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傍晚,我和馥兒換好了衣服,便同乘一輛馬車去了英華宮。
“都到了麼?”我在車上,懶散的問。
“底下人回話說皇上和惠妃還沒到,賀妃與三公主也還沒有,其他人就都到齊了。”
我擡頭看看馥兒的臉,熬了多年,已經麻木了。
“對了,我聽說今兒你出去的時候碰上惠妃了?”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我。
我笑得可能略帶狡黠,“是啊。”
繼而加上一句,“狹路相逢。”
她“嗤嗤”笑了兩聲,“皇上也已經知道了。”
我瞪她一眼,“所以呢?”
“看今晚惠妃對你的態度不就得了!”見我瞪她,她反瞥了我一下。
“呵呵。”皮笑肉不笑,哪裡真能笑得出來呢?
“娘娘,前面有人,像是故意在等咱們。”子謙打斷了我們的笑鬧。
“知道是誰嗎?”我手有些涼,兩手不停的交握着。
“一個不起眼的宮女,棲霞宮賀妃手下的丫鬟。”
“賀妃可真是會求人!”馥兒一向是嘴上不饒人,恨不得多諷刺她兩句。她一向心高氣傲,對於賀妃那樣性子的人沒有好感也是難怪。加上賀妃是小官宦出身,家裡面奉行着“女子無才便是德”,馥兒就越發的看不起她了。
“你省省勁兒吧!”我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她若是不上前來,就當沒看見。”
“不過娘娘,她已經過來了。”
“什麼人?!”子謙雖說是低聲,不過氣勢逼人。
“奴婢是棲霞宮的宮女丁香,剛纔賀妃娘娘帶着三公主在來的路上說是要到御花園先走走,結果就昏倒在御花園裡了,奴婢冒死前來求見貴妃娘娘,求娘娘您大發慈悲,救救賀妃娘娘吧!”小宮女說着說着便抽噎起來。
“裡面坐的可是貴妃娘娘,你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賀妃娘娘突然暈倒,你不在跟前伺候着,不去傳太醫,在這兒做什麼呢?”子謙聲色俱厲,我坐在車裡,靜靜的聽着。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賀妃娘娘只帶了兩名宮女來赴宴,娘娘跟前有人照料。奴婢去過了太醫院,可是太醫院的公公不準奴婢進去,說是奴婢小題大做,又說幾位太醫都忙着,賀妃娘娘又不是正妃,沒有正妃的懿旨不能隨便傳太醫。奴婢實在是沒有辦法,只好在此攔貴妃娘娘的車駕,求娘娘救一救賀妃娘娘吧!”我已經聽到了她的頭重重的磕在地上的聲音。
馥兒自是不想理會,可我於情於理都不能坐視不理。“你叫丁香?”倒不是個俗氣的名字。
“回娘娘,是。”
我仍是隔着簾子,“你家主子人呢?還在御花園麼?”
“是,奴婢與另一名宮女祿兒兩人,實在是沒有辦法將娘娘和小公主送回宮裡,只好找人去救。”
“罷了,看在你忠心護主的份上,你攔駕之罪本宮便不追究了,本宮去看看倒是沒什麼,不過這太醫只怕是來不及傳,如若最後救不了你的主子,你也就別那麼多的怨恨。”我說着一掀簾子,跪在地上的宮女下意識的擡起頭看我,我不怒也不笑,就看着她的反應。
這麼冷的天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破舊的小襖,清清瘦瘦的彷彿風一吹就過去了一樣。棲霞宮的日子,過的就一直都這麼悽慘,也難怪音兒的病怎麼也養不好了。
“放肆!”子謙一聲低喝,嚇得小宮女一個激靈。
“奴……奴婢該死!”哆哆嗦嗦的像一隻小兔子,長得倒是很清秀。
“好了,就不耽誤時間了,子謙讓車快一點,咱們先趕過去,你找人把這個丁香也帶過去。”我說完坐回車裡,希望賀妃一定要堅持住。
“是。”隨着子謙的迴應和馥兒的撇過頭的一個動作,馬車在宮裡顯得格外突兀的飛奔起來。
馬車不能隨便進御花園,我便留馥兒在車上,讓子謙陪着我。夏兒她們帶着幾個孩子乘坐的另一輛馬車也跟着一起過來了。
“你們就在這兒等着吧,馥兒你把珊兒看好了,別讓她去搗亂。”我下了車,車裡的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知道了。”
我和子謙走在前面,一個小太監與丁香走在後面,不必她帶路,我們也輕而易舉的找到了賀妃所在之處,因爲音兒的哭聲整個御花園都聽得見。
卻沒想到會是這樣衣服景象,一個個頭小小的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宮女正抱着音兒,她背對着我,我看不清臉,不過背影是凍得直哆嗦。身上穿的是件青色的單衣,一件小襖脫下來蓋在了賀妃的身上,而賀妃平躺在一處迴廊的橫欄上,一動也不動。音兒一直不停的哭,那個大概是叫祿兒的小丫頭哆哆嗦嗦的哄着她,聽見我們的腳步聲,戰戰兢兢的回過頭來,臉上早就哭得梨花帶雨的,估計是嚇得不輕。
她可能不知道我是誰,眼睛裡一時之間警惕了起來,突然在我身後發現了丁香,眼淚瞬間就有決堤的意思。
我身後的丁香快步走過去,接過孩子,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哭什麼哭,還不快給貴妃娘娘請安!”
祿兒顯然是驚嚇過度,兩腿發軟一下子就攤在了地上,“貴……貴妃娘娘吉祥。”
子謙對宮裡的可憐人可憐事早就見怪不怪了,我就算憐憫她們,也不能表示的太明顯。靈脩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在宮裡,只能對不相干的人或是恨之入骨的人好,越是疼惜就越得漠然。
“子謙,先去看看賀妃怎麼樣了。”我當然不說也是可以的,不過還是要在外人面前有點貴妃的架子才行。自己走了過去,看了看丁香手裡抱的音兒,她知道我想讓她把孩子給我,可是一雙杏眼裡透露出一點恐懼和不信任,還有一份猶豫這想要相信我的衝動。
我笑了笑,“本宮自己的孩子都忙不過來,哪有心思打她的主意?”
小宮女乾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一伸手把孩子送到我面前。
母親無能,連帶着孩子受罪。音兒跟均兒差不了多少,均兒還是我中紫堂花難產生下來的,經過幾個月的調養已經基本無礙,可音兒出生的時候是就算不是十分健康,可也沒有什麼大的危險,幾個月裡就一直拖着,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出百天。
我抱過她,覺得這孩子不是一般的輕。賀妃母女,到底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我慢慢的拍着她,她在我懷裡漸漸的停止了哭泣,可是小臉一點血色也沒有,裹着兩層小薄毯,在御花園呆了這麼久,早該凍透了。“小李子。”我回頭叫那個小太監。
“奴才在。”
“到馬車上問問夏兒姑姑有沒有多帶禦寒的東西或者衣物,若是沒有,派一個兩個人就近去找找看,動作要快!”
“是。”聽我說動作要快,他乾脆一低頭說完轉身向外跑去。倒是個聽話的,又不拖沓,只不過,這性子也有點急了。
怕孩子凍壞了,我把她貼着身子裹在我的披風裡,不停的用手捏捏她的小身子,希望她能堅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