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馳在醫院陪了吳如一天後,與黃土一起回到玉西。路上,他和黃土反覆討論商量,如何制定一個有效的考覈計分方法。回去後,兩人又花了一天時間,終於制定完畢。
張馳舒了一口氣,他穿好制服,戴好檢徽,拿着本子,他要進監區看看,幾天不在時,看守所的監管秩序如何。
他慢慢邊走邊看,逐一巡視,秩序井然,非常滿意。走到14監室時,他想起瓦地監獄罪犯丁嘉勇的話,不禁停下了腳步,側身相望,突然,一個身影從監室晃入放風場,便即不見。
那個身影,如此熟悉,好像在哪見過,張馳拼命地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他拍着頭嘲笑:“難道老了嗎?以前可不是這樣。14監室,實在神秘,我真該靜下心來,認認真真地查查。”
他走到嚴管監室,劉力乾正在訓話,在押人員一個個站得筆挺,精氣神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張馳很滿意。
劉力乾見了張馳,跑過來打招呼:“張檢,您來講兩句,好嗎?”
張馳擺擺手:“情況怎麼樣?”
“大部分都表現好,只有一個人情緒不穩,同監人員都懼怕他,唯他馬首是瞻,儼然是監室的老大。如果不及時採取措施,他將是嚴管監室的牢頭。”
張馳說“不行,玉西看守所決不允許牢頭存在,更何況是嚴管監室,那人是誰?”
劉力乾說:“孫晃金。”
張馳點點頭:“又是他!嚴管監室成立之初,他不肯從1監出來,上了幾個武警,才把他給拎出來,後來又和他人爭搶頭鋪打架,簡直無法無天,看來,不將此人改造好,嚴管監室就辦不成功!”
“是的,張檢,孫晃金身背幾條人命,手段殘忍,殺人之後,爲了毀滅證據,分屍煮食,無惡不作,實在很恐怖。聽他自己說,他以前在緬甸當過僱傭軍,殺人無數。”
張馳思索片刻,說:“下次我找他談談。”
劉力乾說:“還有件事,向你報告下。在押人員吳剛,好像超期羈押了,我喊辦公室的小何通知法院,法院不但不接受意見,還將小何罵哭了。”
“有這種事?吳剛,你過來。”張馳朝監室裡揮揮手,隊列裡閃出一個在押人員,神情沮喪,苦着臉說:“張檢,我的案子超期了。”
“你涉嫌什麼罪?案子什麼時候移送法院的?”張馳問。
“報告張檢,我是涉嫌販賣毒品,案子今年1月份到了法院。”吳剛說。
“這麼久了,如果沒有特殊情形,應該超期了,我去查一下檔案,瞭解相關情況後,會作出處理的,放心吧。”
張馳接着問劉力乾:“昨天,我和黃所一起商量制定了考覈計分的方法,嚴管監室的在押人員有什麼反響?”
劉力乾興奮地說:“張檢,你制定的這個考覈計分實在太好了,完全是結合實際出發的,覆蓋了方方面面,操作性也強,昨晚我就張貼在監室裡,在押人員都說好。”
張馳笑了:“好就好,你們以後就嚴格按照這個計分考覈評定在押人員吧,分數高於80分,就讓他們回到普通監室去,這些,我都會隨時來檢察監督。”
“張檢,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嚴格按照評定辦法操作!”
張馳經過14監室時,有意探頭瞧了瞧,什麼也沒發現,他心裡一陣嘆息。然後快步來到檔案室,調取了吳剛的檔案,檔案裡除了登記表、入所健康檢查表等一些基本的東西,什麼法律文書也沒有。
張馳有些憤慨,現在很多辦案單位不及時送達法律文書,往往在一個訴訟程序結束後,突然將所有法律文書一股腦兒送過來,要在押人員簽字,導致無法查清在押人員的羈押期限,看來,要以這次爲契機,好好整頓一下了。
晚上,張馳坐在臺燈下,心潮澎湃,他總在想那個一晃而過的身影,爲什麼這麼熟悉而又想不起,是誰呢?
他站起身,開始打沙包,先拳後腿,然後拳腿組合,奮力擊打在沙包上,沙包搖搖晃晃,砰砰作響,迴盪在房間裡,張馳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每當思路遇到阻礙時,張馳都會如此發泄一通。
豆大的汗水一顆顆落下,張馳想起來了:“沒錯,是他!那個戴鴨舌帽的跟在吳所長身邊,我當時就懷疑不是律師。去提訊室時,人去樓空,只看到一個背影,這個背影就是白天我看到的那個背影。”
張馳興奮起來,心想:“這個人是誰?吳所爲什麼要幫助他會見?還有那個垃圾桶,一定藏有什麼重要東西,到哪裡去了?爲什麼第二次又在那個提訊室碰見吳波?吳波要幹什麼?”
一個又一個問題爭先恐後地涌入腦海,張馳預感中間一定有一段重大隱情,他決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張馳趴在窗戶邊,遙望看守所,焦急地等着天亮。
清晨,張馳踢完沙包,迎着凜冽的寒冷飛跑了5公里後,伏案寫好關於在押人員吳剛超期羈押的糾正違法通知書,他必須擠出時間,調查那個神秘背影。
上午,張馳來到監區,他沒有直接去14監室,而是以羈押期限檢察爲由,從1監室開始,一個一個找在押人員登記訴訟階段,詢問羈押狀態。“這只是剛剛開始,絕對不能打草驚蛇,讓他人有了警覺。”他想。
這時,吳波恰好過來,看到張馳站在1監室門口久久未動,說:“張檢,你又在搞什麼行動?”
張馳笑了笑說:“吳所,最近反映超期羈押的比較多,昨天嚴管監室的吳剛還說超期呢,我想仔細摸個底,屆時一併向法院提出糾正意見。”
吳波說:“每個人都要談嗎?所裡有400號人,你這麼談下去,可是很費力氣的。”
“是的,每個都得談,沒辦法的事。”
吳波想了想說:“要不要我安排兩個人幫你一起登記?”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來吧。”張馳面無表情,吳波只得離開,他心裡卻在嘀咕:“爲什麼要找每個人談?”
中午時,終於問到了14監區。張馳站在鐵門邊,腳痛得發麻,站了一上午,水都來不及喝,口乾舌燥。他睜大眼睛,振奮精神,一個接一個地問着。
登記了兩個人,張馳喊着:“下一個,胡爲。”
胡爲龍形虎步,朝鐵門走去,才走了兩步,張馳眼睛一亮,一陣欣喜,那個背影就是胡爲!他擡頭看了看胡爲,三角眼,鷹勾鼻,顧盼之間,有股凜然的凶氣。
張馳不禁心驚:“好一個人物!也只有這種人,才能讓堂堂一個所長,甘身爲其安排會見。這中間的水,不知有多深!看來,我得將這事向劉檢好好彙報一番。”
張馳不動聲色地登記完之後,又接着喚下一個在押人員的名字,沒有任何二樣。
他登記到嚴管監室時,忽然有人搖着鐵門大吼:“報告檢察官,我要去看病,爲什麼我有病,看守所不帶我出去醫治呢?”
張馳一看,是孫晃金,他雙手叉腰,滿臉怒容,站在鐵門邊,其他在押人員站在原地,緊緊地盯着張馳,看張馳如何處理。
張馳心喜:“擒賊先擒王,嚴管監室人員重構,人與人之間形成新的關係,昨天劉力乾還說,孫晃金快成了老大,若此人服了,那麼這些從各個監室挑出來的牢頭獄霸,必將俯首聽命,若此人不服,興風作浪,那‘玉西模式’也是一句空話。”
張馳尚未回答,吳世釗與劉力乾從旁跳了過來,以更大的聲音怒號:“孫晃金,你無法無天了!這是駐所檢察官,你以爲你是誰?”
孫晃金絲毫不懼,冷笑着說:“哼,吳隊、劉隊,我不和你們比誰聲音大,要比,你去找牛頭馬面,不要找我!若不是張檢在這裡,我早就……”
不待其說完,劉力乾說:“你早就怎麼樣?反了,平時也就你最不老實,看看你得了多少分?全監室最少的分!”
孫晃金雙目一翻,揚了揚手銬、腳鐐,說:“老子反正判了死刑,要死的人,怕個卵!你若將我的鐐銬打開,哼哼,別說我對你不客氣,就是你全家,我也一併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