘦的小胸脯:“你忘了我二姐夫是誰了?”
薛凝之恍然:“是了。我怎麼給忘了。你二姐夫是董學士的兒子,在禮部任職來着。”
孫承和得意的道:“是禮部儀制司的主事。別看只有六品,我二姐夫人緣可好了。這事,他早就讓我姐回來和家裡說過了。他怕我心慌,特意囑咐我要穩住心神。過繼這事兒,沒那麼容易辦成的。”
葉明淨又問薛凝之:“你家裡人又是怎麼和你說的?”
薛凝之遲疑道:“也是讓我好好讀書。”
齊靖插話:“你們都算不錯了。我娘可是劈頭訓了我一頓,說我不該攛掇着淨兒表妹去荒郊野嶺的地方。聽些不三不四的話。”
葉明淨嘆了口氣。四個伴讀到底還是孩子。這次的過繼皇嗣事件,家裡的主事人對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採取了隱瞞的態度。在這邊看來是得不到什麼好情報了。
下午的課,她根本沒心思上。好容易混到騎射時間,孫承和第一個飛奔出去。齊靖等人見她還在寫寫畫畫,打了聲招呼,也就先行了。
葉明淨坐在書齋裡托腮沉思。
一個高個子的陰影籠罩住了光線,一雙指甲修剪的圓潤整齊的手,抽出了她桌上的紙。
擡眼一看,是林珂。
林珂一眼掃過紙頁,蹲下身子,微微一笑:“涼郡王家雖然只有一個嫡子,不過,他胞弟家卻是枝繁葉茂,正室夫人生了三個兒子。”
葉明淨凝視他片刻,輕聲道:“林學士。我自幼生長在這宮裡,連家裡有哪些親戚都不知道。他們共分了幾支旁系,有多少男孩、多少女孩。現在在哪裡。生活過的怎麼樣,平時有什麼愛好。我全都不知道。”
林珂輕聲低語,如同呢喃:“公主想知道這些,也不難。”
葉明淨睜着一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信任的看着他:“那就麻煩林大人了。”
林珂嘴脣微動,低聲輕言:“臣遵旨。”
葉明淨來到騎射場時,心情好了許多。
兩個宮女領着一個小姑娘正站在一邊,見她來了,兩眼一亮。直接跑了過來。
葉明淨笑道:“你怎麼進宮了,什麼時候來的?”
蕭曼嘟着嘴,假裝生氣:“我不進宮怎麼知道自己被騙了?你裝得可真像!商家女,姑蘇人,竟然連我大哥都給騙了。大哥回來和我說,我還以爲他在逗我呢!誰能想到是堂堂公主在捉弄人?”
葉明淨攙了她的手:“好姐姐,我也是不得已。你不知道,昨兒個,可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出宮門遊玩呢!你就別生氣了。我給你挑匹好馬,你騎回去,當作我的賠禮,好不好?”
蕭曼甩了手:“可不敢生公主的氣。公主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
葉明淨道:“那你是不要馬了?”
蕭曼眼一斜,“撲哧”笑出聲來:“要!幹嘛不要。我要挑最好的,心疼死你!”
孫承和騎着馬跑了過來:“你們怎麼還在這兒囉嗦,快上馬!這回我們的人數可是雙數了,三人一組,比一比騎射怎麼樣?哎,那個蕭曼,你會騎射吧?”
蕭曼不屑的瞥他一眼:“我還會打馬球呢!你要不要比比?”
孫承和一驚:“真的!”隨後滿臉羨慕,“父親說,我年滿十四歲,才能正式上場……”然後,他又振作起來:“既然你騎射好,那咱們就來比一比。等我十四歲後,再一起打馬球。”
蕭曼痛痛快快的玩了一下午。
和嫂嫂一起回到家後,蕭炫擔心的迎了上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梁氏滿臉喜悅:“曼兒投了五公主的緣,騎了一下午的馬,還比了射箭。”
蕭炫一臉驚訝:“騎射?公主和你?”
蕭曼點頭,俏臉上健康的紅暈還沒有完全退去:“是呀。公主的騎射功夫很好的。她還會拳腳,和幾個伴讀能鬥半天呢。跑的也特別快。父親還說我野,真應該讓他來見見這公主。到時候就知道了,我還是很有規矩的。對了,她還送我一匹小馬,可精神呢!她讓我好好練。說今年秋狩的時候,要和我一塊兒試試身手。”京城裡的大家閨秀都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她一直找不到什麼玩伴。好容易有了一個和她有同樣心性的朋友,蕭曼恨不得能天天在一塊兒玩。
蕭炫的臉色就凝重起來,小妹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和軍營裡一幫半大小子從小野到大。而能讓小妹佩服的……
“公主每天都練騎射?”他問。
“對呀!”蕭曼滿是羨慕,“上書房的課程就是這麼安排的。每天都有。”可以公然玩樂,多好!
“你跟我來。”蕭炫一臉深思的將小妹帶進書房,屏退左右,“今天你們是怎麼玩的,都說了些什麼。一字不落的告訴我。”
蕭曼喝了杯茶,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蕭炫沉思:“曼兒,你有沒有發覺公主對你特別親近?比如說,她送了你一匹小馬。那可是進貢的西域良駒,是御馬。你們不過見了兩次面,這禮物是不是太貴重了?”
蕭曼笑道:“我也這麼問的。她說,她是有事求你幫忙,這才送馬來賄賂我。”
蕭炫一愣:“找我幫忙?”
蕭曼看他滿臉警惕的樣子就笑了起來:“看你緊張的!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打聽一些消息。公主說了,她在深宮出不去,什麼朋友都沒有。家裡的親戚也都沒見過。想讓你幫她打聽一下,他們葉氏皇族,還有幾支旁系,家裡孩子多不多,平時都玩些什麼,有沒有和她一樣天天讀書。就這些,簡單吧?”
蕭炫如同被雷擊中一般,臉色唰白。好半天后才苦笑:“是很簡單。曼兒,這事畢竟事關皇族。大哥自有主張。你出了門就將這問話給忘了。誰都不要提,可明白?”
蕭曼嘴一撇:“又不是什麼大事。”
蕭炫大怒,厲聲喝道:“什麼叫不是大事!探聽皇家隱私,這還不算大事嗎!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京城!”
蕭曼嚇了一跳:“你,你……你兇我……”她眼眶立刻泛紅,眼淚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蕭炫嘆了口氣,儘量放柔了聲音:“曼兒,京城和咱們海疆不同。這裡的人,個個都有自己的心思。你是靖海侯家的嫡女,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了蕭家。你要聽大哥的話,大哥不會害你的。”
蕭曼抽噎了一會兒:“你是說,公主和我好,是想利用你?”
蕭炫怔了怔,嘆道:“也不能這麼說,大家各取所需罷了。只是……我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就有這樣的城府。她對你到不至於有什麼壞心,只是她這心眼……唉!大哥是怕你吃虧。”
蕭曼擦了擦眼睛:“大哥,公主對我好,不是裝的。這我能分的出來。家裡的姨娘們對着我笑,我知道那笑是假的。今天公主也對我笑。那笑,一點兒都不假。”
蕭炫揉了揉額頭:“也許吧。她畢竟只有十歲,總還是需要玩伴的。那四個伴讀,都是男孩子……罷了,你自己多注意些。宮裡的話,記得別往外傳就行。”
蕭曼咬了咬脣,沒說什麼。
梁氏敲門進來,叫他們去吃飯。嗔怪的道:“有你這麼當哥哥的嗎?妹妹累了一天,還要關進書房訓話。我可不依。飯菜都要涼了,什麼要緊的話非要趕在這個時候說!”
她招過抱着兒子的奶孃:“來,寶哥兒。和爹爹姑姑笑笑,咱們一起吃飯去。”
一歲多的小男孩兒咯咯的裂開嘴,露出四個小米牙,衝着父親傻笑。
蕭炫的心頓時變的酥軟。接過兒子抱在手上:“餵過寶哥兒了嗎?”
梁氏拉過小姑子,遞給她一條手帕。白了丈夫一眼:“等你來問,人都要餓傻了。寶哥兒自然是吃過了。可你呢?我可告訴你,我們這一大家子都指着你呢,你可不許糟踐自己的身體。”
蕭炫勾了勾嘴角,抱着兒子走出書房。
是啊!這一大家子都指着他呢。還有遠在南方的父母弟妹。他需要好好的謀劃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