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來雲間寺絕對與我有關,這我毫不懷疑。可是以江湖傳聞來看,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管閒事的人,這次居然對我如此上心。
“既然是大夫親自準備,那離離姑娘應該放心了,貧僧告辭。”無禪甚至連看都不看夜雨一眼,對我施了一禮,便徑自回房了。
剩下我跟夜雨站在院門口,我呆呆的站着,他端着晚飯看着我。
在奇怪的時間,奇怪的地點,遇見奇怪的人,發生奇怪的事,便一點也不怪了。我一直看着他,知道他一聲輕咳驚醒了我。我總覺得這個人有種太熟悉的感覺。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鬼醫大人?”我頭一歪,懶懶的問。
他笑了一下,然後進了屋,把碗碟放在桌子上,轉頭衝着屋外的我,“娘娘隨意。”然後站定。
我不明所以,緩緩走進屋去。“夜大夫?”我試探性的問道。
他狹長的眼睛裡眼波流轉一下,“這世上有夜姓人嗎?”
我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沒有。只是在外人聽來,不過是樹葉的葉罷了。”
他點頭,表示讚許,然後拿起筷子遞給我。我接過筷子,粗粗打量了一下,停箸不食。還有一件比吃飯更重要的事。
他見我不吃,先是一聲冷笑,眼角也隨着上挑。而後也搬了把椅子坐了,只是不說話。
既然你不說,那麼我只好問了。“你讓離離去哪了?”
“真想不到他真能放心你只帶個丫鬟出來,我原以爲他會派人暗中跟着你,沒想到居然一個也沒有。”他避開我的問題。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繼續問道,“離離呢?”
“宮裡有人小產了,他也不怕你出事,居然還放你一個人在外,那你乾脆就別讓他知道你又有了身孕了。”
只怕我越問,得到的回答越讓人心煩,越是那些我不想知道的。我冷冷的瞪他一眼,然後開始吃飯。他說的對,沒有靈脩和左府的安排,只有我一個人,我只能任人宰割,還不如保持沉默。
他見我沉默了,冷哼一聲,也轉爲沉默。
我們倆就這樣的沉默,直到我吃完了飯,他簡單的收拾了碗筷。我不得不承認,就算是一張極爲普通的臉,我也感受的到他周身散發出的邪惑而誘人的魅力。我心裡一緊,饒實有些緊張。
他端着盤子出去了,我走到門口,不自覺的踱到無禪的禪院。
略想了想,我上前,扣響了木門。等了片刻,卻沒有人出來開門。我一嘆,大約是會夜雨去了。
換做從前的我,一定立刻回到自己的院子。也不知道因爲什麼,我繞過住處,走向雲間寺深處的一片竹林。我知道,秘密相會,雲間寺只有那個地方。
剛走到林子入口,我猛然驚醒,轉身向後走去,卻被裡面的聲音拌住了腳步。
“靈脩到底是怎麼囑咐你的?”是夜雨的聲音。
“這麼多年的交情,你還想不到他的心思嗎?”無禪的聲音依舊空靈。
“是,我的確猜不到。”然後聲音換成了邪緩,“我也不想去猜。”
無禪輕嘆,“你怎麼也會陷進去?”然後極其無奈,“爲什麼我們都會陷進去?”
接着聽到夜雨的一聲輕哼,“這話應該我來問你吧。長風,你這麼多年算是白出家了。要是靈脩知道他最信任的人對他的女人動了心思,只怕你衛氏一族再無翻身之日。”
“是啊,不像你孑然一身,根本不考慮其他的事。”無禪的口氣轉爲指責,我還從未聽過。
夜雨“呵呵”的笑了起來,“你指責我?不如指責他!要不是爲他,哪會有這麼多的事!”
我知道“他”指的是誰,暗暗告訴自己:不能再聽了,不能再聽了,不能再聽了。
放開腳步,向廂房走去。心裡默唸着,只要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只要把他生下來,我一定順其自然,不再可以逃避。不過,請先讓我把孩子生下來。
直到我睡下離離也沒有回來。
倒是夜雨,在我溜回屋裡不久來過一次。
我合衣躺在牀上,聽到敲門的聲音。整整衣服,坐了起來,“進來。”
門“吱呀”一聲,然後被關上,然後是房門被打開,然後我就看見了夜雨。
“葉大夫,有事?”我問。
他點了點頭,我示意他坐。不過這不是在宮裡,而他也根本不必聽我的話,所以在我的示意之前,人已經坐下了。
我視而不見,但也不再接話,他不動,我何必動?
“娘娘不是很關心離離姑娘去哪了麼?”他忽然扯起了這個話題。
的確,這個問題,我是很關注。爲了報復他先前的行爲,我繼續裝傻充愣,只看着他。
他只靜等了一瞬,便輕笑開來,笑了幾聲忽又停住,只剩幾分笑意掛在嘴角。“娘娘的戒心,不輕啊。”
“那又如何?”我開口。
他站起來,踱向窗邊,一邊說道:“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雲間寺,是受人之託。”
我不動聲色,不過還是有些高興,因爲這個人終於說到了正題。轉而一想,能支使動他的,不過是左家而已。
可真是左家讓他來的,他不會是這個態度。聯想到他與無禪的對話,揣測一下他與靈脩的關係,我大致明白了個七七八八。雖然有些煩悶,但是,想到靈脩,還是摻了一絲甜蜜,不過這並不能掩蓋我對他派人到我身邊的不滿。
立刻堵上他的話,“離離?”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是一會兒,眼神裡有複雜的情緒,我覺得我明白了,可我不想明白,於是暫時先忘掉吧!
最終,“你不是希望她早早離去嗎?我不過是讓她回左府,說你病了而已。順便借離離姑娘照顧一下我的另一位病人,所以她暫時還回不來。”他說的倒是輕鬆。
我咬着牙問道:“薛馥兒?”
他點頭微笑,“姑娘開始還堅決不去,不過我說了是誰之後她開始猶豫。最後我只好把你有身孕的事告訴她了,她不走我就不照顧你,她才答應了。”
也就是離離這樣單純的丫頭纔好哄,若是換了夏兒,必是無論如何不會走的。若是思語,恐怕夜雨就要遇上點什麼了。“爲什麼要把她支開?”我不問其他。
他卻突然顏色一正,冷冷的說道:“若是真發生什麼,你一個人,我無論如何照看的過來。再多一個,只是徒增累贅。”
“能發生什麼?皇上不是早就安排周詳了麼?我還能發生什麼?”心裡堵了一口氣,着實需要釋放一下。
他搖搖頭,“除了我和衛長風,這裡沒有任何一個人,一件事是經過了安排的。原本無禪一個人,照應這裡綽綽有餘,可是你要來,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我纔會來。現在你有了身孕,只能更令他緊張。不敢打草驚蛇,所以他應該不會再派人來了,不過倒是很有可能讓你回去。”說到這,停了一下,“所以,你要是真的不想立刻回去,就最好聽我的話。離離不在的時候,作爲大夫的,我自然要照顧你的生活。”
我閉上眼睛,緩緩的躺了下去。再想,只怕我要崩潰。原本的問題還沒有答案,卻又出了一堆的新狀況,我是不是真該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