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陽奇道:“爲何不可?”
顧茗縮了一下,細聲道:“陛下如此安排,定有她的道理。我,我只是一時想不明白。等想明白就沒事了。”
葉初陽越發奇了:“你都想了幾天了還沒想明白。可見再想下去也是不明白的。何況我也有些不懂,不如去問了母親直接求來答案的好。你忘了,先生教過我們,不懂就要問。如今不問母親卻去問誰?”
顧茗急的都快冒汗了。殿下,那是您的親孃,您去問話自是百無禁忌。可他是誰?不過是一個大臣的次子。陛下對葉初陽有問必答,不代表對他也一樣。這要惹惱了,可怎麼好?
也許所有寄人籬下的孩子都生性敏感,顧茗死活不願去,並努力打消葉初陽的念頭。可葉初陽是誰?大夏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第一人。葉明淨雖不溺愛他,但對於有問必答這一項,還是做的很到位的。只有知道孩子在想什麼,才能更好的輔助他的成長。故而她向來鼓勵葉初陽有疑惑就問。
所以若單單是顧茗一個人疑惑也就算了。可現在葉初陽通過被提醒,也覺得有些奇怪。於是這問題便算是替他自己問的。當下就風風火火的跑去葉明淨的書房。顧茗沒有辦法,只能也跟着跑了過去。
葉明淨正在書房看銅匭中積壓下來的密信。忽的就見大兒子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身邊跟着一個小步疾跑的內侍,愁眉苦臉、戰戰兢兢的稟報:“陛下,大皇子殿下求見。”
葉明淨“噗”的笑出了聲:“早早,你也太性急了。”不在意的揮手讓小內侍退下,“又有什麼事了?”
葉初陽衝到葉明淨身邊,草草行了禮,脆生問道:“母親,我的伴讀裡,爲什麼沒有阿茗?”
葉明淨訝異的挑眉:“你想要茗兒做伴讀?”平時也沒見着他多喜歡顧茗啊?
葉初陽的嗓門很大,剛好被氣喘吁吁趕到的顧茗聽見。於是他原本就因劇烈運動泛紅的雙頰越發嫣紅了。
葉明淨笑着招招手,示意顧茗過來:“快過來,瞧着一頭的汗。”從懷裡取了手絹替他擦了擦,轉頭質怪兒子,“既是同伴,怎能不顧茗兒的身體,自個兒跑在前面?”
葉初陽笑嘻嘻的吐了吐舌頭:“我忘了。母親,阿茗如今和我住在一塊兒,一同吃住、一同上學。卻不是伴讀,日後薛徵和王恪來了,他豈不尷尬?”
葉明淨瞪了他一眼:“就你這不顧人的性子,又和皮猴兒似的。茗兒當了你的伴讀,還不得累死。朕瞧着,還是暖暖和茗兒處的好。你當哥哥的就發揚發揚風格,把茗兒留給暖暖可好?”
葉初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沒問題,沒問題就留給暖暖。”
問題得到解決,葉初陽便又坐不住了,在書房蹦躂了幾分鐘,嚷嚷着要去外頭練拳:“……師父還等着我呢”
葉明淨笑道:“那就快去吧。”拉住顧茗,“你別跟着他跑,坐下定定神再走,小心涼風岔了氣。”
“對對”葉初陽看看顧茗軟軟的小身板,嘆了口氣:“你還是歇會兒再走吧,我先去了。”又如一顆炮彈般衝了出去,眨眼就沒影兒了。
葉明淨笑着搖了搖頭,吩咐稻香去端些熱奶漿來給顧茗喝。親眼瞧着他喝了半盞奶漿、吃了兩塊果仁糕,小臉恢復了正常的紅潤,才道:“茗兒,你身子比常人弱。早早那般的孩子,三頓飯、一餐點心,便足以應付一天的消耗。可你不一樣。你脾胃弱,每餐飯的食量只有他的一半,每隔一個半時辰就要進食少許點心。油膩肉食你克化不動,就得變着法兒的從五穀雜糧中補食元氣。還有各類堅果、豆類、奶類漿飲。每日的食譜都是苗御醫精心配製。雖說繁瑣了些,對你的身體卻是有大好處。只這樣一來,你的日常活動作息時間就比別的孩子少了許多。你可明白這裡頭的差別?”
顧茗垂下頭:“茗兒明白。”
葉明淨又道:“跟着早早跑來跑去,很累吧?”
顧茗擡眼,一臉羞愧:“陛下,是茗兒不懂事,辜負了您的期望。”
葉明淨嘆了口氣,遠離父母、寄人籬下、還體弱易病。這樣的孩子,難怪心思早熟。摸了摸他的腦袋:“茗兒,素日裡,你也是和暖暖在一起的時間多,是不是?”
“是。”顧茗低聲回答。
“這就對了。”葉明淨嘆道,“你想想,若你成了早早的伴讀。卻又和暖暖相處時間較多。現在是沒什麼。再過三四年後呢?你讓早早如何想?自己的伴讀反而和弟弟較親密?若是緊跟早早吧,你的身體又吃不消。你細想想,可是這麼個道理?”
顧茗靜靜思索,良久後遲疑的問:“陛下是要茗兒做二殿下的伴讀嗎?”
葉明淨輕笑:“茗兒,你今年就要在上書房正式上課。暖暖入學,卻最少還有三年,課業如何等得?伴讀,也就是個名聲。你父親並不是朕的伴讀,朕待他可有一絲不如孫將軍的?”
顧茗的小臉又紅了:“陛下,是顧茗愚鈍。”
葉明淨揉了揉他的頭頂:“好啦,你只是年紀小,一時間沒想到罷了,別把自己弄得那麼辛苦。去和暖暖玩會兒吧。”
顧茗紅着臉點頭,去了遊戲房。葉融陽正坐在鋪了短毛地毯的地上鑽小帳篷玩,見他來了,高興的奶聲奶氣嬌呼:“茗哥哥”抓起地上五顏六色的大積木給他,“蓋,蓋房子……”
顧茗接過積木,順勢坐到地上,和他一同堆積木。說實在的,相對說風就是雨、早慧跳脫的葉初陽,他確實覺着和葉融陽在一起心緒上更爲舒坦。
這樣,也不錯。
薛徵和王恪兩位小朋友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晴天,分別坐着宮中的馬車,帶着兩個家僕住進了皇家西苑。
關於這兩人的住處,葉明淨很是籌謀了一番。住在蓬萊仙島顯然不可能。好在薛太后早就表示,薛徵不用另外安排住處,直接入住她的鳳凰臺。剩下的王恪,葉明淨也就只能不厚此薄彼的安排進了姚太后的綠柳拂春。姚太后對此也很滿意。蕭家姐弟走後,蕭寶成在國子監待的時間越發多了。他爲人老成、早出晚歸。需要姚太后照顧的地方少之又少。姚太后早就覺得孤單了。現在來了個如年畫上胖娃娃一般討喜的王恪,喜的她連聲稱好。
兩位太后的態度,讓葉明淨羞愧了幾秒鐘。她生怕祖母輩溺愛孫輩,葉初陽和葉融陽兩個,近幾年的大部分時間都被她圈在身邊。兩位太后沒了含飴弄孫的樂趣,自然也就孤寂的緊。
算了,別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葉明淨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視若無睹的瞅着倆小孩被打包分送給了倆位太后。
之後便是上了軌道的上書房課程。每日上午讀書,下午習字、完成佈置的課業。黃昏時分練習騎射。每旬一次休沐回家。這是薛徵和王恪的作息表。葉初陽比他們辛苦。他早晨多了扎馬步站樁、練拳這一項。這項練習雖然要早起,但他很喜歡。因爲一同晨練的,除了他和師父計都外,還有母親大人。這點另他很興奮。三位老師佈置的課業則需在下午提前完成。因爲他要先行去馬場接受計都的單獨訓練,之後纔是和薛、王兩人一同學習騎射。傍晚時分,是他和葉融陽一起與葉明淨的親子時間。葉明淨會帶着姚善予和他們一起聊聊天、說說一天的見聞。
而顧茗,和他們又不一樣。他依舊住在蓬萊仙島,和兩個皇子睡一個房間。他氣血不足,睡眠需要的多,一般情形下,葉初陽完成晨練,他剛好起牀。一起吃了早飯後就可以去上學了。下午時分,他的時間最多。因爲體弱,還不能學習騎射。只需慢跑幾圈,打打最基礎的‘八禽戲’運動一下身體。之後便有大把的時間。通常他會回到蓬萊仙島,或是自行看書,或是和葉融陽玩遊戲。葉明淨一家人的親子時間,也會帶上他。不過他說話較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的傾聽葉初陽的滔滔不絕。
生活一旦上了正軌,時間就過得快了起來。一轉眼,三年過去。葉明淨的‘論級免田稅’制度,終於推行了下去。從一等王爵至末等輕騎尉,一品大員至有功名無職務的舉人。免稅田地都規定了數量,不再是有多少免多少。這項政令實施的雖然慢了些,倒也在邊關戰事的高壓之下逐步完成了。反彈雖有,卻因爲西北之地這三年來又大敗瓦剌數次,侵佔了不少新地盤而有緩和。
新土地即意味着新資源和新利益。對那些被‘論級免田稅’制觸動利益的權貴們。葉明淨給了他們西北牧場和羊毛加工作坊作爲補償。戰俘奴隸的僱傭也有優惠。兩下一沖銷,激起的矛盾也就沒那麼尖銳了。總算磕磕碰碰的完成了稅務改革。
免稅田地得到了抑制,剩下工作就是廢人頭稅改田地稅。這項新政,在西北、河北兩地施行了四五年,效果顯著。大批勞動力雲集西、河兩地。中原、江南的勞動力逐年減少。那些大地主便想盡辦法圈住佃農。一時間,好多冤案發生。
這個時候,就要看當地官吏的能力了。葉明淨幾年前佈下的人才網,終於可初見成效。黃陌被調去了湖廣,陸詔依舊在江南,許儒在江西,馬致中去了川蜀。這些人官職不高,接觸卻廣。可作爲她的一雙眼睛。再加以風樓傳送的消息。葉明淨手頭的資料充足,對各地的調控也就遊刃有餘。
廣平十年開設的武舉,選出了一批軍中新生力,全部投入西、河兩地。包括新兵政後納入軍中的徵兵。這些新兵輪流上邊疆接受戰火洗禮。用瓦剌、韃靼人來磨礪軍中利劍。
到得廣平十二年,葉融陽進上書房讀書之時,天下大勢已然成型。瓦剌步步縮退,已經重新分爲部落制。韃靼王米利達一邊和大夏在邊境不時小打小鬧,一邊寫了國書來,要求友好合作,開放通商。
“他這是眼饞我們重新控制了絲綢之路。”葉明淨沒有被好形勢弄花眼,一針見血的道:“通商朕不反對。可怎麼個通商法,卻是要好好討論討論的。”她依稀記得在國家貿易中,有什麼貿易順差、逆差之類的東西。總之很重要。可惜她對金融不在行,上輩子就學的不怎麼樣。
好在三年前開始的專業科考給她提供了些人才。其中就有對金融較爲敏感的。葉明淨將問題丟給了他們,命他們寫了條陳上來。
就在天下大勢平穩之時。葉明淨的後院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葉初陽今年九歲了。因長年練武。個頭倒是和十一歲的孩子差不多,身體也結實。精力旺盛的孩子,都喜歡四處亂跑。他開始嫌整天悶在西苑和皇宮沒意思了。
說白了,就是人大了,心野了。想要上街玩。
“母親,我要上街玩。”和小時候一樣,葉初陽一旦有要求,就直接向葉明淨提了出來。
葉明淨道:“好。等朕忙過這兩天,帶你去街上逛逛。”
她之前也帶葉初陽微服上街玩過幾次,聽了他的話,並不怎麼在意。
“不。母親,不是那麼回事。”葉初陽用力聲明,“阿徵和阿恪每隔十天就能上一次街。我一個月都出不了西苑一次。這不公平。”
葉明淨這回明白了。感情是孩子大了,不耐煩被關在家裡了。她畢竟有上一輩子的影響,覺着孩子的要求很合理。想了想,道:“也好。這樣吧。若你每旬的課業都完成的很好。休沐日也可以上街玩耍。只是要帶上護衛和老師。嗯……上書房的三位先生和計都都可以,讓他們自行排表,輪流帶你去。”
葉初陽雀躍歡呼,又提出進一步要求:“母親,阿徵、阿恪、阿茗和暖暖可不可以一起去?”
葉明淨笑道:“別人家的孩子,朕可管不着。暖暖可以和你一起去。但是你必須照顧好他。若是出了岔子,則三個月內都不可外出。茗兒麼?他的父母將他交給朕代管,朕也能做主。他也和你同去。薛徵和王恪,自有他們的父母做主。你別來問朕,朕可不擔那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