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月二十日,新貴妃已經進宮幾天了,也於第四日早晨接受了後宮衆嬪妃的朝賀,因爲衛後名存實亡,因此沒有去清月宮拜見皇后,倒也沒有人說三道四。
只是如果不來見我,就是另一種暗示了。
不過,這也並不能怪她,反而是責任在我。
這一批的秀女,我一個都沒有見過,全都推說是身體不適。
雖然她們剛剛進宮,根基尚不穩,可是卻很難保證其中會不會有人對我存有想法。懷孕前三個月還是仔細一些的好,因此我能瞞得一時是一時,外人也會以爲我是心生怨恨而不願見到新人,倒是不會有什麼人能夠一口咬定我是有孕在身。
只是,拖過這半個月,馬上要到四月十九,生辰那日,少不得要見人的,也就自然瞞不住了。
除非……
回左家也不見得就好,畢竟還是宮裡的隱秘度要更高一些,尤其是翊書宮。若是回了左家,勢必會傳出我懷孕的消息,而且若是在宮外動手腳,就不似宮中的情況了,在翊書宮,總比在一個我覺得陌生的地方要好一些。
那麼,就只能再上演一次陳年舊事了。
不過就是失寵而已,我在後宮本就是起起落落,處理得當,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但是對趙家的人,卻不能這麼膚淺。
所以,失寵不如養病。
我中過紫堂花,是盡人皆知的,可是夜雨給了我紫堂花的解藥,卻是外人不知的。
而且,他們也不知道,紫堂花是有餘毒的,只當我當時就已經被甄瑩雪的解藥救了。將我餘毒未清的消息散發出去,讓她們自己去折騰吧!
於是這幾日太醫便多往翊書宮跑了兩次,靈脩來過幾次,回宮之後卻總是暗自傷神,心思甚爲憂慮。
所以,我臥病在牀的傳言便成了定論。
那趙貴妃倒是也巧,來翊書宮準備探望的時候正碰上馥兒也在,於是連正殿還沒進,便被馥兒冷臉冷言的弄了個沒趣兒,便微笑着留下“改日再來探訪”的話回了擷芳殿。
靈脩對這個新進宮的貴妃,倒還是很寵愛的,據說大有當年玫妃進宮的勢頭,也有人說,不像是玫妃,倒像是和懿貴妃。
我也就只能當作是個玩笑,聽聽就過去了。
雖是新人進宮,可是丁昭儀的榮寵仍在。只是閒了的時候會到翊書宮坐坐,陪我說說話。因她一來,我便躺在牀上,所以也看不出我體態有差。估計她只當我是真的病了,怕我憋悶,便來與我說說話。
只是隨意聊聊天氣,說說她家鄉的一些趣事,我聽着,倒也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丁昭儀是宮女出身,因此平時沒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但也不是小家碧玉似的人物,像是李妃那樣,隱隱的也透露出一絲大氣和堅忍,因此,慢慢的,子謙和夏兒他們也就開始認同她,接受她了。
或許有天,她也能夠像馥兒與我那般,不過,緣分始終是可遇而不可求,順其自然吧!
四月二十九,轉眼間就到了。
閉門不見客,但是還是有很多的賀禮送了進來。
我自是不必操心,子謙會處理這些“麻煩”的。
馥兒早早就來了,明照下了早朝也趕了過來,還帶上了父母要他轉交的東西。祖父的一份厚重的禮物也早早的送了過來,我翻着翻着,還發現了雪琪繡的一副四季的屏風。
自然還是大嫂動的手,只不過上面的題字部分略顯稚嫩的針腳是出自於侄女之手,我仍是很高興。我沒有見過雪琪,也從來沒有萌生過接進宮來瞧瞧的想法。能讓左家的人離這個皇宮遠一些,就遠一些。
無禪從雲間寺仍是派人送了孝經過來,我看着熟悉的自己,不禁回想起去年的這一天,在雲間寺的情形。
也就難免會想到那個人。
心一痛,手一鬆,揚揚灑灑的紙片飛了滿地。
馥兒和明照或許都不太明白我在雲間寺究竟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不明白我與夜雨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張一張的撿起來,攏在一起,放於桌上。
靈脩是懂的。
也許他們之間,本就有種旁人無法理解的默契。
看着他走到我的面前,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怎麼了?幾天沒見到我,不認識了?”低沉的聲音一如最初的相識。
我竟有些傻了,搖頭笑笑,“不是,只是覺得你很忙。”
忽然發覺自己還是很傻,正在自嘲,人已經進了他的懷抱,“傻然兒,我不會忘的。”
礙於馥兒和明照都在,我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卻是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
明照不懷好意的輕咳了兩聲,靈脩才一面瞪了他一眼,一面鬆開了我。
說說笑笑,時間總是很快的。
靈脩不能在翊書宮過夜,否則我臥病在牀的謠言便不攻自破了。
送了他與明照兩人離開,我和馥兒窩在軟榻上,子謙和夏兒在一旁伺候着。
白天裡曾經把幾個孩子也報到了偏殿,玩得有些累了,只得讓思語她們帶着回去睡覺。所以這會兒,倒是安靜了許多。
馥兒精於茶道,可是我有孕在身,便已經忌了。
丁昭儀也送了些有趣的小玩意過來,袁妃備了一份大禮,惠妃雖說與我已經算得上“交惡”,可也像模像樣的送了過來,只是我撇開不理罷了。
就連困窘不堪的賀妃,也送了一串周身通亮的碧玉鐲子,成色極好。我從禮物堆裡抽了出來,預備過一陣子再還回去。畢竟,她的難處,我還是知道的。
正胡亂的想着,馥兒涼涼的問了我一句,“你見過趙貴妃了嗎?”
我笑着搖搖頭,“還沒有。”
“不過,丞相趙府倒是送了很多東西。”
這次我點頭,趙崇熙與趙婷並不十分相像。趙相是千年不變的一團和氣的笑臉,加上在平亂中又與我有了交情。趙貴妃和其父終究態度不同,或許正因她不會臣服於我,趙相纔會送她入宮。畢竟,若是想要趙相自己對我“開戰”,實屬不易。若是換了後宮爭鬥,或許趙婷正因與我並無交情,反而更加容易下定決心。
“看你這副樣子,就知道我又是庸人自擾了。”瞪了我一眼。
我也不客氣的回瞪一眼,“前幾天我生不如死的時候你沒趕上。”
無可救藥般的看了看我,嘆了口氣,竟然轉過頭不看我了。
“不是聽說雲香殿那位總往你這兒跑麼?如果碰上,豈不尷尬?”
我笑着伸手打了她一下,“騙誰呢?是雲香殿近還是婉梨宮近,你打量我不知道呢?不想碰上她,打發個人來看看不行麼?”
她自知沒理,便又悻悻的轉了回來。
不過我倒是該問問子謙,馥兒這幾日究竟幹什麼去了。
“不過,丁昭儀最近那麼忙,還願意抽時間跑過來,倒是比躲在廣仁宮不肯出來的那位強多了!”她突然嘴角掛上一絲冷笑,“惠妃自從趙貴妃進宮後,竟然也學你稱病不出,皇上可很是不悅。”
看着她幸災樂禍的樣子,我蹙眉搖了搖頭,“也許真的是出了什麼事了,真的病了也是可能的。”
她斜眼看我,“這你也信?”
我不自覺的笑笑,“氣病的。”
她愣了一下,隨即端着茶杯的手輕輕的抖了起來。