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馳接過證件一看,確實是紀委,還有一封介紹信。他愈發冷靜,問:“你們這是對我‘雙規’?”
高個搖搖頭,說:“不是,只是暫時留置調查。”
張馳說:“我可以去房間整理東西嗎?”
高個與矮個對視一眼,搖搖頭:“不行。”
張馳雙手一張:“好,那走吧。”他徑直鑽進車子後座。車裡已經有了司機,高個和矮個隨後鑽入,一左一右,緊緊夾着他。
吳波看着車子噴着一縷青煙,疾遲而去,一股莫名的惆悵油然而起,他忽然明白,爲什麼看守所監管秩序總是整頓不了,現在敢於碰硬的張馳被帶走了,看守所看來又是江河日下,誰也無法改變。
吳波一陣嘆息。
張馳被帶到平園一樓。高個獰笑着:“張馳,你跟我好好呆着!”說完,丟下張馳,揚長而去。
張馳打量了下房間,一張牀,一張桌子,兩三張椅子,兩個打扮十分樸實的人,掛着值班的工作牌,坐在凳子上,雙脣緊閉,緊緊盯着張馳。
張弛心想:“這不是‘雙規’是什麼?”不禁自嘲起來:“我何德何能,參加工作還不到一年,小小科員都不是,居然享受如此待遇,真是難得,看來得好好珍惜珍惜了。”
如此想着,張馳覺得很高興,人生總要多一些經歷嘛。他負手來回踱着,邊走邊看,沒有絲毫憂慮。走了許久,感覺有點發困,脫下鞋子、衣服,往牀上一倒,呼呼大睡。
兩個值班的面面相覷,他們在這裡值班多年,閱遍當官者被抓後的世態百相,有痛哭的,有尋死的,有求饒的……卻從未見過像張馳如此淡定的人。
一身輕鬆,這一覺睡得好沉!張馳在睡夢中被一雙腳踢醒,他睜開眼,看到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帶着高個矮個,惡狠狠地站在面前。
此時,窗簾緊閉,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
領導模樣的人對張馳說:“我們是玉西縣紀委的工作人員,今天找你來談話,就是要了解你違法違紀的一些事實,你要講真話,不得講假話,否則將承擔相應的責任……”
那人對這段話十分熟悉,飛捲舌頭,語速奇快,講完後就起身離去,留下高個矮個兩人。
“作爲一名檢察人員,你爲什麼要毆打公安幹警?”高個問。
“你錯了,我沒有毆打,純屬自衛。伍進清先動手,你看看我的鼻子。”張馳指了指臉上的膏藥:“這裡被拳頭打成粉碎性骨折,已經構成輕傷,請紀委爲我做主。”
“你爲什麼毆打被監管人員?”
“那個罪犯叫蔣武,平時在看守所橫行霸道,爲所欲爲,這番又公然襲擊我,影響惡劣,這種人,應該以破壞監管秩序罪立案偵查,並且,要深挖他背後的保護傘,請紀委替我做主。”
“你收了多少紅包?”
“看守所曾送了紅包給我,我拆都沒拆,直接退回了。”
高個與矮個對視一眼,又從第一問題問起,張馳回答了一遍。
再問,再答。
至第四遍時,張馳閉上嘴巴,一言不發,他已完全失去了耐心。
矮個脾氣火爆,粗短的脖子上,青筋高高鼓起,怒道:“姓張的,爲什麼啞了?”
張馳閉目養神,淡淡地說:“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就算問一千遍、一萬遍,我也是這麼說,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吧,何必在此浪費時間?”
高個猛地一拍桌子,衝上去揚起手,就要打張馳,矮個慌忙攔住:“哥,住手,讓我來,反正我是臨時工,出事了,也不怕。”
高個想想也對,依言退下,矮個掄拳上去。他身形強壯,撲上來時,張弛明顯感到一股勁風襲來。他仍舊閉着眼睛,紋絲不動。
矮個見狀,不禁心虛,掄起拳頭,不敢砸下去,只在張馳面前晃了晃:“說不說?否則拳頭伺候,你可曾見過這麼大的拳頭?”
張馳雙眼一睜,淡然一笑:“紀委辦案,還敢打人嗎?”
矮個怒了:“打的就是你,清哥說……”
“矮子,住嘴!你胡說什麼!”高個大聲吆喝,制止了矮個下面的話。
張馳笑着說:“我心裡明白的很呢,胡不胡說,打什麼緊。”
矮個悶聲不語,一拳擊向張馳頭部。張馳表面雖漫不經心,實則早已暗暗警戒,他見矮子的拳到,心想:“這一拳好快,好有力!”頭一偏,輕輕躲過。
矮個一拳既出,不再留情,跟着一記擺拳,沒想到張馳輕輕巧巧一個低頭,這拳又落空。矮個不禁冷汗直冒。
高個縱身而上。張馳忙從座位上跳出來,說:“你們一起來也沒用。”
兩人冷笑着撲上來,拳腳相向。無奈房間空間很大,張馳閃轉騰挪,兩人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
高個矮個累得汗流夾背,趴在審問桌上氣喘吁吁,矮個說:“姓張的,有種別、別躲!”
張馳昂然說:“你們兩人是打我不過的,信不信!”他揚了揚拳頭。
高個默然,矮個卻不甘心,嘟噥說:“你他媽的別像個泥鰍,閃來閃去!有種就痛痛痛快快打一場!”衝上去,提拳便打。
張馳右手一架,左拳揮出,在矮個眼前五釐米時猛然停住!矮個慌忙閉上眼睛,嚇得臉色蒼白。
張馳收回拳頭,緩緩說:“信了麼?”
矮個不敢作聲。
張馳說:“放心,我絕不會動手!這樣,你們銬住我雙手吧,這樣我就不會反抗了。”
高個和矮個互相看了幾眼,搖搖頭,誰都不敢動手。老鼠給貓掛鈴鐺,哪有膽力?
張馳冷笑幾聲,拿過審問桌上的手銬,將雙手銬住,說:“來吧,你們不這麼打我一頓,也無法向上級交差。”
矮個眼裡充滿了對張馳的敬佩之情:“龍哥,我、我下不了手,你、你上吧。”
高個怒道:“矮子,你剛纔的威風呢?你是臨時工,你上去打,好些,懂嗎?”
矮個遲疑片刻,猶豫說:“張馳,上頭有命,可怪不得我。”
高個怒目相向:“矮子,要打便打,胡說八道幹什麼!”
“我不怪你。”張馳說。
矮個衝了上去,對着張馳拳打腳踢。只是,每拳每腳,都故意避開要害,力道也輕了好多。
高個袖手旁觀,興致饒然。
張馳抱住頭,死死護住關鍵部位。
矮個打累了,直起身氣喘吁吁:“龍哥,打、打是打夠了,你看他也不動彈了,再打會出事,咱們走吧,回去睡覺,好睏!”他打了個呵欠。
高個罵道:“矮子你個豬腦袋,現在幾點?你也不看看。”矮個擡頭望了望牆壁上的鐘,一點二十三分,便不再言語,他知道,這麼早回去,肯定會捱罵。
兩人又開始重複詢問前面幾個問題,張馳回答一遍後惱了:“你們究竟要我怎樣回答才滿意?打也打了,問也問了,還要怎麼樣?一句話,我張馳就是不服!”
矮個見狀,說:“龍哥,姓張的說的有些道理,依我看問點別的,這麼翻來覆去問這幾個問題,我也聽着也夠煩的。”
高個狠狠一瞪:“矮子,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矮個嚇了一跳,忙不迭地說:“龍哥,當然是你說了算,你說了算。”不敢再作聲。
這一夜,熬到凌晨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