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本宮最後跟你說一次,滾!”靈洵勃然大怒的聲音,她已經到了極限,可是跟潑婦罵街還是截然不同。她說話的時候總是有一種金屬中空的感覺,可以很輕易引起人的共鳴。
成爲光已經一路從承乾殿大門攔到了中堂院門前,我已經可以清楚的看見兩人的身影,當然,除了靈洵自己之外,她帶來的人倒是都被攔下了。
我扯了扯有些僵硬的臉頰,緩緩的向外走去,門口的兩人見了我,倒是立刻停止了爭吵。
不等他們說什麼,我先是盈盈下拜,“臣妾給大長公主請安。”
她緊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還是很空洞的眼神,但是面部表情倒是不那麼扭曲了,“剛剛聽說有馬車在宮裡橫衝直撞,直奔承乾殿,本宮還當是宮裡進了刺客,照情形看,是貴妃所爲嘍?”
我不等她發話,徑自笑笑站了起來,“看來是驚了皇姐了,不過臣妾可不至於行刺皇上,只是得了皇上急召,所以不敢耽誤罷了。”
“哦?”她眼角向上一挑,和夜雨真是像極了,“皇上急召?不知道皇弟他這麼急,到底是有什麼天大的事啊?”
她的字咬得狠,尤其是“天大的事”四個字,已經快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
原來上午玉容夫人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啊……
我也學他不動聲色的挑挑眉,“天大的事?臣妾可不敢,臣妾哪裡算得上皇上天大的事?只是皇上突然心血來潮要和珊兒一塊兒用晚膳,就派人去了翊書宮而已。”
她的眼睛斜着瞟向我,“是嗎?怎麼都這會兒工夫了,還沒吃完麼?連本宮有‘天大的事’要面見皇上都不行麼?”
我只得賠禮,滿懷歉意的笑笑,“晚膳倒是用完了,可是眼下珊兒她說有話要和皇上單獨說,這不,臣妾就只好在門外等着了。倒是委屈了皇姐,這麼冷的天還讓您也在外面等着。”
她聽完我的話,不怒反笑,伸出手握住我的,冰涼之感頓時讓我打了個寒顫,看着她越靠越近,滿是不屑的臉,“是麼?本宮等等也就罷了,只是本宮很好奇,晚膳貴妃是和皇帝父女一塊兒用的麼?”
我毫不閃躲的迎上她的目光,“是。”
“哦?那倒是天大的恩寵嘍!氣氛很不錯吧?”她明顯挑釁的神情一下一下刺痛着我的心,對,氣氛是不錯,靈脩還躺在牀上生死未卜,到現在爲止,去找禁軍的夏兒、何貴兒都沒有任何消息,子謙回翊書宮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的帶來珊兒,房內守着靈脩的只是杜御醫,唯一還有希望救活他的夜雨也不知去向……
我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麼,臉上一陣紅熱,我也是怒極反笑,“是,臣妾還真是惶恐,皇姐如此關心,臣妾還真是擔當不起。”她沒心沒肺的笑容此刻像根針一樣扎着我,她要殺的人,也是她的親弟弟啊……
“這有什麼?都是一家人,只不過你現在不讓本宮見本宮的弟弟,又究竟是爲了哪般呢?”她的笑容頓住,一雙鳳目直逼我的雙眸。
我的手還在她手裡握着,不忙着抽出來,我只是一個勁的陪着笑臉,“皇姐息怒,不是臣妾有心阻攔,實在是皇上吩咐,說是和高陽公主有話要說,任何人不得打擾。誰知道珊兒一句小孩兒話,竟然讓皇上就當真了。”我已經把“高陽公主”都搬出來了,靈洵生來就是皇家的人,除了靈脩之外,她對其他的身份制度還是有些畏懼的。
“哼”她眉心一跳,冷笑着看着我,“高陽公主麼?這麼說,他們一時說不完話,本宮就一時不能見到皇帝?”
我能感到自己的笑意溢進了眼睛,“皇上不發話,連個通傳的人都不好進去……”
她不說話,只是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最終也是笑吟吟的留給我一句話,“那本宮這次就先不見了,只不過下次就不是他不想見就不見的問題了。”
說完,輕輕斂斂自己的衣襟,“貴妃可要保重啊!”
卻是頭也不回,只是能感到,她一邊走一邊笑呵呵的模樣像極了貓逗着老鼠的樣子。
這麼容易就走了?
可是我手心裡捏着的一把汗卻浸潤了衣袖。
看她輕鬆的神情,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真的是很像貓逗着老鼠的樣子,讓我這隻在她手心裡的“小老鼠”不寒而慄。
就這麼輕易的就回去了,簡直就像是給臨死之人一個迴光返照的架勢。我心裡“突突”直跳,看了看收在門外的成爲光,明知道答案卻還是問了句,“禁軍還沒有來麼?”
他壓低聲音,“還沒。”
我只是示意的點了點頭,可是心裡也暗自詫異,難道禁軍也出了什麼問題?
我看了看他也有些擔憂的神情,“再等等吧!”
他擡起頭來看了看我,嘴脣動了動,欲言又止,我見他爲難,便主動開口,“怎麼了?”
他仍是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客氣的直說了,“娘娘,方纔大長公主離去的時候,卑職總覺得事有蹊蹺。”
我的手倏地握緊,指甲不小心劃了手心,有些微微的刺痛,只得又放開,“是麼?本宮倒是覺得,依長公主的爲人,即便是沒有什麼也會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來。”
他皺了皺眉,“卑職卻覺得大長公主並不是在虛張聲勢。”
這人……不願意逃避問題……不過,也只有這樣的人在靈脩身邊,我才能放心,不是麼?
我心裡一暖,竟然涌上個笑容,“你想說的本宮都明白了,可是無論如何,你都會爲皇上牢牢守住承乾殿大門的,對麼?”
“卑職自當以性命相保,”他說得很自然,只是話一脫口,方纔反應過來我話裡的意思,“娘娘的意思是,有人要逼宮?”
我苦笑着點點頭,“剛纔若不是你我的堅持,天下可能已經易主了。”
他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隨後眼眸中便是滿滿的信任與支持,“卑職但憑娘娘差遣。”
我側過身,眼睛看向那個管事太監,對着身後的成爲光說到:“方纔我們這樣沒有力量的阻攔卻奏效了,你知道是爲什麼麼?”
他靜默不語,等着我的下文。
“因爲她多少還有些忌憚。”我留住一半的話,留給成爲光和滿院子的宮女太監細細去品。
從靈洵進來後衆人的反應來看,我想我大概能夠確定承乾殿的內奸了。
我看了看院中的人,只是無論他們參與與否,只怕靈脩與靈洵都不會留下任何活口……
對着一羣將死之人,我突然覺得我是那個讓他們去死而不是自己去死的人,是一件幸運到蒼白的事實。
“公公。”我對着前方的人招招手。
他快步趨近,兩袖一搭,“娘娘,奴才陳福。”
我掃了一眼院子裡的人,“皇上的鎮紙本宮已經找到了,讓他們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他聞言驚訝的看了我一眼,隨即低下頭去,“是。”
然後並沒有直起身子,只是提高了音量吩咐下去,“聽見沒有!趕緊都回自己的地方幹活去!沒有咱家的允許誰都不準出承乾殿一步!”
說完還是垂着頭靜等着我的吩咐。
我等衆人散盡,向前走了兩步,幾乎快要到靈脩寢殿的門口,“你們說,她忌憚什麼呢?”
其實我也不是想要答案,便主動答了。“其實,我猜,她是忌憚大內侍衛。”
“娘娘言下之意是?”說話的是成爲光。
“我猜,她知道了皇上徹查地方官員的詔令之後定然大怒,沒有理由反抗但絕對不能由着皇上來查,因此選擇這種極端的方法,鋌而走險。她的確是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只是她也明白,在京城,在皇宮,皇上的勢力永遠不是她可以敵得過的。那麼,她一定從什麼地方找了幫手,借了兵權。”
“此刻,禁軍還沒有到,就算我派出的人可能沒有及時送到信,可是何總管也已經去了有一會兒了,也沒有任何迴應,甚至都沒有人回來傳話,只能說,禁軍肯定遇到了麻煩。或許,禁軍不進皇宮,是怕一旦分了兵力進宮護駕,就會給想要進城的人一個空隙。因此,此刻禁軍應該正與某支軍隊對陣,也就是說,真有人逼宮的話,除了我們自己,我們沒有任何可用的救兵。”
“而這也說明,這支隊伍還沒有進到京城內,長公主她手中也無兵可用,我們在皇宮內城,就成了半斤對八兩。她剛纔不動手,一是因爲我搬出了高陽公主高她一等,更重要的是,我們手裡最少還有數十近百的大內侍衛,而她卻是孤家寡人。情況暫時對我們有利,但前提是禁軍能夠對抗城外的軍隊,而且,皇上的身體怕是成不了多久,最終一定是我們自亂陣腳。”我一口氣說完,每說一個字,就加深一分對靈洵的恨意。
果然,帝寧大長公主,絕不是後宮一般嬪妃可比。
“不然,卑職先派人去‘保護’大長公主?”成爲光一邊思索着一邊皺着眉,看來他也不屑於做這種師出無名的事情。
派人軟禁她倒不失爲一個好方法,可是能禁得住她麼?
皇后的手中,也有着一定數量的侍衛,何況我並不能確定,今日衛相進宮後究竟有沒有出宮。若是衛後,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能說動她,若是衛相,那根本就是欲廢靈脩。
難怪她會那麼的胸有成竹……
那麼我呢?我該怎麼做?看着窗子,想起裡面的靈脩,如果真的僵持起來,最後一定會是我們輸得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