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商量妥當,兩位皇子帶着一羣重臣操作起來就簡單了。徐小魚充當了本出大戲的女主角。皇帝大行的八十一響鐘聲在皇城的上空迴響。
鐘聲鳴響之時,衆百姓的第一個反應是不可能。衆大臣的第一想法則是‘出事了’。
緊接着鐘聲而來的,就是御林軍和禁衛軍森森的出動,滿城戒嚴,不得隨意走動
。
匆匆穿着了素服的朝臣們、勳貴們,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宮門前。內閣的幾位閣老連同慶國公、茂國公、景鄉侯、思康伯等人,齊齊站在廣場兩側,一臉哀慟的回答着衆人的提問。
而秦王妃早已帶着下人來到宮中佈置靈堂,安放梓宮。葉初陽出了個狠招,索性一事不煩二主,連着姚皇后一同報了薨逝。兩宮太后的車架還在路上。宮中諸務就只有秦王妃這唯一的兒媳來操辦了。
衆臣子自然無法接受這麼突然的消息,正忙忙亂亂的問着話。突然,一個年輕的官員驚恐的抽吸了一口冷氣,臉上的表情怪異的扭曲着。
見着鬼了差不多就是那種樣子。衆大臣正心底涼涼的,見他這幅表情,下意識的就順着視線看了過去。一看之下,細細的抽吸聲此起彼伏。林珂等人的臉上更是齊齊露出了扭曲複雜的神色。
一位穿着正三品官服的男子,清色冷凝的走進了宮城。他未曾蓄鬚,面容清雋,然而年紀看着卻是超過了三十歲。一雙清泠眼中透着歲月留下的沉澱。令人驚恐的是,這位男子的面容竟和秦王殿下有七分相似。
陸詔一路走來,面色看着平靜,心底卻已是驚濤駭浪。唯有他自己知道,胸膛裡的那顆心臟跳的有多快。未時聽見鳴鐘聲,那聲音幾乎震碎了他的三魂六魄。腦中當即一片空白。
那個女人大行了,這怎麼可能!她怎麼可以!
彷彿一桶雪水從頭澆到腳,五臟六腑被凍得透心涼。冰涼和麻木後,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他要進宮去看個明白!他絕不相信那個女人就這麼死了!
此刻,他站在這裡,只用眼光一掃,就知道事情有問題。
林珂、江文道這些老派權貴們掩飾的很好,看不出真假。可有些人就不一定了。別的不說,他只要一掃齊靖那種年輕臣子的眼神就能明白,這事情果然有內幕!
計都的本事如何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衛七的本事。據說計都比衛七還要厲害的多。那麼只要有他在,葉明淨就出不了事。最壞的可能,就是宮中有變,她趁亂逃走。性命絕不會有礙。
性命無礙便好
。鐘聲響起的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爲自己魂魄出了竅。直到現在看見齊靖等人的神情,他才感覺魂魄再度歸來。
既然心裡有了底,還是不宜妄動的好。他抿了抿脣,和一些認識的同僚們打過招呼。一個、兩個、三個……當他接收到第四個躲閃詭異的眼神後,終於覺察到了自己這邊的不對。
爲什麼這些人都盯着他的臉看?還個個這麼一副看見小老婆偷人的表情?
等到他走進靈堂,看見略有憔悴的秦王殿下時,才恍然大悟。
秦王妃眼尖,眼一擡,看見一張老了十來歲的自家夫君臉從門外走進來,頓時嚇得面色雪白,立刻將頭深深的埋到脖子裡。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而大殿內的宮人,也無一不將頭顱伏地,深恐被人注意到他們。
葉融陽覺察到身後不對勁,回頭一看,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大哥!”他推了推跪在身邊正對着棺槨哭的起勁的葉初陽,“壞了!”他們怎麼就忘了這一茬呢!陸詔素來保養得宜,相貌偏年輕。看着如三十許歲的人。又沒蓄鬚。和二十出頭的大哥站一塊兒,說這兩人沒親戚關係都沒人信!
“亂喊什麼?”葉初陽低吼,“趕緊哭!別被人看出來。”
葉融陽的聲音真的帶上了慘痛的哭腔:“大哥,你悄悄回頭看看吧。陸詔大人來了。”
葉初陽一怔,僵着脖子低低迴頭一看,驚的幾乎要跳起來。
陸詔的那張臉和他實在是太相像了。他心中驀然一驚,這才明白母親死死卡着不給陸詔回來的原因。
塵封二十年的秘密,隨着時間的推移,帝位的更替,就在這一個不經意的契機下,漸漸揭開了面紗。
長安城外運河之上,一艘輕便的小舟乘風破浪,順着運河向江南而行。這艘中等大小的船是被一對看着尚算年輕的夫婦所包。目的地爲蘇州府。
“阿都,你瞧,你瞧
!那邊一艘船上有人在洗衣!”一身淺紫色三繞曲裾的葉明淨像是出了籠中的鳥兒,看着什麼都要新奇的一驚一乍。圍着計都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船孃邊撐漿邊笑道:“夫人想是不曾出過遠門吧。船上人家,可不就在這河上洗衣做飯。”
計都身着玄衣,陪她一同站在船頭。聞言皺起了眉頭:“是我的疏忽。該在船上備些潔淨的飲用水的。”他似是很不高興,眉頭處打了個深深的結:“這又是洗衣又是做飯,委屈陛……你了。”
葉明淨笑着靠上他的肩:“呆子。”她柔聲嬌笑,眼波橫流:“我可不是那等嬌小姐。這河水是流動的,船家沉澱燒開,我怎麼就用不得了?都已經出來了,還那麼窮講究做什麼?”
計都嘆息一聲,眼中流出溫暖與自責:“晶晶,我不想讓你跟着我受苦。”
“阿都。”葉明淨也放柔了聲音,“受不受苦,不是這麼看的。你若非要和舊日家中相比,那可就要一輩子不開心了。你可捨得?”
計都深深的凝視她,啞聲道:“我捨不得。”
“所以啊。”葉明淨捏了捏他的耳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現在我就是跟着夫君走。”
計都的身體顫了顫,沒有說話。
葉明淨也嘆了口氣,伸直了腦袋:“不相信?不要緊。我們至少有二十年的時間可以用來證明。”
因着船輕舟快,一路順水而行就非常的順利。一直到在金陵城補給的時候,廣平女帝及皇后駕崩的消息,才追上了他們的腳程。同時隨之而來的,還有秦王殿下登基成爲新帝的第二條消息。冊封秦王妃孫氏爲中宮皇后。
在碼頭上聽到這個消息。一同補給的幾艘船上,好些人聞訊後對着長安城方向搖搖拜祭。
帝王之死,先秦之時稱山陵崩。其實無論少了哪一個人,山河依舊波瀾壯麗。太陽依舊東昇西落。
“明年,就是新的年號了。父皇。”葉明淨獨自一人立在船頭。凝視着行人穿梭,商販叫賣的碼頭
。河邊的垂柳已經長出了長長的新葉,欠條萬條的垂於岸邊。將這盛世景象織就成了一幅水墨長卷。
如畫江山,終於不再是她的責任。她終於可以完成幼時的心願。替父皇走遍這大好山河。
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上一杯薄酒,對着帝陵方向遙遙拜祭,再傾入河中:“天下之水,終歸一源。由海及空化爲雨雲。甘霖傾降,大地承澤。再彙集江河湖泊,復向海洋。”
父皇,女兒敬您一杯。您的要求,女兒做到了。
消息一個一個的傳來。廣平女帝被葬定陵,廟號:宣宗慧皇帝。她的皇后也於同一日下葬,諡號:孝溫慧皇后。
葉明淨聽到這消息時,哭笑不得。合着兒子們還能這麼着來一招拍馬屁。
“宣宗也就罷了。”她於夜深無人時對着計都私語埋怨,“慧,這個字豈是能用的?再過個一兩百年,絕對會有人說我這廟號無恥,往臉上貼金。他們不會說是早早想要討好母親,只會說我生前狂妄。這倆孩子是不是故意噁心我的呀?”
計都想的很開:“說兩句就說兩句。一兩百年後的事和咱們沒關係。”他想了想,‘噗’的笑道:“要說冤,王安築才比你更冤!孝溫慧皇后。這諡號一聽就是女氣十足。我估計,他比你更氣。”
“切!”葉明淨一撇嘴,“他纔不在乎呢。玉牒宗譜上寫的名字是姚氏善予。名字都是編出來的。他在乎個屁!”
就這麼親親秘密說笑一路,兩人在蘇州下船時,已到端午佳節。看了一場龍舟比賽。他們便買馬轉走旱路。一路走走停停,看見有好的風景便觀賞,有美味的食物就駐足。就這樣一直走到了福建境內。計都突然有一日面色凝重起來。
“新的羅睺已經選出了。”他沉聲道,“天波衛重新開始啓用。我們得加快腳程了。”
葉明淨好奇的問:“你怎麼知道羅睺選出來了?”
“我看見城裡的秘密標誌了。”他道,“每一次計都羅睺更替,都會用此方法傳給各地散衛
。既然廣平女帝已經大行。新皇登基,首領換人也屬應當。這種時候的消息,沒有必要造假。”
葉明淨乾笑兩聲:“早早的性子好急啊。阿都,我就全靠你了。”
計都微微一笑:“也不必太急。你留下的那份功法,早早內功小成、對人體筋脈嫺熟。即便是施展成功也要過幾日才能穩定。而且,這新代羅睺找不到我,只能去長老團想辦法。時間上沒那麼快。”
兩人遂不再遊山玩水,每日只趕路要緊。很快來到瓊州海峽。
其實若是真正有心帶貨上船的話,應該是在廣州找碼頭。瓊州當然也有好船,還是全國技術頂尖繼續造出來的。可惜瓊州島是軍事造船廠。裡面的船一律不賣給個人。
“我和支航說好了。”她悄聲跟計都套耳朵,“之航不能明着賣給我。咱們就走暗道。船據說已經準備好了。咱們今晚去偷回來吧。”
計都吃驚的道:“偷船?偷出來容易。”他懷疑的瞅瞅葉明淨:“可你會開嗎?”
真是戳人心窩子的問題。葉明淨滿臉不高興:“先放着就是。等走的那天再拖下水。說不定還不用它下水,咱們就被逮到,要換地方了呢?”
烏鴉嘴是一項很討人厭的特質。葉明淨難得一回的烏鴉嘴竟成功了。瓊州島的隱秘山洞中,火把照映間,她看見了她的新船。然而跟着這新船一道在山洞裡的。還有一個她萬萬沒有想到的大活人。
“悟遠?”她滿臉驚訝,“你怎麼沒在長安,跑這兒來了。”
陸詔在火把下露出一個平淡無奇的笑容:“澹寧,我只是想通了一個道理。與其跟着後面追,還不如抄小路直接到達你的目的地,來的更快。看?”他模糊一笑,“我現在不就捉住你了?”
“真是笑話!”計都身背九曜長劍,攔身在葉明淨之前:“陸詔,你以爲你能從我手中把人帶走?”
前兩天寫到半夜都在卡文,終於被我拖出來了。困死了……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