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陽和葉融陽跟着傳話內侍走進梧桐宮,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殿門外的馮立。馮立笑的雲開霧散:“秦王殿下、趙王殿下,陛下正等着您二位呢
葉初陽驚訝的道:“馮總管,你回來了。父後可是也回來了?”
馮立微微一笑:“殿下明鑑,皇后殿下也在裡面
“當真?”葉融陽眼睛一亮,腳步立刻加快。葉初陽也是一樣,兩人一路疾走,到得偏殿一看,果然,葉明淨和姚皇后穿了家常服飾,正在細聲說話。
“母親、父後兩人規規矩矩的行了禮,隨後葉融陽就湊到了姚皇后身邊:“父後,你怎麼在西苑待了那麼久。兒臣還想接您到兒臣的府上玩樂玩樂呢。都找不到您的人
姚皇后感慨的道:“看到暖暖長大了。父後比什麼都開心
葉初陽也走上前,觀察了一下姚皇后的氣色,道:“母親,兒臣覺着,還是宣御醫來再請個平安脈的好。父後雖看着氣色不錯,卻是瘦了許多
姚皇后面色頓時一僵。三個月大強度的潛泳訓練,不瘦纔怪呢。
葉明淨笑着把話岔開,意有所指:“好了,今晚會有御醫來的。朕讓何長英留守當值了。不急這點兒時間。咱們一家人好久沒聚在一塊兒了,先用晚膳吧
四人吃了晚膳,又說笑一番。姚皇后看着天色漆黑,便先告退了。馮立送他出門。回頭後對着林塵與葉融陽的護衛道:“陛下要和兩位殿下商談事務,你們且去衛所休息會兒吧
林塵有些猶豫,腳下不動。馮立似笑非笑:“怎麼,我的話你都不放心?”
“不是……”林塵說不上來原因,只是本能的覺得不安。
計都從暗影中走了出來:“宮門已經下鑰。兩位殿下今晚不會回去了。你們不去衛所也行,到側殿等着吧
林塵和那護衛互相看了一眼,齊聲道:“我們去側殿忐忑不安的各自帶着手下幾個人走進東側殿。
等着他們走遠了,計都對着黑暗中的幾個暗衛,做了一個嚴密封鎖的手勢。馮立輕聲道:“放心,我在這裡看着。出不了事
正殿內,葉初陽和葉融陽被葉明淨帶至寢宮外間,雙雙莫名:“母親,可是要我們今晚留宿宮中?”
“差不多吧葉明淨揮退一衆宮女,獨自留下兩個兒子。
葉初陽道:“兒臣得派人回府說一聲葉融陽也點頭,“我也得交代一句
葉明淨笑了笑:“馮立會去說的。你們別操那個心了。過來,朕有話和你們說
兄弟倆面面相覷,分別從對方的眼裡看見了茫然。心中同時涌起一絲警覺。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葉思明淨沒有容他們思考的時間,徑自道:“你們兩個,這兩個月政事處理下來,感覺如何?”
葉融陽心裡“咯噔”一下。母親這話,竟是當着他們兩人面問的。有些話就不太好說了。果然,葉初陽也是和他一樣的心思,頓了頓率先開口:“兒臣學到了不少東西……”一擡眼,看見葉明淨笑眯眯的眼睛,舌頭一打滾,立刻將後面的官樣文章刪掉,扔出實料:“……開頭不行,忙的眼都花了。無從下手。後來,林閣老指點了兒子不少。慢慢理順了關係,才摸到些門路
葉明淨點頭微笑:“蒙石一向靈覺,必不會爲難你
葉融陽的回答就簡單了:“我就是跟在大哥後面打個下手。雖然也忙,卻沒大哥那麼傷腦筋
葉明淨笑笑,看向大兒子:“若是再加你些擔子呢?可還忙的過來?”
葉初陽心中一喜,下意識的就要說兩句客氣話推脫一二,一轉念想到面對的是葉明淨,立時又老老實實的回答:“可以,兒臣必不負母親厚望語氣中有淡淡的自傲。
“很好葉明淨輕拍了幾下手掌,扔出一顆大炸彈:“早早,母親在這位置坐了二十四年,有些累了。現在換你來替母親操勞可好?”
“哐當——”葉融陽手中的茶盞跌在了地上。葉初陽的下巴差點掉下。兩人震驚了一秒鐘,齊齊跪倒在地:“母親何出此言”
葉初陽尤爲悲憤,年輕英俊的臉氣的幾乎變形:“母親就是這樣看我的嗎?我何時要與母親爭這些?是,兒子是急着插手政務了。可我也是爲了……”他頓了一下,咬牙道:“爲了父親。母親,他一人在江南,無時無刻不惦念着您。兒子就想着,好歹讓他來了長安,能日日見着。況且,兒子年紀大了,難道整日走馬章臺的遊手好閒不成?”說到這裡,他就有了幾分委屈:“我知道我前些時候做事急躁了些。我改了還不行嗎?不信您問暖暖,我何時拘謹過他?這兩個多月,我又有何事避諱過他?”
葉融陽也喊着保證:“母親,大哥他或許急了些,可定然不會有那等大逆不道之心。兒子可以用性命擔保
“吵死了”葉明淨安靜的等着他們說完,不緊不慢的‘哼’了一聲:“出去幾年果然長進了啊是不是以爲我在恐嚇你們,防備你們,嚇唬你們”
兄弟兩對看一眼。葉初陽氣極的一梗脖子:“母親這般問我,難道不是信不過我嗎?”
“傻孩子”葉明淨嘆息着攙過兩人的手,“起來。咱們今兒就說說心裡話。早早,你可知道,母親爲何放你們離開我身邊七年?”
葉初陽怔了怔,這就轉開話題了?他吸了兩口氣,仍舊帶着一絲委屈:“想讓我和暖暖開闊眼界,知道民生疾苦
葉明淨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些許無力:“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一點是。母親不知道該怎樣用帝王心思來對待你們她頓了頓,“早早,現在的你應該明白,在朝工作和與家人相處是兩回事對不對?”
葉初陽迷惑:“這本就是兩回事啊
葉融陽卻似有所悟,吃驚的瞪大了眼。葉明淨瞥過他的神色,暗自欣慰。這孩子生性敏感,對上他哥哥以後倒是佔便宜許多。開口道:“帝王之家,原本也該是和睦之家。可是,由於關係着皇位的傳承。事情就微妙起來。帝王家的任何一件家事,都會和朝堂扯上關係。帝王家事即政事
一句‘帝王家事即政事’如同響雷,聽的葉初陽全身巨震。他以往憑着本能行事的軌跡被鋪上了一條清晰的脈絡。從他回封王到建府到成婚。他其實一直在遵循這條至理。
“我……”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在母親明亮的眸光下,說什麼都很蒼白。
葉明淨後面的話則讓這份蒼白變成了羞愧:“早早。我是你們的母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其中艱苦不必自說。你是見過暖暖出生的。每生一次孩子,做母親的就是在鬼門關上掙扎一次。你們是我用半條命換來的。對着你們用帝王心思來教育,我自認還不夠狠心,無法做到
“母親——”葉初陽羞愧的埋頭在她膝間,“是我錯了,我錯了”
“不,你沒有錯葉明淨捧起長子的臉,拂過他輕顫的眼簾,語氣堅定:“早早,你沒有錯。身爲皇家子弟,就該擔當起責任。無論好與壞,無論喜歡與厭惡。有些事,只要身處這個位置,就必須去做。說到底,是母親懦弱了。我不想你們對着我時,臉上帶着面具。我不想一家人的感情變質,所以我退卻了。作爲一個帝王,我此番作爲很不合格。但作爲一個母親,我本心如此
葉融陽聽的全身發抖。他驚恐的發現,葉明淨一直在自稱‘我’。不是偶爾感情充沛時冒出的一兩句,而是理所當然的娓娓道來。
葉明淨瞥了他一眼,繼續對着長子:“因爲我覺得,帝王之術在漫長的歲月中,你總能學會。而親情,卻是至爲難得,無法替代。幸好,我的兒子很能幹。自己就覺悟出了很多,雖顯稚嫩,卻已初露鋒芒。而作爲帝王,母親缺失的部分不合格。你會替我補齊的,對不對?”
葉初陽懵懵的點頭,葉融陽急得幾乎要去拽他袖子。葉明淨嚴厲的瞪他一眼。他立刻眼淚汪汪,一臉被拋棄的模樣:“母親,你想要大哥怎麼幫你補齊?”
葉初陽回過神,也覺察到了幾分不對。急忙道:“母親,您可是有什麼事不想辦的,只管交給兒臣
葉明淨笑道:“我向來不耐煩零碎行事。性子急,索性就一步到位了說着,從桌子下方端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匣子:“這個就交給你了
葉初陽驚訝的接過,見盒子沒上鎖,便順手打開。視線一掃,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純淨溫潤的傳國玉璽靜靜的睡在深紫色的綢緞中,靜魄的瑩潤如一柄寒刀,將他的心冰凍到底。
“名不正、言不順葉明淨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封你爲太子,會在朝堂形成黨爭。太子派、皇帝派、中立派、投機派。形形色色多了去了。人性這東西,看多了也就沒了意思。還是少折騰這幫臣子,讓他們留些力氣幫你辦正事吧。索性一步到位就好
葉初陽如遭雷擊,震的神魂俱飛。呆呆的瞪着盒子,像是看見了鬼一般。
葉融陽不怕死的出聲:“母親,你可是要傳位給大哥,自己做太上皇?”
葉初陽“嘎啦”一下,生硬的轉過脖子。新鮮的發現自家小弟竟是如此大膽。恨不能堵上他的嘴。玉璽又沒給你,你急什麼急?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是能問的?
然而今晚不止是自家母親讓他意外,弟弟也變得沒有章法起來。只聽他再次堅定的發問:“母親要做太上皇嗎?”
葉明淨緩緩的彎起嘴角,露出一抹讚賞的微笑:“暖暖,你果然是個機靈鬼——
早早暈菜了,被大餡餅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