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驗屍
停屍房在負一樓,三人在老人帶領下,沿着一條樓梯下行。燈壞掉了,漆黑一片,看不清這樓梯究竟有多長,感覺走了許久還在樓梯上。
黃土顫聲問:“這、這樓梯有點邪門,怎麼那麼長?”
老頭拖長聲音,緩緩說:“那些老朋友,無論生前貧困還是富貴,都要從這裡經過,這是奈何橋哩。咳咳,我故意把燈弄壞了,奈何橋上,倘若有燈,那不是讓老朋友畏懼不前。你不知道,半夜三更,這樓梯裡經常會有嗚咽的聲音,多少痛苦的靈魂在這裡哭啼呢。”
黃土又嚇了一跳,硬着頭皮小心翼翼地走着。張馳說:“黃教,別跟他說話了,這老頭很是邪門。”
停屍房內冷氣襲人,燈光昏暗,一股潮溼腐敗的味道撲鼻而來,一排排高高長長的鐵櫃子整齊地排列着,每排鐵櫃子上有許許多多抽屜,看得眼花繚亂。
三人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全身汗毛都堅了起來,呼吸變得有些困難。黃土忍不住問:“怎、怎麼這、這麼多鐵櫃子?”
老頭說:“每個鐵櫃子都躺着一個老朋友,夜深了,他們都在睡覺,千萬不能隨便去拉抽屜,他們一生氣,後果很嚴重。”
黃土慌忙住嘴不語。
老頭走到一排鐵櫃前,拉開一個抽屜,說:“就他了。”然後說:“老朋友,你的故人來看你了,要聽話,不許調皮。”
三人嚇了一跳。老頭將屍體抱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黃土向前一看,果然是者別爾勒。
高飛皺着眉說:“這麼昏暗的燈,看不清,如何屍表檢驗?”
老頭遞給黃土一盞手電,反問:“你睡覺時,會開很大的燈嗎?”然後又自言自語說:“我看你們也別檢驗了,這朋友跟我說,他是自願來這裡的,與他人無關。他來的時候很快樂,沒有痛苦。”
三人不敢再理會老頭,老頭見狀,彎着腰,低着頭,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往值班室走去,樓梯間迴盪着砰砰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無比神秘恐怖。
“快、快開工吧,早、早點搞、搞完早點回去。”黃土眼睛不敢亂看,顫抖着說。
“好吧。黃教,我要你照哪裡你就照哪裡,知道嗎?”高飛看到屍體,穩下心來,彷彿上了戰場,迅速打開鑑定箱,戴上手套、口罩,拿出本子、比例尺等工具。
“來,照頭。”高飛說。
黃土將手電照往頭部,只見者別爾勒舌頭吐出,眼珠突起,臉色蒼白,極其恐怖,黃土嚇得啊地一聲,手電掉到地上。
“怎麼了?”張馳也是底氣不足,可是沒有辦法,他拾起手電,說:“黃教,還是我來吧。”
黃土說:“啊呀,怎麼麼是這個樣子,嚇我一跳。”
高飛說:“這是上吊死亡最典型的表像了,舌頭伸出,眼珠鼓起,是因爲缺氧所致。你看,這頸部八字不交,明顯是自殺。”
“爲什麼八字不交是自殺呢?”張馳問。
“自殺時,縊繩的着力部位在頸前部,繞向頸部左右兩側,斜行向後上方,形成提空,這樣就形成了八字不交。”
張馳沉思了一下,說:“如果是他殺,必然用繩子套住頸部,使勁往後拉,這樣,勒痕就會有所重合,而自殺,因爲是懸空,脖子後面就肯定沒有勒痕,這樣就八字不交了,是這個意思嗎?”
“張馳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高飛稱讚。
一旁的黃土不耐煩了,說:“你們兩個不要說話了,快點好不好,我兩條腿都支撐不住了。”
高飛加快了速度,張馳仔細地查看着屍表,見沒有看到一絲外傷,心裡稍稍放心。突然,他發現屍體大腿部有反光現象,一照,原來是透明的乾涸狀物質。
張馳問:“這是什麼?”
高飛看也沒看,說:“可能是小便失禁所成,沒事的。來,黃教,將屍體翻過來,我看看背部。”
黃土嚇了一跳,說:“你別嚇我,我都這樣了,哪裡還有什麼氣力去翻屍體呢,還是張檢上吧。”黃土說完便奪過手電。
張馳無奈,只得將者別爾勒的屍體翻轉過來。只見背部有一塊塊的紫紅色斑塊。高飛說:“看,這就是屍斑了。這是由於死後血液循環停止……”
高飛剛想解釋什麼是屍斑,黃土立即打斷說:“何檢,我看你比那老頭還有職業病,這又不是現場教學,爲什麼要發現什麼便大說一通呢?快點搞吧,這裡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高飛笑笑,不再往下說了,看了一會兒,說:“根據屍表看,者別爾勒完全是自殺所致,排除暴力致死。”他說完,便收拾工具,說:“走吧,搞完了。”
張馳說:“這麼快?”
黃土忙說:“快走,快走,這還快,我都覺得過了一個世紀。”
三人離開停屍房,來到大廳。那個老頭仍舊蜷在黑暗的角落裡,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飯。
黃土奇怪不已:“你的飯還沒吃完?不會剛搬了屍體沒洗手就接着吃吧。”
老頭說:“洗啥手,都是老朋友了,要是嫌朋友髒,可就對不起朋友了。”
張馳三人不禁張大了嘴巴。
三人出了殯儀館,長舒一口氣,彷彿來了另一個世界。
高飛忽然問:“張馳,你和吳如是不是鬧矛盾了?”
張馳搖搖頭,看着窗外的路燈不住往後退,沒有說話,心情卻無比沉重。
“唉,吳如是好女孩,你要珍惜。這段時間,她總是悶悶不樂,你該多安慰她,別老是忙於工作,工作永遠都做不完,知道嗎?”
張馳點點頭,仍舊沒有作聲。自從發現吳波與胡爲之間有所關係之後,不知不覺就冷淡了吳如,有時去了院裡也不去找她,更別說打電話了,總推說工作忙工作忙,其實他知道是什麼原因。張馳內心也不止一次告訴自己,父是父,女是女,怎麼能一概而論呢?
高飛嘆息一聲:“晚上你也看到,停屍房那麼多鐵櫃子,一個抽屜裡躺一個人,人生其實很短,要好好珍惜所愛的人,幹我們這一行,最明白生命的無常了。”
將高飛放到檢察院後,張馳想了很多很多,眼看時間不多,調查卻陷入困境,看守所總是接二連三地發生許多事情,難道眼睜睜地看着胡爲大搖大晃從看守所裡走出來嗎?他的腦海裡,總浮現一張清秀幽怨的臉,干擾着他的思維。
到達看守所時,已經有12點多了。夜已闌珊,人羣散去,只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大門口一動不動,在這寂靜寒冷的夜裡,顯得無比孤單。
黃土剎住了車,探頭一望,失聲喊着:“吳所,怎麼是你?”
“回來了?我在等你們呢?”吳波的聲音沒有一絲喜悅,“黃教,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張檢聊聊這件事情。”
張馳望着一臉疲憊的吳波,心裡非常奇怪。他實在不懂,吳波一心一意爲了所裡努力工作,待下有禮有恩,從沒聽到所裡的人對吳波有二話,可是,就是這樣的人,卻跟大毒梟攪在一起,爲什麼呢?
“吳如回來了。”吳波靜靜地說。
“我們談工作,好不好。”張馳說。
“者別爾勒是自殺的,沒有人對他毆打他,我早就看到屍表了,我不擔心。可是,阿如很傷心,你難道不想去看看她?”吳波說。
“你不是反對我們嗎?”
“女大不中留,我反對有什麼用?否則,阿如就不會這麼傷心了。張檢,你跟阿如好好過日子,行不行?有些事情,能夠不管,就不要管,行不行?”吳波說。
張馳當然知道吳波的意思,吳波言下之意是,不要調查他與胡爲之間的關係,就同意吳如與他來往。
張馳正待義正言辭地拒絕,手忽然碰到口袋裡的遙控器,想起張立臨死之前說:證據在吳波手裡。心念一轉:“何不將計就計,晚上到吳波家裡,探探證據的下落?”
張馳默不作聲。吳波見了,以爲他在考慮,便說:“走吧,到我家裡去,看看阿如吧,她等了好久了。”
張馳跟在吳波後面,兩人一前一後地行着,各有心思。在他們去殯儀館之後,吳波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伍權的,一個是疤子臉的,讓他心緒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